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选得真好啊!春荼蘼暗暗佩服自己。
这样清爽中带点俏皮的颜色,有一点污渍就会特别明显,何况有两个巴掌大一摊。
她立即惊叫一声,并露出愤怒的神色,对罗语琴怒目而视,却恰到好处的不说话。要知道有时候,无声的指责比叫骂更有力度。
罗语琴吓了一跳,随后腾地站起来,本能的就说,“不是我!”
可惜啊,因为她们姐妹早就对春荼蘼多有不满,好多流言还是她们传出来的,这样激烈反驳,连杜含玉都不太相信。还好,凉亭内人不多,不然会引起更多侧目。
春荼蘼仍然不说话,只一手抖着衣摆,一手扶住桌边,眼泪汪汪的以形体语言继续无声控诉。这样可怜又隐忍的模样,就连五姑白蔓竹都看不下去了,哼了声道,“姓罗的,你看不惯我六侄女也不要紧,何苦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听说她在范阳时就得罪过你,不过好歹大家都在京中,又是五大家族之一,犯不着如此吧。”
“我都说了不是我,明明是她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上来的!”罗语琴愤怒辩解。
可惜,仍然是没人相信。因为刚才春荼蘼动作突然,其实没人看清到底是谁的过错。但人嘛,总是会同情弱者,加上春荼蘼一向强势,偶尔示个弱,效果相当不错。
“我姐姐说了不是,必然就不是了。”愚蠢啊,罗语兰居然还上来帮腔。这是掰扯不清的事,赶紧处理是正经啊。再者说了,五大家族之间的地位也不同。
杜家屈一指,因为是皇后的母族,朝中根基稳,吏员满天下。谢家是武勋之家,一门忠烈,不靠权,靠的是军功。欧阳家世代书香,文人世子们心中的第一清贵之门。白家,虽说枝叶不茂盛,现在掌家的是太后家族的旁支弱系,不过却有从龙之功,且深得皇上信任。白相的两个儿子一为皇上掌钱,一为皇上掌兵,能和杜家分庭抗礼。所以,若论起来,罗家的地位是最底的,权势也是五大家族中最弱。偏罗立不会教育孩子,儿子不成才,只一味攀附杜家,两个庶女一心要嫁贵婿,仗着名满长安的美貌,不理会自己的身份。如今因为春荼蘼,对白家带隐约有得罪的意思,白白给人当枪使不说,还似急忙忙要树敌似的。
可怜罗立在幽州镇守,罗家还有不少儿郎为大唐守卫边疆,生生让京中几个富贵窝子里出来的东西给带累了。要不怎么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呢。
“罗二姐姐又没看到,怎知是不是罗大姐姐的错?”白毓灵鼓足勇气责问,说完话,就吓得低头不语,可小脸涨红着,显然为春荼蘼生气来着。
行,这小丫头,还算有良心,以后对她好着点。春荼蘼暗想,还抽空看了眼杜含玉。
“哪里有你这丫头说话的地儿?”罗语琴急了,因为白毓灵一向懦弱,语气就很不客气。
春荼蘼刚才表现隐忍,这时却抬起下巴,“我八妹怎么就没有说话的地儿了?是我白家差你罗家什么不成?再说,这里是杜家,还轮不上你说话吧?”她这样一说,白蔓羽和白毓燕也有点不乐意了。毕竟,家族内部矛盾要回家解决,在外面,还是要有立场的。
而且提到杜家,加上先前的一眼,杜含玉若再装傻不出声,就有点说不过了。
果然,杜含玉站起身来,拉过春荼蘼道,“误会一场,春六妹妹别生气了。就算是姐姐的过错吧,谁让姐姐找了个施展不开的小地方吃饭呢。”她说得俏皮,但隐有讽刺,“妹妹的衣服湿了这么大一片,赶紧找个地方梳洗一下为好。”
春荼蘼折腾半天,就为这句话,当下见好就收,微微一笑道,“也是,多大个事啊,就请杜三姐姐派个丫鬟带我去个僻静处。如今天热了,湿衣服这样黏答答的粘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杜含玉点头,叫了身边一个叫春红的丫鬟来。这丫鬟年纪得有十八、九,举止有度,但两只眼睛像包了一兜水那样闪烁,显然是个精明得用的。
“六姐,要不我陪你去吧。”杜毓灵挺义气,在这种场合两度主动开口,已经是她的极限。
春荼蘼却吓得脚下差点踉跄,心想小姑奶奶,别来捣乱成吗?幸好白毓燕不允许自己的跟屁虫讨好春荼蘼,一把拉住白毓灵道,“你跑去碍手碍脚的干什么?六妹带了两个丫鬟,你还怕她没人侍候不成?”
