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盆儿
兄弟三个往三叔那里跑了一趟, 现在的确没有拆迁的准信儿。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有说是按户口拆的, 有说按人口拆的, 有说按面积拆的,反正各种传言都有。
三兄弟按各种拆法将高中数学重新拎出来熟悉了一遍。
三兄弟还好说,三个媳妇受不了, 一天三顿饭, 除了早饭出去买,午饭晚饭都是她们做。饭后锅碗瓢盆也都是她们收拾, 家里卫生也是她们搞。
以前婆婆可不这样啊!
怪不得丈夫过年回家说, 婆婆气狠了。
这都大半年了, 婆婆以前可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啊!
老大媳妇觉着自己浑身都是刷锅水拖把水的味儿, 老二媳妇扶着自己的水桶腰说腰酸, 老三媳妇见天儿一有空就抱着孩子到林晚照跟前儿, 让孩子叫奶奶。
她看出来了,婆婆不是以前的婆婆了。
看穿戴就知道,以前婆婆哪里会穿这样时髦的衣裳, 都是穿七八十年代的旧衣服, 给她买了新的挂衣柜里, 舍不得穿。现在这轻薄的羊毛大衣, 黑灯芯绒长裤, 柔软的真皮皮鞋,还有染的漆黑锃亮的头发, 那一看就是做过焗油的。
完全不一样了。
公公也是, 虽然还是土, 但头发是染过的,衣裳也都是当季的新衣。
家里的被褥、沙发垫, 全都换新了。
饮水机、矿泉水……
怪不得不肯补贴他们了,老两口要自己花销。
好容易熬过两天,星期天下午,三夫妻开车走人,总算还了林晚照一个清净。
秋风哗啦拉吹响柿子树,浓密的绿叶中,一个个青色的大柿子像小灯笼那样大。柿子还没红,等红了就真像小灯笼了。
这是北方的大柿子,实沉沉的,一个得有一斤,一只手握不过来,沉沉的坠弯枝头。
林晚照站在台子上,拿着剪刀,把近的,伸手能够到的都剪下来放篮子里。树子树结果多,这树还是俩人结婚那年种的,每年都能结很多柿子。以前都等不到柿子熟,长足了个儿,孩子们你摘一个我摘一个,放到炕上捂着,捂上几天柿子就红透了,咬一口,汁水像蜜一般的甜。
那时候,林晚照每年都会摘两篮子,一篮子给公公婆婆,一篮子给自己爹娘。旁的人,除非偶有赶上的,否则她一个都不给的,她得留给她的孩子们吃。
后来,孩子们大了,上学出去了,满树的柿子吃不了,林晚照才开始送亲戚送街坊。
现在家家都不拿这当好的,林晚照就学着晒柿饼儿。
这柿饼儿得柿子青着时剪下来,削了皮,串成一串儿,或者铺在盖帘子上晾晒。柿饼儿保存的时间长,能吃到过年。
不着急,一个人慢慢弄。
秦特放学回家见盖帘上晒的青柿子,才知道柿饼儿是这样晒的。她人小好奇心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姥姥省着些,等星期六下午放假,她回来跟姥姥一起干。
林晚照笑,“一树柿子哪,着什么急。”
人老有这样好处,做什么都不急,慢悠悠。
到星期六的时候,林晚照基本就把矮处的柿子都收拾好了。秦特仰脖子看着高处的柿子,阳光从枝叶间落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看看粗壮的树干,挽袖子说,“姥姥,我爬上去摘吧。这太高摘不到了。”
“不用爬,咱们有梯子。”
让秦特把西厢放的老榆木的折叠梯拿出来撑树下,林晚照给她在下头扶着,秦特挎着个篮子,爬上去摘柿子。这树是打了尖的,站在折叠梯上基本都能够到。林晚照不让都摘了,“留下些等红了咱们吃,也得给鸟儿雀留两个。”
秦特学习到新知识,连忙记下,想着姥姥真善良,还特意给小鸟留下食物。
祖孙俩一人一马扎,坐台子上边晒太阳边削柿子皮,外头进来个穿橄榄绿衣服的邮递员,
“大妈,您这儿是栗子沟村儿325号吧。”
“对。”
“林晚照是哪位?”邮递员把抱着的两个叠放的纸箱箱子放地上。
林晚照放下手里的菜刀和柿子,家里一把水果刀,水果刀给秦特使,林晚照用菜刀削。在围裙上擦擦手,站起来,“我是。怎么了?”
“您的包裹。”邮递员指了指,“外头还有一个,我给您送过来。”
回头又搬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箱子过来。
“这啥啊?”林晚照虚眼瞧着包装,字有些看不清,印着的像个盆像个桶。
“那我就不知道了。”邮递员把快递单给林晚照,指着最下面空白的签字处,“您在这儿帮我签个名。’
秦特眼神儿亮,对着纸箱外的包装念出来,“长寿足浴盆儿!姥姥!是足浴盆儿。”她像个小鸟一个围着三个纸箱,把有字的一面儿翻过来,“神仙足浴盆儿!伊丽莎白足浴盆儿!姥姥,伊丽莎白是英国的女王的名字。”
“看来这是给女王泡脚的盆儿。”林晚照签过单,逗的快递员都笑了。
秦特乐,“有个甜瓜的品种也叫伊丽莎白。”
总之,当天,林晚照收到三个足浴盆儿。
都是儿子们买来给爸妈泡脚的。
刘爱国在电话里嗔怪儿子们,“买这么多干什么,我跟你妈一人两只脚,你们买仨足浴盆,哪里泡得过来。挺贵的东西,退了吧。”
哪个儿子都不愿意退,说退不了。老三给老爸出主意,“爸你用一个,我妈用一个,小特用一个。不就行了。那个高桶的是我买的,特意给爸您买的,带按摩的,爸您用我买的这个啊。”
“好好。”
看刘爱国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林晚照直撇嘴,这哪儿是足浴盆,这分明是迷魂散啊!
因为现在刘爱国林晚照穿戴吃用都讲究了,儿子们的孝敬也都上了档次,不敢再拿破烂货充数。
仨足浴盆儿质量都不错。
林晚照让秦特选一个专用。
舅舅们是都很孝顺啦,但秦特无端觉着有点好笑,她先让姥姥姥爷挑,最后那个她用,睡前每天泡一泡,的确解乏。
拆迁手册下来后,刘爱国立刻给儿子打电话,这一招呼,仨儿子又要哗啦啦往回赶。林晚照都奇怪,“你给他们打电话干什么呀?”
“老二老三跟我说,很多老年人不懂,拆迁受骗的。老大说,到时他帮着咱们看协议。孩子们都比咱学问高。”
“村儿里咱们姓刘的占半村子,咱什么证都有,还有三弟在村儿里,谁敢骗咱?”
刘爱国也觉着自家吃不了亏,毕竟弟弟在村委。不过,他还是说,“儿子们不放心,回来就回来呗。人多有声势。”
林晚照给他留面子,并不点破。这些天,哪天儿子们都得打个电话过来问候老两口。跟孩子们离得远,怎么能不想呢。何况,还有那种失去很久很久的,嘴里一句话,儿子们连声应承的,做为父亲的威风。
刘爱国嘀嘀咕咕的,“等他们回来我可得说说他们,不能再乱花钱,别总给家里买东西。”背着手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