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还记得人家的名字。”那人轻声笑了笑,道,“那我就给你买个舒服点的棺材,造个大一点的墓碑,也算是了却曾经相识一场的缘分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本少侠还没死呢!”江晨道。
“现在是还没死,不过也快了。”黑暗里传来云素细柔的声音,“看头顶,有颗小星星一闪一闪的,那应该就是伱的死兆星吧。”
江晨忍不住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天空,夜重如墨,一点光亮都没有,哪来的死兆星?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这「桃花刺客」,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捉弄人。
云素咯咯发笑:“看来你嘴上挺硬,心里面还是认同我的话的。”
江晨闭上眼睛,不想搭理她了。
黑暗中另一头也陷入沉默,只有凉风微微吹拂,在两人之间传递着孤寂。
云素久久不发一语,江晨忍不住怀疑,她是否已经离开。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喂,你还在吗?”
“在啊。我还等着给你收尸呢!”云素淡淡地回应。
“怎么不说话?”
“跟死人有什么好说的……唉,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江晨哼了一声:“本少爷一向坚持得很久。”
“哦?”云素顿了两秒,幽幽地道,“那还真是可惜呀,这是最后一次了。晨哥哥,好好证明你的能耐吧!”
江晨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精神,也没有睁眼,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恰好路过这附近,正看到某人差点被一剑劈成两半,就跟过来招呼一声咯,顺便问问有没有遗言什么的。”
云素的声音却来自于江晨侧后方,换了一个近些的位置。
江晨扭头看了一眼:她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这小小的动作让他皱起眉头,暗抽冷气。
他发出的响动很轻,但嘶的气流声还是吸引了云素回过头来,朝他问道:“快了?”
那秀气的眉眼,娇俏的五官,精致的容颜,似笑非笑的眼神,依旧未变。
江晨心痛得更厉害了,垂下眼睛平复胸口的痉挛,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还早得很。”
“别逞能,差不多了就说一声,我好开始挖坑。”
“……”江晨咬着牙道,“恐怕你还得多等一会儿。”
云素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转回头去,观赏远方的风景。
江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的记忆里,刚才还是漆黑一片,应该是最深的午夜,这会儿怎么就天亮了?
“我躺了多久?”他问。
“记不清了,很久很久吧。”云素漫不经心地回答,“真是让人家等得辛苦啊……”
她的答案让江晨明白过来,就刚才恍惚了一小会儿的工夫,原来他已从午夜睡到了天明!
也就是说,她在我旁边坐了一夜……
江晨心口一暖,又出声唤道:“喂!”
云素身姿未动,脸颊微斜,眼光往他脸上瞟过来。
“你发型换了?记得以前头发没这么长。”
“人都要死了,还想跟我套近乎?不如省点力气。”云素抿了抿唇瓣,“时间不多了,你还是赶紧想一想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最好能回忆起几个宝藏地点什么的,就当给我的辛苦费咯!”
江晨想了想,道:“我身上只有这把剑还算值钱,如果我死了,就把它送给你吧。”
云素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还有块玉佩吗?你还想把它带进棺材?”
江晨道:“这块玉佩对我十分重要,即使我死了,也要带着它下葬。”
云素叹了口气:“那就太让人失望了……罢了,斩影剑也还值点钱,不算亏本。行吧,那你就快点闭眼,别让我久等!”
“那你可能要稍微忍一忍了,我应该还能再坚持个两三天。”
“这么久!那可很难忍啊!”
“而且最后还不一定死成。”
“那不行,我不能白等一趟。”
“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我不强求,我只是不想白费功夫。”
云素歪着头想了想,从袖里摸出了一个白玉小瓶,丢给江晨。
“这是什么药?”江晨用左手两根手指揭开封口,放到鼻下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辛辣的味道,“闻起来好像是酒?”
“嗯,我从西域带过来的‘忘忧’,够味道,包你喜欢。”
“我现在伤成这样,还让我喝酒?你就这么想早点把我埋了吗!”
“喝下去。”云素道。
她双眼映着朝霞,仿佛有脉脉光芒在闪动。
昔日梦中的少年,能否再鼓起勇气,为我饮尽这一杯美酒。
江晨瞅着她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真让我喝这个?”
云素点点头,面容在旭日的光辉下显得娇俏而冷酷:“我很忙,没工夫陪你消磨时间。喝掉它,不然我亲手给你灌进去!”
她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掌,示威似的扬了扬。
皓腕如玉,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阳光下微微透着粉红,看上去没有任何威慑力。
但江晨知道,这只完美无瑕的手掌葬送过无数冤魂。而它扭断自己脖子的时候,也一定优雅得如同淑女拈花。
江晨苦笑:“能不能再回答一个问题?”
“快问。”云素的语气中透出不耐。
江晨道:“怎么没看到你以前戴的那顶锦帽?”
云素怔了一下,淡淡地道:“它被一个讨厌的家伙拿走了。你还真是有闲心啊,都这种时候了还关心这个……”
江晨笑了笑,拿起玉瓶,仰头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贯入喉咙,并不像江晨想象中那么辛辣苦涩,反而是很温和。
热流渗入肺腑,带来微淡的酥麻刺痛之感,游遍全身。
江晨静静躺着,眼皮逐渐沉重,一种强烈的疲倦感让他忍不住想闭上眼睡去。但他知道这时候应该保持清醒,才好发挥药物的最大效力,并且避免留下后遗症。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忍着困意道:“你现在可以挖坑了。”
云素弯了弯嘴角,右手放下来搁在膝上,慢慢地道:“不急这一会儿。”
药力运行得很快,才须臾工夫,江晨浑身都传来酸痛之感,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赞道:“这酒味道不错。”
“何止不错。”云素唇角的笑意更盛了几分,“喝了这忘忧酒,闭上眼睛,在阳光下沉睡,世上的忧虑都会离你远去……”
她望着东方初生的朝阳,语调空灵,眼波迷离。
江晨听着她歌唱般的轻哼,眼神出奇柔和。
他想,这个时刻的云素,好像比以前更温柔了……
这时云素突然把头压低了一些。
她坐在石头上,脑袋轻轻埋下,乱石堆外面的人就看不到她了。而江晨本来就躺着,更不会被人发现。
江晨看见她的举动,就知道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