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清晨伸出两手,迅速地拉开了蓝色的天幕。
苍白的双月悄悄退到了山上,正在消退的潮水浪峰上闪着灿灿金光,由远方延绵的巴彻雪山直至更远的地平线,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涂开。
一夜的有惊无险过后,威尔索德村庄又一次迎来了不曾变化过的日出。
经历了一夜担惊受怕,大家原本害怕和兴奋的情绪终于触底反弹,疲惫如同潮水般上涌,后半夜大家都睡得很深很沉。
兰柯佩尔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了塔露拉的鼾声。
虽说特批大家次日能休息到中午,不过心底终究有事,塔露拉和兰柯佩尔他们其实早就醒了,一些村民其实也早起了,还在呼呼大睡的人反而比较少。
……
此时,村内中央,一处较大的木屋内,这里已经被临时腾挪了出来,给兰柯佩尔和塔露拉等整合运动高层作为会议室。
“这就是我昨天所经历的全部了。”
在这段时间里,兰柯佩尔已经原原本本地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知给了塔露拉他们。
包括邪魔使用霜星的极致复制体诱导自己进行斩首战术但并未成功,到萨卡兹巫术的启动和包围收剿,事无巨细,一一道完。
“……那只邪魔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开口的是霜星,得知几乎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甚至连情感都囊括在内的自己,她攥紧了拳头,无声的怒火盘旋于她的胸膛之内。
“我曾行军,自卡兹戴尔直至伊比利亚。”
爱国者手握大戟,站在门边,对兰柯佩尔说道:
“我曾见过一种与海嗣孽生的邪魔,宛如倒扣的巨碗,上方有千百条剧毒带倒钩的触肢,周围尽是一片无色的迷瘴。”
“一点有人误入其中,就会产生几近真实的幻觉,战士,友人,亲人,他们发出邀约,诱导人们自己走入中央虚无的口器当中。”
“尽管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但我从不避讳这些,只是,在乌萨斯碰到的这头邪魔,和我之前所遇见的亦有所不同。”
“我们恐怕这一次会遇到远超我们过往任何想象中的对手。”
九适时地继续接话说道:
“但……我们目前已经走得太深,邪魔很可能已经记住了我们的气息,就算整合运动现在想要退出,恐怕也为时已晚。”
“而且,根据之前意外得来的内卫的措辞来看,这头邪魔是人为制造的产物,一旦乌萨斯帝国得到这完全不可控的野心的权柄,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九说的对,现在已经再无回头路可言,何况放任这头邪魔落入乌萨斯之手,接下来会发生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不成乌萨斯会把这头邪魔派去耕地吗?
“你做得比我好,兰柯佩尔……”
霜星闭着眼睛,有些自责而惭愧地说道:
“面对相似度如此之高的被邪魔仿造的我,你如此轻易就将其识破,然后做出了一系列最准确恰当的处置。”
“我第一次面对邪魔捏塑成的你,明明仔细确认根本毫无近似之处,只是一副破烂的皮囊,我却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父亲远程的一发投戟将其命中,我恐怕将要承担难以想象的后果。”
兰柯佩尔深吸了一口气,安慰她:
“别这么说,其实那时,我也很犹豫——但正因这份犹豫,我之后更加果决的动手,因为我不能再让这份被捏塑的感情和记忆,和我,都承受太多痛苦。”
兰柯佩尔在那时想要识破是真的费了一番工夫去试探的——那头邪魔竟然把兰柯佩尔打在霜星身上的友谊之证的气息都复制出来了。
“……”
霜星走上前,轻轻地拥抱兰柯佩尔,而兰柯佩尔也轻轻拥抱着她。
“答应我,都别失去彼此。”
霜星闭着眼,在兰柯佩尔的耳边说道,自己能感受到,白兔子的双臂愈发用力,几乎整个人都陷在了自己怀里。
“嗯,所有人都一样,能站在这里的我们的关系都早已不能用寻常的言语形容。”
兰柯佩尔拍了拍霜星的肩膀,扫视了周围一圈,爱国者,塔露拉,九,她们都面容坚毅,时刻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这就是新的整合运动,或者说,从未改变过。
“那么,言归正传。”
兰柯佩尔松开了霜星之后,大家便聚过来,开始商讨接下来翻越巴彻雪山的事宜。
为此,他们专门找来了曾经在巴彻雪山另一头,费季索夫男爵的源石工厂里工作过的叶甫根尼的儿子凯斯奇卡。
“你……你们好。”
他从门内进来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场。
卡特斯,斐迪亚,温迪戈,血魔,德拉克……这些种族竟然会如此平易地聚集在一起,而且毫无意外地都是其中强者。
毕竟是整合运动的高层会议,他,凯斯奇卡,就真的只是个工厂锅炉炸了之后被扔出来当做借口的倒霉蛋而已。
“不用紧张,凯斯奇卡。”
兰柯佩尔走上前很亲切地拉他坐在自己旁边,对他说道:
“你知道翻越巴彻雪山有什么便捷、安全的路径吗?”
