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和一点红二人初通心意,又初尝彼此滋味,自然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简直连分都分不开。
楚留香偶尔同一点红喝酒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紧紧的衣襟之下,露出的半个血红色的痕来。
李鱼化作人形之后,虽是个美艳绝伦的美人,但毕竟是只野狐狸,野性未驯,理智崩溃之时,最爱做的时候,就要嗷呜一口狠狠地咬一点红。
这或许也是小狐狸尝试报恩的法子之一
毕竟毕竟未开灵智、未化形的小狐狸和喜欢的人一起玩耍的时候也是喜欢咬一咬、挠一挠的嘛,这简直已是这种生物藏在骨子里的本能之一了。
好在一点红也不是很在意。
这样的伤口越多,他反而觉得越有滋味。
这也的确是个野性未驯的男人,他天生性情偏激,傲气逼人,平日里在江湖上与人争斗起来,对方越凶他越狠,这种品质放在房里来,就显得格外的残酷、格外的可怕了。
他流的血越多,他眼睛里的那种恶狼般的绿光就越盛。
屋子里的东西哐啷哐啷摔了大半,一点红也不在乎,反正那客栈的人说多少数,他就扔多少银票出去,一点儿都不心疼钱。
李鱼就懒洋洋地窝着,看着那些摔碎的东西吃吃地笑,愉悦极了。
动静大成这样,楚留香若是还不明白,那他就是个傻子中的傻子,呆子中的呆子了。
今日他又约一点红一起喝酒。
只见一点红唇角带笑,发丝凌乱,神情之中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愉悦,他自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这对义兄妹,这对义兄妹,哈哈
只是一点红却好似仍有心事。
李鱼在屋子里看话本子,他和楚留香正在三楼的阁子里喝酒。
一点红微微皱着眉,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楚留香忍不住奇道“红兄有美人在侧,又为何愁眉不展”
他不禁想到了前几日一点红沉迷狐狸精话本子的样子,心想,这红兄难道恨不得自己的李大姑娘变个狐狸
一点红道“听说盗帅吃喝嫖赌”
这一听就不可能是什么好话,楚留香赶紧打断他“红兄有什么事,请尽管问吧。”
一点红道“如果你有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想要同那人说分明,该如何开口”
很难开口的事情
中原一点红竟也有这般为难的时候
想也知道,那对象一定就是这位李大姑娘了,楚留香虽然与一点红相交的时日不长,却也知道,这位杀手说话一向不留情面,若不是过不了美人关,又何必在这种事上为难呢
楚留香问“这件事会影响你们的关系么”
一点红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他总觉得这是个隐患。
他观察力敏锐,对李鱼的事情更加的上心,又如何发现不了,李鱼又是会忽然露出怅然的表情呢
她一定在想着些什么。
再说那些话本子里的狐妻鬼妾,露了真身,无一不仓惶逃走,一点红一看到这里,简直都要看不下去。
他的心不知纠结了多少回,不知煎熬了多少回,才终于得到了李鱼,若她现在要走,一点红绝不会允许。
如果李鱼不再爱他,那他即使再气、再急,也不会阻止她离开。
可若只是因为她是一只狐狸精,怕被发现真身而离开,他又怎么能甘心
但这件事,却又该怎么说出口呢
楚留香道“那就喝酒吧。”
一点红挑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楚留香微微一笑,端起了酒杯,道“酒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人喝醉了,反而才会放下一些平日里的防备。”
一点红深深地看了一眼楚留香。
他站起来准备走了,只给楚留香留下一句“多谢。”
这一夜,一点红提着酒回来了。
他好似喝得有点多,一进门,李鱼灵敏的鼻子就已经闻到了微醺的酒香气,他皮肤本就很白,喝过酒之后,面庞上就浮起一层薄红,好似一块冰被强行拽入了红尘与风月中,沾染上了玫瑰的花汁一样。
李鱼趴在榻上,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软绵绵地道“你你回来啦”
一点红走近了她。
他忽然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她软绵绵的,或许是因为在深秋的天气里没有好好的盖被子,所以就好似一块微凉的、会流动的玉。
她扬唇一笑,已在他唇上点了一下,道“今天怎么喝这样多的酒”
一点红没回答她。
他只是皱起了眉,道“怎么身上冷成这样。”
李鱼“嘤”
不知道呀
他伸手,已将李鱼的双手放在了心口处,她的指甲很尖利,只轻轻一蜷缩,他就只觉得心口忽然一点刺痛,原来已流出了一点血。
一点红的嘴角,就缓缓地勾了起来。
他哑声道“你喜欢这样”
李鱼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一点红是真的喝多了。
