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猫爷来了,还带着四个孩子。
强子不敢看我,小石头他们也都耷拉着脑袋。
猫爷干笑两声说:“小武啊,孩子们都送过来了!我必须得解释两句,是他们主动找的我,这几天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着,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们……”
其实不用他解释什么,我扫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四个孩子确实没遭罪。
我问:“师爷怎么没来?”
猫爷脸一绷,“小武啊,不是我说你,师爷怎么说也大你一辈儿,你这下手也太没轻重了……”
“大我一辈儿?”我笑了起来,“咱荣门哪儿有什么辈分?能分老幼就算善人了!”
他脸一沉,“怎么就没有辈分了?我是老九师伯,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孙!”
我问他:“要这么论,您叫老佛爷什么?”
他的老脸开始发红。
“如果你小了老佛爷一辈,那我岂不是和你一辈?师爷就是我师侄,我这个师叔教训教训师侄没毛病吧?”
“小武,”他嘴唇都直哆嗦,“你不是说佛爷没收你嘛,这不就是在强词夺理?!”
我哈哈一笑,“对呀!所以去他妈的辈分,我是海青!”
海青,这是相声界行话,指的是演员在行业内没有门户、没有师承关系的意思。
老家伙被我气的脸红脖子粗,我又拱了把火,小声在他耳边说:“猫爷,有人想把你师侄的江山据为己有,您老人家就这么眼睁睁瞅着?”
他瞪着眼睛看我,好半天才整出来一句:“小武,你现在太坏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坏?
他竟然说我坏?
金老九进去了,这老家伙明明知道是我干的,竟然一句没提!
师爷那点儿歪心思,他看不出来?
今天既然是他把孩子送过来,说明已经站了队。
师伯?
呵呵!
金老九人一走,茶就凉。
他还好意思说我坏?
我呸!
我背起了手,朝他背影朗声道:“猫爷,啥时候来修你那块老上海?表年头长了就得修修,不然就是废物了……”
或许是我门前路滑,老家伙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呵呵笑了起来。
唐大脑袋去把门关好。
我回身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四个孩子,“强子,和哥说说,你怎么想的?”
“小武哥,”他看向了我,“福利院那些人都挺好,可就是太遭罪了,管的又严……”
小石头也说:“小武哥,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真待不下去了,上周强子脚冻了,现在都没好。”
说着话,他的眼圈就红了。
“来,哥看看!”
我拉强子过来,他挣扎着不让。
最后我还是把他破破烂烂的二棉鞋扒了下去,又脱去脏兮兮的棉袜子,小脚丫上三块硬币大小的冻疮,触目惊心!
唐大脑袋找来一条新毛巾,裹在了上面,说:“哥,我带他去附近诊所处理一下!”
我点了点头,“去吧!”
三个孩子都怯生生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石头,那年我就送你和小毅去过福利院,你怎么想的我知道……”
他不吭声,低下了头。
“外面是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可自在的代价,就是目不识丁!”
“等你们长大了以后,不是去坑蒙拐骗,就得去出大力!你们真甘心吗?”
“石头,小顺,二楞,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现在的不自由和苦,换来的是未来的海阔天空!”
“现在的吃糠咽菜,换来的是长大后的生猛海鲜!”
“你们都很聪明,相信不用我说,也知道猫爷他们让你们做什么!”
“走上这条路后,现在每天可能会吃香的喝辣的,可未来要吃的必将是牢饭!”
“想过失去自由的滋味吗?”
“对了,你们这两天没看到金九叔吧?”
三个孩子一起摇起了头。
我说:“他被抓了,至少会判三年有期徒刑!”
我不再说话,点了根烟。
好半天,就听小石头怯生生道:“小武哥,我明白了,我们回去!”
我挨个扫过他们的小脸儿,“我不会逼你们,道理我说了,能听进去就听进去,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
“石头,小顺,二楞,你们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一,如果想要暂时的自由,我马上让猫爷带你们回去!”
“二,送你们回福利院,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会很苦,每天还要读书学习!”
“人这一辈子,每一次选择都很重要,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三个孩子相互瞅了瞅,还是小石头说:“小武哥,我们回去!”
我看着他们,他们又低下了头。
我禁不住一声叹息。
我做了自己该做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他们是不是真心回去,我已经无能为力。
我和唐大脑袋把四个孩子送回了福利院。
院子里。
小毅明显要发火,看到我的眼神以后,把扬起的手改成了搂肩膀。
他搂着强子说:“以后别瞎折腾了,让院长和小武哥他们着急……”
强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青青拉着小石头的手说:“石头哥哥,你要是再跑,我就不和你好了!”
小石头要抱她,可他才比青青高半头,怎么都抱不起来。
孩子们都回去以后,我俩跟着陈院长到了他办公室。
点上烟后,我给唐大脑袋使了个眼色。
他拿出了那张五万块钱的农行卡,起身说:“陈院长,我也来了两次,咱们这儿太苦了,我做买卖存了点儿钱,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说完,他把卡递在了陈院长的手上。
“哎呀,太谢谢了!”陈院长开心极了,一再感谢。
唐大脑袋接着说:“这里面是五万块钱,密码是……”
“多少?”
陈院长差点蹦起来。
“五万,不多……”
吧嗒!
那张银行卡掉在了地上,我连忙弯腰捡了起来。
不怪他失态,这些年还没有谁会一次性捐这么多钱。
以前也有什么企业家过来,呼呼啦啦带着好多记者,又是发言又是拍照。
可拍拍屁股走了以后,答应的钱却迟迟不到账!
有一次我来,正赶上他在看《龙江日报》。
他指着上面一副大照片破口大骂:“这些他妈狗懒子,一个个衣冠楚楚像个人儿似的,可没一个干人事儿的!”
我也是感叹,这哪里是什么慈善?
真正的慈善,是你左手做的好事,就不要让右手知道!
“唐老板,这、这、这也太多了!”他紧紧握着唐大脑袋的手。
唐大脑袋挺着胸,笑容满面,“不多,不多,取那个……用那啥,对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我憋着笑,赶紧找补:“唐总就爱开玩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货赶快打哈哈,“是是是,取之于民,取之于民,呵呵!”
陈院长舍不得撒手,“中午别走了,猪肉炖粉条子,必须留下吃!”
我连忙说:“吃饭就算了,强子脚冻伤了,别忘了给他换药……”
我们往出走,孩子们也都跑出来送。
唐大脑袋说:“离开春儿还得俩月,再买些煤吧,让孩子们暖和点儿!”
陈院长的几根头发被吹了起来,一脸惭愧,连连点头:“唐总放心,下午我就去买!”
我蹲着身子和青青说话。
小丫头扯着我的手不撒开,“小武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很快,没事儿哥哥就来!”
“拉钩!”
她伸出了抽抽巴巴的小手,我俩小手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又把小毅叫到了旁边,小声说:“今天你做的非常好,遇事动脑子,而不是动手。”
他说:“小武哥,你放心吧!”
“学习能跟上吗?”我问。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说:“不急,你们底子太差,但绝对比其他孩子要聪明,铆足劲,我相信你们!”
啪!
和以前一样,我俩击了一下掌。
离开福利院,唐大脑袋胸口挺的老高,走路都轻飘飘的。
我笑呵呵又夸了他几句,这货更找不到北了。
出租车刚进北十四道街。
我不由就是一怔。
我店门前,停着一辆橘黄色的宝马Z3。
她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