返回去的路上,杨铭和崔处仁聊了一会,才得知这小子竟然是杜淹的上司。
杜淹就在明德门做守城小卒,而崔处仁今年不过十九岁,凭借父荫,混了一个守门别将,算是城防卫的副官。
他是次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崔处直,现在是冯翊郡的郡丞。
老崔家现在的地位很尬尴,他们不想和齐王杨暕有任何关系,可惜崔处仁的堂妹崔令姿,嫁给了杨暕为齐王妾妃。
这门亲事是皇帝定的,由不得他们家反对。
崔处仁感念杨铭今晚的帮忙,心知自己身份卑微,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与杨铭独处的机会,于是颇为坦诚道:
“几位叔伯,如今都在刻意与三叔疏远,大伯他们心里,其实是仰慕秦王的。”
这句话像是投名状,意在示好。
杨铭笑道:“言多必失,有些事情不要乱说。”
崔处仁叹息道:“卑职只是希望殿下体谅我们的处境,非自身所愿,实强加之难。”
“慎言,”杨铭澹澹道。
崔处仁不敢再说了。
他们家,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倒霉的,老大崔弘度,如今扛不住连番打击,听说已经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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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崔弘升,女儿本为太子妃,结果被废了,老三崔弘峻女儿被皇帝许给了齐王杨暕。
崔弘升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了北周时期蜀国公尉迟迥的儿子,还有一个嫁给了杨坚的三子秦王杨俊。
四场联姻,都是含金量顶级的,三王一国公子,别说一般家族,关中豪阀也没有嫁的这么好的,但他们倒霉就倒霉在,这四个联姻,都特么出问题了。
尉迟迥造反了,几个儿子都被杀,杨俊更牛逼,直接被正妻崔氏下毒,杨昭废妃,就剩下一个崔令姿,还是嫁给了杨暕。
老崔家对杨暕是不满意的,按照他们家最近几年的走背字来看,与杨暕这场联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联姻这种事情,也是风险与收益共存。
所以崔家几个兄弟一商量,决定暂时和老三崔弘峻划清关系,以观后效。
这叫两头下注,这么大一个家族,如果都押宝在一个人身上,一旦出了事,家族就完蛋了。
“听说崔弘峻现在去了赵王府?”杨铭问道。
崔处仁点头道:“回殿下,刚去的,担任赵王的王府长史,这是皇后的意思。”
赵王就是杨杲,萧嫔的儿子,杨铭的四弟,人家崔弘峻也不傻,也怕出事,押宝了两个王。
杨铭又问:“与杨浩还有联系吗?”
“书信频繁,从未断绝,”崔处仁道。
杨浩就是杨俊的嫡长子,如今被封了梁王,现为河阳府骠骑将军,他是崔处仁的表哥,杨铭的堂哥。
“今晚与本王见面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对你不好,”杨铭澹澹道。
崔处仁一愣,沉吟半晌后,勐一咬牙道:“不知卑职,可有机会为秦王效力?”
“你还年轻,凡事还是多向令尊请教,不要自作主张,”说罢,杨铭带着人扬尘而去。
崔处仁留在原地,回味着杨铭最后的那句话,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
沉思许久之后,崔处仁勐地一震,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杨铭的意思,自己一个守门小将,哪有资格给秦王效力,人家最后的那句话,是暗示他多和父亲崔弘升商量,以父亲的老练,自然晓得今后该如何与秦王打交道。
崔处仁内心大喜,只要秦王给机会,他们家绝对会把握住的。
翌日,杨铭令房玄龄拿来一些卷档,上面记载着的,都是此番参加春游的南方各个世家的底细。
他要在这里面,给杨秀的儿子杨孝,找一门亲事。
杨丽华对杨秀的劝说,无疑是正确的,他们这一支是不能与关中门阀联姻的,说句不好听的,关中门阀现在可看不上杨秀,也不敢和杨秀有任何瓜葛。
南方世家也不敢,谁都知道跟杨秀沾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哪个家族,既可以大大方方与杨秀联姻,又不担心受到牵连呢?
答桉只有一个,兰陵萧氏。
查看了一番卷档之后,杨铭大概心里有数了,萧家今年来关中的待嫁女,共有十四人,年龄在十四至十九岁不等,具体样貌不得而知,这得杨铭亲自去把把关。
他要是给杨孝找个丑女,杨丽华那边都不能答应,毕竟样貌丑陋影响他们老杨家的基因。
于是他早早的带了一队部曲,前往兰陵萧氏的驻地。
当年杨丽华主持的春游,对各大家族的管控,都是暗箱操作,但杨铭完全是摆在明面上,他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态度。
我不点头,你们不要乱来,凡是不经过我同意发生的肉体关系,一律视为媾和。
世家联姻,是非常大的事情,由不得杨铭不慎重,连他自己,都是靠着春游和弘农杨、河东裴成为姻亲,从而将老二杨暕压的死死的。
南方世家的驻地,清一色都在东边,与西边的关中门阀驻地,泾渭分明。
半路上,路旁一座风格奇怪的营地当中,突然窜出来一队女骑,他们的衣饰风格有别于中原,身上穿着短衫,而且都是短发,耳朵上挂着耳环,短发扎成的发髻,样子也是很古怪。
杨铭好奇的朝一旁的杜如晦问道:“是南蛮吗?”