她这样说了,白毓灵就抱歉的看了春荼蘼一眼。春荼蘼回了个安抚的笑容,转身和春红走了。小凤和过儿都在凉亭下面候着,见春荼蘼过来,表现了一点惊讶,之后就老实跟在后面。
杜家和白家的格局不太相同,白家的主院和最受重视的小姐所住的院子,遥遥相对,距离颇远。而杜家正经主人们的居所,都聚在中心,以花园相连通。昨晚饭后,春荼蘼和外祖父在书房聊了好半天,就是问的杜家格局。
虽然是老对手,但同朝为官多年,彼此走动是经常性的,所以她那外祖父对杜家很熟悉。
“你要干什么?”白相他老人家也怀疑过,被春荼蘼一句保密就噎回去了。
春红带她们主仆三人来到一处小偏厦,正贴近花园,看来是杜含玉姐妹夏日纳凉之所,临着后方一条人造的溪流。
刚才春荼蘼言明要个僻静处,这里果然就没有人侍候。毕竟大唐风气虽开放,裸露肩背和手臂都没关系,但对于贵族而言,衣服脏了却极失礼,是一定要避讳人的。所以,这个要求很合理,杜含玉也极为理解。
只是到了地方,过儿突然说肚子疼,急着要去方便一下。春荼蘼就吩咐春红带她去,自己由于小凤侍候就行。春红本来有些犹豫,又一想这里没有人走动,也没有重要东西,这位长安有名的刺儿头春六小姐翻不出花样,也就恭顺的离开了。
她一走,春荼蘼立即麻利的换上一身淡蓝色斓袍,拉着小凤就往花园需里钻,惊险的避过几个走动的丫头婆子和小厮,接近了老奉国公住的主院。
对,这就是她的目的。来杜家,装傻了一早上,栽赃罗语琴,得了这么个单独留在内院的机会,就是为了能混到老奉国公杜衡的院子里。春大山带给她几个极有用的证据,她必须亲自来调查,不能假手于人。于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前世看宅斗小说,里面的主角被人陷害,都是弄脏衣服,给送到一处去梳洗,然后遇到什么男人,名节尽毁。其中,还总有一个面生的丫头什么的,自然也得在僻静处。
那时她时时觉得主角白痴,屡屎中同一招,并且桥段滥用而可笑。但今天,她却少不得反其道而行。而既然是她主动的,对方没有提防,自然不会备下野男人来坏她清白,她还能得了在杜府随意走动的机会。被逮到的话,只说出来找丫头,一时贪看美景,最后迷路就是了。她是白相心尖子上的孙女,就算她这说法漏洞百出,谁还敢审她不成?
所以,计策没有好坏之分,关键看怎么用。
“小姐,不然我把您带进行去吧。”到达主院的范围内,来往的仆从就多了起来。春荼蘼几次差点直接撞上,于是小凤提议。
“也好。”春荼蘼想了想,“反正,白天府卫是不巡逻的。若我还没见到正主儿,就给人拦下了,今天不是白折腾了?你知道演戏多辛苦啊,小姐我的脸都疼了。”
小凤点头,但板着脸。
春荼蘼不禁暗叹,这丫头果然没有幽默细胞啊。若过儿在,指定跟她一起笑。不过现在的过儿还有如厕中,也必定缠着春红。
“知道怎么认出大书房所在吗?”春荼蘼问。
小凤再点头,“屋檐上雕宝相花的。”这也是从白敬远那里打听来的。
讲究的人家,屋檐上都有精美的雕刻,有时候仅从那些雕刻就能判断房屋的属性。宝相花又称宝仙花,在大唐,即象征富贵的牡丹,又象征高洁的清莲,所以家中最高地位的长辈,尤其还是做过官的,书房就爱用这个图样。若是内宅的老太太,多半是葡萄或者葫芦,代表多子和福禄之吉祥意。
“记得,到了地方你就整出些动静来。”春荼蘼又吩咐了一次。
笑话,到了地方如果引不出正主儿,不是白来了吗?
于是主仆二人就拢了拢衣服,然后小凤半扶半抱着春荼蘼在屋顶上小心的飞。这时候春荼蘼无比相信夜叉,因为夜叉带她穿房越脊时,总是挽着她的腰,从不会扯得她的手臂疼,也从没有硌到过她。
一个男人,还曾以杀人为业,却那么细心妥帖,温柔至极。让她窝在他怀里,从不担心害怕,也不会觉得会从半空掉下来。这样的男人,她放手才是傻透了。
“就是这儿了。”几个腾跃后,小凤放下春荼蘼,小声地说。
话音才落,人也才站定,不远处就有人喝了句,“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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