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猎猎,吹起千里鹅毛雪。
一个少年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之中,好似捕猎的兽类,充满耐心、蓄势待发。
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地白雪,雪飘落在他的身上,被他炽烈的体温融化成水,又在上层厚雪的挤压之下凝成了冰壳。
他的嘴唇早已没有血色,而他瘦削而结实的肌肉,都早已被冻得如鱼肉一样白。
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充满了难以撼动的决心;他的身上虽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可是他的右手却有力而稳定的握着一把剑。
严格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一柄剑。这不过是一条三尺长的铁片,只用两片软木钉在尾端,充当剑柄。若叫旁人看见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但这却是一柄可怕的剑
谁若是轻视了这柄剑,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血的代价
此人正是阿飞。yhugu
阿飞十九岁,初出茅庐,锋芒毕露,入世不过几日,就杀了七八个成名已久的老江湖。
如今,他的名声似乎并未传出,天底下的人没有几个知道,这少年阿飞手中之剑,乃是一柄能令天下震惊的快剑。
当然,他名满天下,也只不过是时间的事情。
此时此刻,阿飞不在中原,却在这极北之地埋伏,只为了杀一个人。
一个叫柏翠的女人。
这女人是近几年才横空出世的,谁也不晓得她从哪里来,谁也不晓得她要到哪里去,出世的这几年来,她在江湖上走动,得罪了不少人,带走了不少江湖门派的宝贝,肆意、嚣张,令人痛恨。
她名字虽美,却心狠手辣,此人精通毒经药理,外号“玉面仙儿”。
不知过了多久,几匹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有男有女,面色铁青狰狞。
行至此处,一长眉入鬓的男子道“那姓柏的妖物实在厉害,中了咱们的暗算,还能有力气跑”
一杏眼桃腮的女子冷笑道“她逃不远的,这方圆百里,皆有我们的耳目,她能躲去哪里”
那男子道“可可她若是躲进山里”
女子冷冷道“那我们就追上山去”
几人又打马而去,骏马嘶鸣,疾驰的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了几行深深的印记。
他们走后,阿飞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凝注着几人远去的方向。
妖物
阿飞似乎有点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后来转念一想,或许说的是“妖女”,只是他听得不是特别真切罢了。
阿飞冷冷地盯着那方向,如花岗岩般的面庞之上,竟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好似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一样,他的嘴唇已冻得发白,可他竟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只是动了动脖子,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如利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转瞬之间,他已消失在了原地。
这阿飞毫无师承家世,但轻功之高,却已是举世罕见。那几人乘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宝驹,却仍能被阿飞轻轻松松赶上,悄悄跟在后头。
阿飞野性未驯,天生懂得如何追捕猎物,他顺着这几人往前追,又比这几人先一步在雪上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一路上山,最后找到了一个山洞。
这漆黑的山洞,就好似一张漆黑的大嘴。
阿飞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凝注着这山洞。
一阵簌簌的声音响起,阿飞眼睛一瞟,只见一条竹叶青忽然自山洞中蹿出,直扑阿飞面门。
阿飞竟伸手去捻。
他的手也如鱼肉一样的白,可冰雪似乎永远都浇不灭这少年身体中流动的热血,他的五指灵活,手劲儿极大,一把捏住了这竹叶青的七寸,只好似轻轻一捏,竹叶青顿时僵直,竟是直接死在他的手上了。
竹叶青这种蛇,又怎会在这北国生长
定是有人饲养。
至于饲养这毒物的人是谁那也很好猜。
精通毒术、心狠手辣的玉面仙儿柏翠。
这山洞里是否还会有其他的埋伏
片刻之后,阿飞抬脚踏进了这山洞。
说来也怪,石洞里本容易产生回声,可这少年人却能落地无声,他一进去,就好似被寂静吞没一样,连一点点的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他浑身的肌肉并不松弛、但却也不紧张,而是处于一种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最大劲力的蓄势待发态,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独狼一般。