他喝多时,走起路来也很稳定,表情看上去也很正常,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可那双眼睛却有些迷蒙,迷蒙的盯着她瞧,不肯挪开视线。
李鱼轻轻一推,他就已倒下去了。
她吃吃笑道“我不喜欢那样,我喜欢这样。”
一点红也忽然笑了,朝李鱼伸出了双臂。
李鱼顺从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她笑着道“你怎么这样子一推就倒下了难道你竟是只软脚虾”
一点红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我是不是软脚虾,难道你不清楚”
李鱼捂着嘴笑。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只嗔道“我不清楚,你你证明给我看呀。”
一点红的眸色也已转暗了,他只是简单地问“我怎么证明”
李鱼正欲说话,一点红却已拉住了她的手。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脖颈之上的喉头。他的喉结正轻轻地、止不住的滚动着。
然后,他又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摁到了自己的心口上。他的心口正在剧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微微一用力,李鱼尖利的指甲就已又划破了他的皮肤,若是她想,或许即使在此刻掏出他的心脏来,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上一眨吧。
然后,他又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腰腹间的肌肉上。
他身上的肌肉,也好似开始了抽动,就像是之前无数次一样,好似正在被鞭笞,正在被她折磨。
他的手还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现在,他乖乖地躺下,简直就好似是一盘最美味的菜一样,正在抓着她的手逐一的让她去感受,他这道美食,究竟美味的是哪里,究竟值得的是哪里。
这明明是一种很示弱的做法,多是秦楼楚馆之中的花娘会做,可一点红无师自通,竟自己学会了这一招,还用得极为霸道,极为进攻。明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刀俎一般的纤美玉手,却偏偏已羞的蜷缩起来。
李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喃喃道“你今天好怪。”
他当然很怪,因为他正在“勾引”她。
一个这样的男人,“勾引”起女人来,自然也别有一番自己的风味,而这女人本也喜欢这一种调性的男人,这野狐狸被勾得两眼发直,简直已忘了自己姓什么。
她忍不住想,那些花楼里的姑娘在勾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你想走的时候,就使出千百般的手段来挽留你直到把你最后一两银子也掏空,这才肯大发慈悲的放你走呢
可他们两个的情况好似又有所不同。
她一边这样被他勾着,一边还大手大脚地花着他的钱
这么一说,这一趟人间,好似来的还有些值得。
她又看了一眼一点红,心中有些怅然。
不过,她已打算离开了。
无花,她是打算自己去找的,因为一旦找到了无花,她的身份必然是会暴露的,李鱼不是一只特别勇敢的狐狸,一旦想到这件事,就立刻想要逃跑。
本来,今天一点红与楚留香去喝酒的时候,她就应当该走了,可
可她却有点舍不得。
于是,她就想,那就等他最后一回吧,等他喝完了酒,今晚就什么都不做,只让她来做一个最温柔的妻子,给他喂上一碗醒酒汤,再抱着他,等到他沉沉入睡之时,她就悄然离开。
他送的那一匣子的收拾,她只会带走那朵珠花。
那朵珠花太漂亮,只让她忍不住要珍藏。
现在,一点红已回来了,像一个最温柔的情人、最完美的丈夫一样,用一只手牵住她的一只手,让她的手好似一把温柔的刀一样,划开他的身体。
他好像想让她看什么。
是什么呢他的热血,还是他赤诚的真心,滚烫的欲念
他的确是天下少有的至情至性之人,只可惜的是,他爱上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狐狸,这小狐狸在人间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已要走啦。
她忍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人类都是一样的,他们爱上一个人,可这人间乱花渐欲迷人眼,没有哪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一个人是不可或缺的,今日她走了,保不齐,明天就会有一个更漂亮、更温柔的女孩子,也爱上了一点红。
人类的记忆也是会慢慢模糊的。
