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笛见状，没有打扰，只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微抿几口，安静地等待阿曼达再次开口。
她知道，今天阿曼达带她来这家清吧，一定是想找个人吐露心中的苦闷。
能让如此一个钢铁般的职场女性苦恼的事情，江笛很好奇会是什么。
阿曼达的眸光水盈盈的，清吧内的灯光映照在她的眸底，如霓虹一样斑斓。
“我的本名叫王艺楠，他和我是同班同学，叫王意南。很巧，对吧？”
“第一天去学校报到的时候，辅导员点名，我们两个一块站了起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名字是同音不同字。”
“我的初恋故事，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跟大学校园里的其他情侣一样，一起去图书馆，一起逛操场，一起讨论不知天高地厚的理想。”
“后来……”
阿曼达顿了顿，仰头喝下半杯酒，一股苦涩入喉，将她的泪花激了出来。
“毕业之后，我们入了同一行。以前我的情商很低，经常和资方因为合同问题吵架，我认为自己是在帮艺人争取更多利益，却被公司以沟通态度有问题的原因辞退。”
“那时候我和王意南还租的地下室住，潮湿又不透气，我在家里哭了好久，他也抱着我安慰了许久。”
江笛听得入了迷，开始有些羡慕阿曼达的初恋。
“真好。”江笛轻声说道，“从校园到社会，还能一路互相扶持。”
阿曼达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是整个嘉川市最幸福的女人了。”
“即使我们的银行卡里没有多少余额，即使偶尔连房租都交不上。但好像有彼此在，就什么都不成问题。”
“王意南算是我的职场导师，虽然他只比我大一岁，但是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比我好不少。”
“我被辞退以后，又找了新工作。他开始教我怎么沟通，怎么既强硬又不惹人讨厌。”
“慢慢的，我们就一起升职加薪了。从嘉川市的地下室，搬到了郊区的小套一。”
舞台中央的驻场歌手期间休息了一会儿，全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伴奏突然变得柔和缓慢。
歌手换了一首更为悲伤的歌曲，仿佛在为阿曼达的回忆点缀一丝惋惜的氛围。
“我成了业内的黑马，带出来的艺人数不胜数，公司开始给我分配新同事。叶然，就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
江笛微微蹙眉。
她猜对了，阿曼达的初恋故事，果然和叶然有关。
难道王意南的出轨对象，就是叶然？！
江笛按下心中的猜测，准备听阿曼达继续说下去。
“我不仅在工作上对叶然耐心指导，下班后还经常带她到我家里吃饭。一来二去之后，叶然和王意南也熟悉了起来。”
说到这里，阿曼达冷笑了一声。
“我真是蠢，引狼入室。”她抿了一口鸡尾酒，杯子里的冰块已经完全化开。
但江笛不知道，阿曼达的心结是不是也完全解开了。
“或许不该这样说，如果王意南真的是个好男人，也不可能发生出轨这件事情。”
江笛听到这里，眉心蹙紧，眼睛微眯起来，说道：“出轨？是和叶然吗？你亲眼看见了？”
“没有。”阿曼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是和亲眼看到也差不多了。”
“后来我们从郊区搬到了东二环，王意南越来越少回家，跟我说是工作忙，出差多。”
“到后来，直接经常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
江笛握住阿曼达有些颤抖的手，问道：“他跟你说他去哪里了吗？”
“说了，但也都是谎话。无非就是又被公司安排去哪里出差了。”阿曼达扯了扯嘴角，“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离职了。听他的同事们说，是赚够了钱自己出去单干了。”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他出去开公司，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和他一起创业啊！”
阿曼达越说越激动，控制不住手劲，把江笛的手攥得生疼。
“那时候的我太天真了，还想着辞职陪他去创业，结果人家的怀里已经抱着其他人了。”
伴奏停止，舞台上的驻唱歌手放下了麦克风。
清吧内的灯光再次点亮，江笛这才再次看清楚了阿曼达的面庞。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哭了。
“其实后来，我就很少见到王意南了。”
“但是每年的今天，也就是我的生日，总会收到他寄来的快递。”
“第一年是我们的恋爱回忆录。第二年是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他偷拍我的日常照片。第三年是一把尤克里里，还附带了一本乐谱，说工作之余可以培养一下兴趣爱好，就当是给自己放松放松。”
“打电话、发消息全都找不到他人，只有每年我生日如约而至的快递，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还有联系。”
“我想给他写信，问问他，我已经老大不小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可是快递员不愿意透露寄件人的地址，说这是客户隐私，不方便告诉我。”
“后来我在网上找了一家私家侦探社，说了我的诉求之后，那个私家侦探说能帮我查到寄件人的地址。”
江笛突然有种奇妙的第六感油然而生，她问道：“你找的那家私家侦探社，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阿曼达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叫什么……万事oK侦探社。”
江笛的眉心跳动了一下。
果然，阿曼达当时找的私家侦探，就是K神。
或许是因为都用网络社交在线上沟通，两人见面后才没有认出来吧。
“怎么了吗？”阿曼达不太明白，江笛为什么要追问侦探社的名字。
“没什么。”江笛快速摇了摇头，“你继续说吧，我在听呢。把心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很多。”
阿曼达再次陷入了回忆中，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将往事抽丝剥茧。
“后来我拿着私家侦探给的地址，在家里发呆了许久。那个地址，明明就在嘉川市，我不明白那么多年，他为什么避而不见。”
“我都快三十了，还能有几年可以等他？我决定去那个地址，当面找他问个明白。”
“就算是要分手，那每年都给我寄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我去了那个小区，刚到楼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你猜猜，是谁？”
江笛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确定地答道：“难道是……叶然。”
“没错。是她。”
阿曼达深呼吸一口气，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好像还是无法释怀。
“我当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就没有和叶然打招呼，直接躲到一边，直到看见她走进了一栋单元楼里面。”
“和私家侦探给我的地址，是同一栋单元楼，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住在同一栋单元楼，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偶遇过吧？叶然当时不仅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在业内最亲近的朋友，她知道我等王意南等了多少年，如果看见了他，叶然不可能不告诉我。”
“我跟在她后面，发现她进的那个屋子，正是私家侦探给我的房门号。”
“一切都很明朗了，叶然和王意南，住在一起。”
阿曼达抬手抹去了滑落至嘴角的眼泪，仰头喝下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鸡尾酒。
她苦笑着看向江笛，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叶然白眼狼了吧。”
“嗯。”江笛微微点头，但对刚知道的这个故事，还难以消化。
“后来呢？”江笛忍不住追问道：“你进去了吗？看见王意南了吗？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假装消失这么多年？”
“没有。”
阿曼达轻轻垂下了头。
“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敲门，我害怕看见那一幕。”
她的肩膀剧烈抖动着，终究按捺不住胸腔里的澎湃，哭出了声来。
“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江笛上前抱住阿曼达，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
江笛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阿曼达的泪水慢慢浸湿。
“后来我回想过无数次，如果当时我敲开了门，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可是又无数次按下这个念头。”
“买彩票的时候，刮到「谢谢」两个字，就可以停手了。何必非要看完「惠顾」两个字，才肯定自己和好运失之交臂呢？”
“我终究是个没有运气的女人，没有用青春赌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只能靠努力在职场往上爬，不结婚也能把日子过好，不是吗？”
“你很棒了。”江笛轻声安慰着阿曼达，“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需要其他人。”
“艺楠。”刚才还在舞台中央驻场的歌手，此刻已经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阿曼达迅速擦去泪水，抬头以极佳的状态示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嗨，好久不见了。”阿曼达笑着对驻场歌手打招呼。
“是啊，难得在这里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