另一旁的九铺开地图,拿起笔准备开始记录。
“啊……啊……是……”
凯斯奇卡缓了缓,继续说道:
“是我一个工友告诉我的,他就住在巴彻雪山的另一头的半山腰那边,经常兼职行商,要经常翻越,曾经还造访过我们村子。”
“要不是他,我估计我跑出来那会儿可能已经在巴彻雪山里边迷了路,死在了白茫茫一片里。”
一旁的九敲了敲笔的末端,说道:
“抱歉,可能是我的职业习惯,但希望你能直接跳过前缀,告诉我们重点。”
凯斯奇卡急忙说道:
“翻越巴彻雪山有两条路,一条是我行商朋友通常走的,一条是我行商朋友赶路时用的。”
“一条从这里(用手指着划线)到这里,是的,再直接横跨,穿越山侧边的银镜湖,然后就可以看到一条下山的小路。”
“这条是我的行商朋友通常走的路。”
“另一条从这里(用手指着划线)到这里,对,从山腹绕过去,穿越一个滴水的洞窟隧道,然后就是一段平坦的下坡路了。”
“这是我行商朋友赶路时走的路,洞窟隧道是穿山隧道,以前老爷们挖矿时遗留下来的,虽然直接能从内部走直线穿过山体,但里面黝黑崎岖,很不好走。”
“我回来时就走得是里面的洞窟隧道,外面在暴雪风,我在里头躲了一夜,否则根本撑不住,会被活活冻死。”
“如果你们要走第二条路线,我愿意当你们的向导……”
兰柯佩尔摆了摆手,说道:
“谢谢你,但是大可不必,因为这一次要翻越巴彻雪山的,就这房间里的几个。”
一听这话,凯斯奇卡瞪大了眼,说道:
“血魔老爷,您不要您的部队了?”
结果第二个出声的反而是来自房门之外的一个有些愤懑的男声:
“什么?领袖!您要抛下我们?”
兰柯佩尔翻了个白眼,对冲进门来的萨卡兹人说道:
“维斯,你偷听时记得把脚尖收一收啊,你还一个劲地在那原地踩后跟,别人想把那一簇黑的当成石头都不行。”
在门外偷听的是铁卫中的老成员了,萨卡兹人,维斯。
“您之后怎么批评我都行,但别把大伙儿丢在这!领袖!”
维斯很生气地大喊,甚至是咆哮,但他除了把兰柯佩尔身旁的凯斯奇卡吓得一抖一抖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谁说我要抛弃你们了?”
兰柯佩尔站起身来,面对维斯,说道:
“你们自有你们自己的战场,如果你还当我兰柯佩尔是领袖的话,现在就出去,不要在这里跟个孩子一样宣发无意义的个人情绪。”
维斯眼睛都有些红了,可是他喉咙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转身默默离开。
“唉……我果然不太适合用严肃的口吻对自己的将士说这种话啊。”
维斯走后,兰柯佩尔面色有些复杂地自顾自坐下,喃喃自语。
“……”
全场一时都有些诡异地沉默,唯有窗外飘落的点点雪花处在独一的运动状态。
“我赞同你,兰柯佩尔。”
第一个开口的,是塔露拉。
“在超规格的对手面前,人数太多并不是什么优势,尤其是在具备转化和感染的对手面前。”
“如你之前说的,我们尊重每个人的人格,但不代表我们可以忽视差异。”
“即使这些差异……来自我们的战士们。”
嘭!!
兰柯佩尔有些恼人地锤了一下桌子,一旁早就被刚刚凝滞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的凯斯奇卡冷不丁差点跳起来。
“这我知道,但是承认这一点,意味着要接受孤独。”
“我在这之后会尝试开发让战士们变强,跟上我们的步伐的萨卡兹巫术的,这需要时间。”
塔露拉回答:
“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本身一路存在以来的证迹都在诉说你是多么地不可思议。”
兰柯佩尔苦笑了一下,说道:
“哈,那的确是些让我本人都出乎预料的旅程。”
“我们继续吧,大家做出决定,路线A,还是路线b?”
霜星回答:
“走正常路线,如果走穿山隧道,里面地形太过复杂,假设邪魔展开攻势,我们难以应付,甚至可能被挤压的山体拍扁。”
“如果走银镜湖,冻湖路线,即使冰裂了,我也能用我的源石技艺造出一块让我们得以落脚的地块,而且视线明亮,视野开阔。”
兰柯佩尔觉得霜星说得很有道理,便看了看其他人,也都是默认的表情。
“好,那我们最后整备一下,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