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在我头上说:“二位,能小声点儿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爱听这俩人聊天。
我有些奇怪,这人看着挺斯文的,没想到脾气还挺暴躁。
我以为那胖子会起身骂人,没想到自己想多了。
两个人说话声果然小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竟然坐过去了,在我铺下面,看不到她表演了。
她起身时,丹凤眼还朝上瞥了我一眼,轻轻咬了下厚实的红唇……
我把《读者》盖在了脸上。
江湖八大门中.
暗八门分为:[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这娘们,明显就是其中的[燕]。
[燕]又称[颜],指美色,取自《古诗十九首》之十二《东城高且长》里“颜如玉”一说。
[燕门]中人,专以美色做局行骗!
在古代,行骗者多为年轻貌美的女性,多数是一个人。
有的也会请帮手,有扮成姊妹行骗的,还有扮成母女行骗的。
那时有“成奸不为骗”的说法,一旦被骗对象与行骗的女性发生了关系,那整个行为就不再是骗,一般官府都不会立案。
到了近现代,[燕]不单指美女,也指美男子。
女骗男、男骗女、男骗男、女骗女,花样繁多,就是不骗小动物……
只要色心起,就会上当,有人甚至被骗的倾家荡产!
不过,这种事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像下面这个黑胖子,上当受骗也不值得可怜。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下铺两个人去吃饭了,终于肃静下来。
上面的眼镜男翻了个身,骂了句晦气!
一直坐过道旁看书的矮个笑道:“你呀,总这么愤世嫉俗,人家干什么,关咱们什么事儿?”
我犹豫着去不去吃饭,懒得动,也不饿。
上铺的眼镜男爬了下来,坐在矮个男对面,两个人小声聊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合伙做生意的,应该在西安投资了什么,因为不是跑江湖的,我就不再听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黑胖子和短发女人回来了。
让人吃惊的是,两个人竟然拉上了手。
眼镜男摘下了眼镜,拿出一块布用力擦着。
说实话。
此时此景,就连我这个人间浪子,都看不下眼了!
这搞破鞋的速度,太快了吧?
看来俗话说的真对,女追男,隔层纱!
两个人又窝在了下铺嘀嘀咕咕,女人还时不时娇笑几声。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饿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我爬下了铺,那对狗男女都没穿鞋,紧紧靠在一起,这模样像极了初恋的情侣。
黑胖子的手在女人衣服里,见我下来有点儿小尴尬。
怪不得没听到两个人说话,原来在摸咂儿。
女人盯了我一眼,目光轻挑中还带着一丝审视。
我懒得搭理他们,这黑胖子有俩糟钱儿就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人家问他媳妇好不好看,他还把自己老婆好顿埋汰!
这种人,骗的裤子都穿不上才好!
活他妈该!
穿好鞋,我去餐车吃了个盒饭。
和唐大脑袋的手艺相比,是真难吃!
我发现自从认识了那货,自己的口味越来越刁了。
往回走,去了趟卫生间,又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点了根烟。
这趟车我不会出手,原因很简单:
一是现在不缺钱;
二是没那个心情!
不再往前走的原因,是因为前面车厢里有人在乞讨。
那节车厢两头都堵上了,我这边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那边是个拄着单拐的老人。
先前我刚要往里走,没腿那位一手一块红砖,吧地板砸的“嘭嘭”响。
这哪儿是什么要饭,简直就是明抢!
在江湖八大门第二种分类里,乞丐属于内八门的[要门],下四门最后一个。
[要门],讲究的是落魄之道!
一个人如果时运不济时,该如何渡厄?
有人说“要门”的祖师爷是朱元璋,个人觉得不过是在往脸上贴金而已。
还有一说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
[要门]包罗万象,打莲花落要饭的、吃大户打秋风的、装作僧尼化缘骗人的、甚至下蒙汗药的,都算[要门]中人。
车厢里这二位,是我最讨厌的一种。
哪怕你把砖头换成吉他,哪怕你唱的死难听,我都会扔下几块钱!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1990年的4月2号,我离开西安去广州,坐的就是这趟车。
也是因为得罪了两个[关帝厅人马],被抓了进去。
所谓[关帝厅人马],就是广州城的丐帮。
那次,他们害我足足在看守所蹲了11个月零3天!
车厢里那位还在砸着红砖,车窗外一片漆黑,列车仿佛是只冲破黑暗与时光的钢铁怪兽……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18岁那年的春天。
四月份热了。
尤其是硬座车厢里。
下午两点左右,是人最困的时候,车厢里的嘈杂声都小了。
我盯上的那只肥羊,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人四十出头,大背头,啤酒肚,一身皮肉白白嫩嫩。
他白衬衣兜里插着两只钢笔,蓝色毛料裤子笔挺,黑色三接头皮鞋锃亮,抽的也是软包红塔山。
他是一个人上的车,在硬座却和一个女人碰了头。
女人三十岁左右,长发披肩,体态妖娆。
正因为这俩人神神秘秘,我才注意到他们,一开始还以为遇到了江湖同道。
仔细观察才发现,想多了,这俩人就是搞破鞋的!
这个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一是年纪不太匹配;
二是他俩竟然还会拉手,这年头这样的可不多;
三是男人什么事情都让着女人,体贴温柔,目光又明显躲躲闪闪,做贼一样;
以上种种,都说明是新勾搭在一起的。
男人十有八九有公职,而且还有些权利,这次是带着女人去广州玩儿。
上车后不久,两个人就去补卧铺票,结果就剩一张了,于是他让女人去休息。
两个人分开前,在车厢连接处腻歪了好长时间。
男人拿了个黑色纯皮手包,带子一直套在手腕上,包放在大腿上,一只手还压在上面。
那里面,至少能有两千块钱!
我要出手了……
刚要迈步,就听身后车门开了,回头看,一个拄着双拐的壮汉走了进来。
这人一对儿眼珠子贼大,咣里咣铛,看着彪呼呼有些楞。
他穿了套脏兮兮的老式绿军服,斜背个帆布军挎。
对面车厢门也开了,一个邋遢汉子猫着腰,拄着根竹棍儿走了进来。
是个瞎子。
一瘸一瞎,[要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