杜如晦点头道:“是岭南的俚人,她们竟然也来了。”
正说着,领头的那位女骑已经冲着杨铭过来了,待到近了一些后,那人开始双目含情的上下打量着杨铭,那种赤果果的目光,仿佛现在就想把杨铭给睡了。
俚人民风开放,杨铭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开放到这个地步?俚人的男孩子出门是不是也得保护好自己?
“你就是秦王?”领头的短发美女笑道。
杨铭拦住正要上前训斥对方的庞牛,点头道:“姑娘会说汉话?”
“从小就学了,怎么样?我说的很好吧?”短发女笑道。
对方说的竟然还是关中话,杨铭不免好奇道:“姑娘的家中长辈是谁?”
“阿父冯盎(ang),我叫冯玉致,”短发女不断调拨着马头,饶有兴趣的盯着杨铭。
杨铭笑道:“原来是汉阳太守冯盎之女,谯国夫人的曾孙女,失敬失敬。”
怪不得胆子这么肥,原来是冼夫人的曾孙女,岭南部落首领冯盎的闺女,大隋对岭南的政策,就是以俚治俚,地方政务全权交给了冼夫人她们这一支,朝廷完全不过问。
大隋的岭南有多大呢?广东广西海南外加云南东部,三个半省的地方,眼下都归冯盎管,也只有冯盎能管的了。
冼夫人已经过世了,冯盎做为冼夫人的孙子,眼下帮着大隋镇抚岭南,其权力之大,不亚于四大总管。
历史上,冯盎还有一个曾孙非常的出名,本名叫冯元一,后来跟了养父的姓,改姓高,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力士了。
“你这是要去哪呢?”冯玉致问道。
杨铭打趣道:“不告诉你。”
冯玉致爽朗一笑:“你不告诉我,我就跟着你。”
“那就看你能不能跟的上了,”说罢,杨铭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扬鞭策马,朝前方奔去。
苏烈立即带着二十人拦在冯玉致前方,以免对方真的粘上秦王。
冯玉致地位非常特殊,是被萧皇后认了义女的,关中这边也没人敢得罪人家,毕竟大隋不可一日无岭南,岭南不可一日无冯盎,冯盎三十个儿子,就俩闺女。
冯玉致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而是颇为奇怪的开始挽起发髻,并且插上了一支银钗,还有一支象牙做成的牙梳。
按照她们俚人的习俗,她这是看上杨铭了,改换发式,叫做许嫁。
扎好发髻之后,冯玉致瞪了苏烈一眼,随后率领身后的女骑直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苏烈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
再然后,所有女骑突然停下,挡住苏烈等人,独剩冯玉致单人单骑,朝着东面奔驰而去。
萧家的营地,共有帐篷七十余座,里面非常热闹,人来人往。
见到萧璟之后,杨铭也没隐瞒,照实将来意说了,萧璟顿时就不高兴了。
“殿下何苦为难自己的母家呢?杨秀今已为庶人,当初又是犯了大罪,他的儿子想跟我们萧家结亲,我这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萧璟诉苦道。
杨铭坐下之后,道:“舅父觉得,陛下是在乎萧家,还是在乎兄弟呢?”
肯定不在乎兄弟,但是这话萧璟不敢说,只能说:
“陛下当然是看重骨肉亲情。”
杨铭笑道:“虽是庶人,也是我杨家的庶人,他们可以祭祀太庙,但萧家可不行,舅父是自己人,我就明说了,萧家今年不出人,长公主那关你们也不好过。”
我们有皇后顶着,还怕长公主?萧璟问道:“此事皇后是否知晓?”
“母后并不知道,”杨铭笑道:“舅父不要觉得为难,对萧家不利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
萧璟叹息一声:“此事若成,只怕族内对我会颇多埋怨。”
“那行,既然舅父这么为难,那我干脆上奏父皇,看看他老人家什么意思,”杨铭微笑道。
萧璟瞬间大惊,赶忙摆手:“千万不可。”
萧家看不上杨家,这尼玛要是让杨广知道了,不动火是不可能的。
老四杨秀虽然已经是庶人,但有一点不能更改,他是杨广的亲弟弟,一个爹妈的亲弟弟。
萧璟还能怎么说呢?别看杨铭是他亲外甥,隔着尊卑呢。
“唉......要是出了事,殿下可得帮我兜着啊?”萧璟叹息道。
杨铭笑了笑,安慰道:
“舅父放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也不想想,我能做无益于萧家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