想来,他们一共也就认得了这十来天,许多许多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十来天之内。
不过,他的人生还会有更多个十来天的,这些天的记忆,早晚都会悄然消失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啊不,自私的狐。
但她每日紧绷着害怕暴露,的确已有些受够了。
李鱼瞧着一点红那张冷峻的面孔,忍不住掉下了一滴泪。
嗒叭一声,这滴眼泪就掉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点红的手猛地蜷了起来,好似他是被一滴岩浆所烫伤。
他看见李鱼的眼泪,竟也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用一只手,轻轻地浮上了她的脸庞。
娇美艳丽,简直就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女人。
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或许他就已把她瞧进心里去了。
后来他冷冰冰地叫她滚,不要管她,对她的热情视若无睹,或许都是在害怕。
害怕得到,害怕伤害,也害怕失去。
他的人生本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个,空荡荡的,阴狠地瞪视着这个世界,总以为这已是世界上最痛苦、最凄楚的事情。
但现在,他却发现,原来和从未得到相比,得到之后再失去是更可怕的。
他自从知道李鱼是条狐狸精之后,就一直无所适从。
假如李鱼只是一个乡间的小村姑,他就会娶她为妻,用自己多年的积蓄买上几间屋子,与她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假如李鱼是个世家小姐,那他也可以放下自己那些孤傲的性子,登门拜访,请求她的父母将女儿许配给他。
可可李鱼都不是,她是一只狐狸精。
一种一点红完全不了解的山精野怪。
山精野怪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她贸然地闯入人类的世界,不知到底图他什么。
他只能去想,或许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书生,都的确太过迂腐,浊臭逼人,又弱不禁风,入不了这只野狐狸的眼要知道,她闹起来,把他身上抓得满是血痕,若换了那些什么才子书生,估计李鱼一爪子都能直接撕了他们。
他也只好用这样的法子,来勾引勾引她,对她无声地说你看,你喜欢的是这些么
他发觉自己实在卑微的很。
他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笑,却忽然看到了李鱼的眼泪。
她的眼泪,滚烫滚烫,好似火星,好似岩浆。
他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李鱼的侧脸,哑声道“李鱼,别哭。”
李鱼忽然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忽然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扑到了他的怀里,用力厮打起来,一边用爪子挠他,一面上牙咬他,喉咙里还发出了那种嘤、嘤、嘤的叫声。
野狐狸彻底开始了家暴,她一面打,一面还要把一点红拉起来,她大声地道“你你起来,你不许睡,不许醉我才不给你醒酒汤喝,你起来,快点,快点抱我你若是不抱我,我就骂你是个软脚虾,是个软骨头,是是个银样镴枪头”
什么最后当一次温柔贤淑的好妻子,她才不要
她要挠花他的身子,要把他咬得到处都是血,叫别的女人见了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有人要的男人绝不敢动他分毫
她骂不下去了,因为一点红已一扑而起,他的确很像一只黑豹,不动时,就一直安静的蛰伏,即使被狐狸厮咬挠打,他也只是蛰伏忍受,可他一旦寻找到了时机,一跃而上,到那时候,狐狸再想作威作福,就再不可能了。
他的一只手抓住了李鱼的两只爪子,将她的双手牢牢的禁锢起来,另一只手已托住了她的后脑。
他定定地盯着她,忽然道“软脚虾软骨头银样镴枪头”
李鱼浑身颤栗,却仍咬着下唇,双眼红彤彤的,明明是她对这一点红一顿打,可现在这样子,竟好像是她自己受了委屈一样。
她双眼通红,带着哭腔道“你你怎么去喝酒喝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好想你。”
一点红看着她,哑声道“抱歉。”
李鱼又说“你一回来,就躺在这里,也不怎么说话,我我好委屈。”
她无理取闹,给一点红挑出了百八十处错误,一点红凝视着她,一句也不分辩,又说“是我的错。”
李鱼眼泪汪汪,又道“你你还”
她都几乎已要挑不出错了。
她只好哭着说“你怎么还不好好抱抱我,亲亲我呢”
一点红的眼眶似是也已有些发红。