他实在年轻得很,却比许多老江湖都要更沉着、更冷静一些,虽然如此,他倒是也有个缺点,那就是不够狠辣若换做是个真正的老江湖,那他会做的不是进去,而是在山洞口放火,让烟来熏死里头的人。
阿飞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但他却有足够的自信。
愈往里走,光线愈暗,到了最后,竟是黑得看不见东西,黑暗之中,阿飞的脸竟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只有一双寒森森、漆黑黑的眸子,好似在这极端的黑暗之中,也能闪出几分冷光来。
被他盯上的人,实在是倒霉中的倒霉。
一滴水忽然自岩壁上滴落,阿飞在一个呼吸之间,侧身躲过。
他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忽然动了动,然后,他整个人都已经动了起来,片刻之后,这矫健而彪悍的少年就如同猫科动物一般落地无声,他站起身子,脊背笔直,冷冷开口道“你是柏翠么”
对面的黑暗之中,果然传出了一声轻笑。是个女人的声音。
笑声有点虚弱,笑罢之后,这女人又实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的手动了动,折了一只火折子。
黯淡的火光就在漆黑的石洞之中亮了起来。
火光跳动,只照亮了半边的美人面,只见她发鬓凌乱,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已令那些凌乱的发丝有些狼狈的贴在她的脸上,这似乎也正印证了她此刻的绝境。
可那一双明眸,映照出了两点火光,皎若太阳升朝霞。
这实在是个美人,是个艳若霞映澄塘的美人,她虽然狼狈,却微微笑着,笑容之中自有一股风流气度若她是个男人,一定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
而她是女人,男人们虽然总说着不太喜欢这样太过自我、太过有气势的女人,但谁若见了她,眼珠子一定也止不住的要多看她两眼哩。只可惜这阿飞的心肠却好似是铁铸的。他漠不关心地凝注着这美人,就好似只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木一样,实在无情得很。
他生硬地道“你是不是柏翠”
这明眸善睐的美人眯了眯眼,微笑着道“你是来杀我的”
阿飞薄薄的嘴唇却已紧紧地抿着,他好似一个字都不想说。
杀人的人分很多中,有人不喜欢废话,上来就是一剑;也有人很享受杀人之前的那种喋喋不休。
但没有人会像阿飞一样,僵直地立在这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阿飞并不畏惧杀人。
他自小就在荒野之中长大,野兽的弱肉强食、残忍野性他实在是见得多了,也练就了一颗冷酷而天然的心。他下山之后,动手杀人更是毫不犹豫,血溅到身上的感觉并算不得好,可那种生死之间的较量,那种冷静与血脉偾张的交织感,他却一点儿都不讨厌。
他不畏惧杀人,可他却不是一个爱杀人的恶魔。
这柏翠背靠石壁坐着,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心口,呼吸声也明显能感觉到虚弱她显然是受了伤的,他又怎么能动手杀死一个无力反抗的人
阿飞并不是那种人
但他却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因为柏翠的性命关乎到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唯一的朋友李寻欢,正深陷敌手,随时有可能会死。
他企图营救李寻欢,但却遭受了暗算,被天罗地网抓住,命悬一线。
但那些人放了他。
他们却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柏翠,三年来连杀数人,这些惨死的人之中,就有那些人亲人、朋友、弟子、师父。
他们要阿飞带着柏翠的人头回来,交换李寻欢
阿飞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他居高临下的凝注着柏翠,花岗岩一样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神情的变化,他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处置她。
柏翠挑了挑眉,一双明眸也正与阿飞对视,好似两点皎月正在窥人。
半晌,她打破沉默,道“你好似很为难。”yhugu
阿飞没有接话,他一向是个话很少的男人。
柏翠微微一笑,道“不用为难,你已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中气不足,但任谁也能听得出,她的声音之中,有几分诡计得逞之后的愉悦与促狭。
阿飞浑身的肌肉忽然在一瞬间缩紧,这是他的身体面对危险本能般的反应。
阿飞冷冷道“你下毒了。”
柏翠摇摇头,道“不,是蛊,我下了情蛊。”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付出了一抹红晕,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富有侵略性的艳美。
只听她道“情蛊虫分雌虫雄虫,雄虫宿主若死,雌虫宿主也会跟着一同死去。”
“真不巧,你身上被我下的,正是那会殉情的雌虫。我若死了,你立刻就要死去。我若心情不好,你也要跟着受苦,你若离开我十丈,就会立刻想要回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