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心腹犹不放心,认为最好是马上动身离开大盛朝。
“不用。”
姜温言自认为没露出任何破绽,而且他回答的问题也是每个苗疆百姓都知道的。
“不亲眼看陆沉珠跌入泥潭,本座怎么能走?”
心腹仔细想想,理智告诉他主子说得对,但内心隐隐充斥不安。
“那您还要回谢家商行吗?”
“不用,让影卫顶着就成。”
姜温言之所以能在大盛朝来去自如,是因为大齐培养了一个和他同样容貌的“影卫”,一旦有危险,这影卫就能顶上。
“是。”
……
和姜温言预测的一样,陆沉珠的确遇到了瓶颈。
其一是寒潮来袭,柳予安一行与朝廷派去苗疆的人都被风雪所困,全部失去了联系。
且不说柳予安能不能在两个月之内赶回来,而今连柳予安的生死都成了未知之数。
两个月,这是陆沉珠推测出来的,白守元能活的时限,也是小火把和小火苗出生的时限。
无论如何,她必须在这之前离开。
但现在柳予安被风雪所隔……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洒脱离去,起码在得知他安全前,不能走。
其二是以血肉为引并不能吸引白守元身体里的蛊虫,哪怕陆沉珠暂时施针封锁住了白守元的脉搏,并给他服下了“假死药”,但蛊虫依旧不愿从白守元的身体里出来,爬去别的“躯体”。
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不动如山。
有太医说,这些蛊虫是食人肉成长的,或许要用“人”才能成功。
陆沉珠坚决不同意,并和太医院的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田太医令虽然十分推崇和尊敬陆沉珠,但这一次……他无法支持陆沉珠的决定。
这日,将所有人都撵走之后,田太医令找到了正在给白守元施针的陆沉珠,等她完成了一切救治,才压低声音道:“小沉珠,你不该意气用事,陛下已经下旨了,要用死囚来引蛊,你又何必固执呢?要知道如果救人失败,你自己也会有危险!”
陆沉珠垂下的羽睫微微颤动,半晌才抬眸直视田太医令。
“我知道白守元的命矜贵,可牲口和人从本质而言,是平等的,既然牲口之血肉蛊虫不喜,那么人估计也一样……”
田太医令急得大汗淋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但白守元的身体不好,假死药最多只能服用三次……”
田太医令被噎了一下,老脸都憋得微微通红。
他是真的不理解陆沉珠,斩杀幽云城百官时,她明明如此杀伐果断,仿若一尊无情的修罗。
而现在,她却突然心软。
为什么心软?
那些本就是该死之人啊?
而田太医令永远都不会知道,陆沉珠过去就和这些“死囚”是同样的地位和命运,生而为人,却没有人的体面和尊严。
正因为经历过痛楚和苦难,她才有切身的体会。
“这件事情皇上已经下旨了,你还是准备吧。”
留下这句话,田太医令便转身走了。
陆沉珠沉默地看着田太医令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她又一次展开了银针,轻轻捻起其中一根,转而看向昏迷不醒的白守元,冷笑道:“你这个蠢货,看看你做的好事……明明已经将陆灵霜的美人皮撕碎了放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是会被算计?你这种货色,也难怪处处被白琅纹压制。”
白守元自然不能回答陆沉珠,后者索性对他极尽嘲讽。
“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就以为自己是香饽饽?本小姐屡次三番碰巧路过,你却以为本小姐特意去撞你,你可知道如此恋慕自己是病态?每当你用那种不耐、不悦又隐隐得意的眼神看本小姐,本小姐都想吐。哕你一脸。”
“……”
“除了自恋,你还胆小又自私,既然过去对本小姐无意,为何不退婚?非要本小姐一路承担着谩骂,顶着倒贴你的名声,你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是吗?”
“……”
“你一边舍不得陆学屹这个好岳父,一边又想要追寻自由和爱情,你贪婪自私的样子倒是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了。”
“……”
陆沉珠一瞬不瞬盯着白守元的面容,直到他眼睑微微颤动才果断出手,一针刺在了白守元的头颅的穴位上。
“啊……”
一声干涸痛苦的低吟传来,昏迷月余的白守元竟然艰难睁开了眼睛。
而他睁开眼后并未露出迷惘、痛楚、懵懂和空虚的神情,而是死死盯着陆沉珠看,极其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没有……”
显然白守元听到了陆沉珠的话,并表达出十分强烈地不满。
他不是那样的!
过去的他和陆沉珠看到的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陆沉珠惊讶道:“原来你是有意识的啊?所以除了我的话,其他人的话你听到了吗?”
“……呵……”
白守元喘息剧烈,就像是个破风箱,陆沉珠连忙阻止他道:“别说话……”
白守元以为陆沉珠是关心他呢,正想表达出一点喜悦,又听陆沉珠道:“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刺耳。”
白守元:“……”
白守元心想,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陆沉珠气死。
“我问话,你来答,若肯定就眨一下眼,若不肯定就眨两下,第一,这段时间你的意识是不是清醒?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白守元眨了一下眼。
“陆灵霜可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陆灵霜说的可太多了,因为她以为他处于深度昏迷之中,素来都是口无遮拦。
关于许许多多,他们的过去,她如何利用他打压陆沉珠等等。
甚至包括她如何利用自己的心腹洛枳。
从前得知洛枳背叛自己后,白守元就想过自己错了……可当真相从陆灵霜嘴里出来,他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他过去给陆沉珠带去了多少的苦难。
因为他身份尊贵,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对陆沉珠的不耐,上京城的人就能将这丁点的不耐衍化成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砸在陆沉珠的身上。
将她砸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想对陆灵霜怒吼,想挣扎,想反驳。
但他根本动弹补得,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切肤之痛般懂得了,什么叫“不由自主”。
此时此刻,他的“无法动弹”是裹挟着他滚滚向前的洪流。
而彼时彼刻,他的“轻蔑不耐”是击伤那年的“小沉珠”的风暴。
陆沉珠用银针唤醒了他,让他从洪流中脱身了。
那么当年的小沉珠呢?
她又是受了多少伤,才能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呢……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苦涩和心酸,充斥白守元的胸膛,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的灵魂都快要麻木。
因为“昏迷”,所以最初陆沉珠也没瞒着他,所以他也知道陆沉珠之所以在室内也穿着大氅,并非是受伤怕冷,而是因为她怀有身孕,甚至孩子马上就要足月了。
白守元深知,这是今年踏青之时,玷污陆沉珠的那个……流民的孩子……
陆沉珠将来可怎么办呢?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她呢?
陆沉珠……
他记忆里小小的、骄傲的小沉珠……
陆沉珠并不晓得白守元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若是知道,一定一巴掌扇醒他。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陆灵霜的真面目咯?”
白守元再一次眨眼。
陆沉珠总算是痛快了,这一次,她倒要看看陆灵霜还有什么脱身之法!
她要她,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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