他垂下头,轻轻地吻上了李鱼的眼睛,把那些又咸又涩的眼泪给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李鱼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了。
她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女孩子。
她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一点儿也不尖锐了。
她带着笑意问一点红“你你今天不吃我嘴上的胭脂啦”
一点红的唇角缓缓地勾起,然后便吻住了她的唇。
怎么可能呢
月光似也已变得温柔。
一点红温柔得要命,温柔得几乎都不像他,他本人的风格一向都是残酷的撕咬的,考虑到李鱼的身子骨软,他还能稍稍收敛那么一两分,只不过李鱼她虽然软,但是却很凶,凶恶地扑上来又挠又咬,简直不想让他有一分一秒的安宁。
今天,她简直比平时更凶,更狠,好像简直恨不得挠花了他的脸一样。
但一点红今日却实在温柔得要命。
她伸出爪子去抓一点红,一点红就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地去吻她的手心,她的手指蜷缩起来,一点红就把与她十指相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迷蒙着双眼,喃喃道“你你今天果然好怪”
一点红伸手,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沉声道“你今天也很怪。”
这样的奇怪,一点红若还是预感不到什么,那他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他只希望他要把话说明白的时候,已死死地嵌着她,好不叫她逃跑。
一点红沉声道“我有话要同你说,李鱼。”
李鱼张着小嘴,说出来的话都含混不清“你你现在要说什么”
一点红道“很重要的话。”
李鱼吃吃地笑了,只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其实有别的女人还不只一个”
她当然是开玩笑的。
但转念又一想,或许那样也不错,若他有别的女人,也许就不会这样喜欢她了。
平日里,李鱼也喜欢说这样的话,一点红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每当她这样开玩笑的时候,就会忽然搂紧手臂,定定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他绝不可能有别的女人。
可今天他却歪了歪头,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问她“倘若我有呢”
李鱼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挠他。
脑子里再想着要是有也没什么不好,可真当一点红不正面回答的时候,野狐狸的第一反应还是生气、生气、很生气。
一点红闷闷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搂着她的腰,直接把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身上了。她忽然紧紧地咬住了牙,用一只拳头绵软无力地捶打他的胸口。
一点红道“我不会有,你知道的。”
她忽然又软下了身子,缩在了他的怀里。
李鱼闷闷地说“那你那你还在这里气我”
一点红道“我若有别的女人,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通常说话说得都很狠,对自己也不例外,李鱼慌忙用手挡住了他的唇,瞪他一眼,道“你就会说这样的话”
一点红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女人,忽然之间,他的眼睛里似乎也能滴下潮湿的水雾来。
他又扳着李鱼的肩膀,把她摁回榻上了。
李鱼只听见他低低地说“别走,李鱼,无论你是什么,别走。”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颤,正想要问什么,可一点红却已恶狠狠地吻住了她,一刻也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好似一条正躺在砧板上的鱼,一点红的手就是刀,简直就要把她从皮、骨、肉里拆出来,拆得彻彻底底。她的耳朵和尾巴都发着抖,好似一只被大雨淋湿了的可怜小狐狸。
等等耳朵和尾巴
她露出来了
李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爆发出“嘤”的一声凄惨叫声。她的耳朵都已经吓得耷拉下去了,蓬松的大尾巴炸了毛,不住地发抖。
她吓得几乎想要夺路而逃,却被一点红一下子抓住了那条毛茸茸的肥厚大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