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黄胖子领来一个胖厨师。
他叫牛军,离婚没孩子,三年前来的京城。
巧的是,他和张思洋、小马哥他们一样,老家也是龙省兴安市人,
他来京城这几年,早上出摊炸大果子,晚上街头烤串,力没少出,可就是攒不下钱,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这人不错,没说话先笑,挺憨厚的。
吃了他做得猪肉炖粉条子后,三个人都竖起了大拇指,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他搬过来以后,晚上吃完饭,我就拉着他到了一进院子的茶室聊天。
他是兴安人,我想了解了解小马哥,以及大名鼎鼎的周疯子。
没想到的是,这位牛大厨还真认识他们。
而且不止认识,还和他们做过生意,这让我有些惊讶。
他说自己曾经有个绰号,叫大憨,年轻的时候也跟过大哥,大哥叫郝爱国。
就是因为得罪了周疯子,1988年春天,郝爱国被判了三年。
从那儿以后,大憨就决定不再混社会了。
他爸有个老同学,是兴安市有名的大厨,于是就把他送去了那里,跟着学厨艺。
学艺两年,出徒后,师父把他介绍去了松雪宾馆做厨师。
虽说不是厨师长,但这里待遇不错。
一晃儿干了两年多,本来一切都挺好,他也挺知足。
不料他在栾翠县供暖公司上班的二姨夫升了职,手里还有一些实权,就鼓动他倒腾煤往公司送。
爷俩一拍即合。
于是他厨子也不干了,摇身一变成了煤贩子。
兴安周疯子的好兄弟张建军,也就是张思洋大爷家的大哥,是鹤城东北矿业的老总,旗下有砬山煤矿、小阳山煤矿和富民煤矿三座矿山,两座洗煤厂。
就是那个时候,他和张建军接触上的。
我有些奇怪,按理说,眼前这位既然去做煤炭生意了,应该是个大老板了,怎么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叹了口气,说事情出在了自己老婆身上。
倒煤这生意,本就时常不着家,他又是给栾翠县送煤。
鹤城、兴安、栾翠,三个地方跑。
当然了,事情也不能都怪他老婆,手里有钱以后,他也不消停。
他想的是家里红旗永远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可他忘了,想要红旗飘,就得有风!
他一年到头都不给媳妇吹两次风,每次还应付了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媳妇就出了轨。
出轨的对象,是街里一个修bp机的小伙子,据说又高又帅。
这种事情,往往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大憨也不例外。
无意中知道自己脑袋绿了以后,大憨从栾翠县赶回了兴安,一路上风驰电掣,拎着刀就去找奸夫,不成想扑了个空。
人家的小店已经关门了!
于是开车回家。
这才发现家门钥匙都换了。
敲开门后,一个女人说房子卖给他了。
他拎刀进屋,别说媳妇不见了,家具什么的都换了。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到银行才发现,家里三十几万存款,一分没剩。
事情传开了,他这个脸算是丢尽了。
一气之下,把唯一值钱的破桑塔纳卖了,再加上外面还有一点儿欠款。
带着钱,孤身来了京城。
我问他,一辆桑塔纳,再破也能卖个四五万,不至于来了以后炸油条吧?
他苦笑起来。
都说时运不济,他就是最好的写照。
因为有手艺,来了以后,就想兑个小饭店干。
千挑万选,在北三环外相中了一个面馆。
对方一切手续齐全,还有9个月房租,加一起出兑费要6万块钱,大憨是小心再小心,可交完钱以后,对方就彻底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那天他记得清清楚楚,面馆里坐了七个人,每个人都被骗了六万块。
这些人吵闹着,都说自己是第一个承兑的。
大憨毕竟混过社会,跑厨房拎出了菜刀,用力剁进了桌子里,一声大吼:“都他妈别吵吵了,这店是我的!”
六个人都吓了一跳,可明显都不服气。
大憨看得明白,心一横,又说:“敢和我抢的,就问问它同不同意!”
说完,他把菜刀拔了出来,将自己的小手指放在了桌子上,就想用菜刀切下一节。
他也是没招了,只能用这种方式吓退这些人。
六万块呀,几乎是他全部身家!
一根手指头又算个屁!
眼瞅着刀就要落下,面馆进来了七八个穿着制服的人,一问才知道,是拆迁办的!
这些人救了大憨一根手指头,可六万块钱就算打了水票。
案是立了,可什么时候能破,就不好说了!
就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
颓废了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在胡同口炸上了油条,一混就是三年多。
听完他的故事,我也是好一阵唏嘘。
帮他点上烟,我说给我讲讲张建军和小马哥。
他说那就先说说张建军吧!
说起兴安城的社会人,就绕不过一个人……
我说是不是周疯子?
他说是,因为他是兴安城最牛逼的大哥,尽管他自己从来都不承认,可但凡和他作对的,不是进了苦窑,就是死了!
周疯子够狠,可他是那种光明正大的狠。
张建军却是阴狠,他从东山劳教出来以后,拎着酒壶从南打到北,又从东打到西,打得兴安城的社会人见到他就哆嗦。
再后来,他开始带着一群老弱病残,给那些三角债企业要账。
那些人要账手段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没少赚钱。
他说,周疯子这个人,就像刘备摔儿子,最会收买人心,如果不是图四的原因,张建军也不会甘心跟了他。
我有些糊涂,不明白怎么又出来一个什么图四。
不过,这个张建军和他的妹妹还真是很像,张思洋就是这样的人!
狐狸和狼的结合体,又阴又狠!
大憨又继续说,如果张建军没跟周疯子,很可能会和他平分兴安城……
当然了,也有可能被周疯子灭掉。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他灭了周疯子?
大憨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没人能灭得了周疯子,没有……绝对没有……”
看得出来,他很怕周疯子,应该和他被扔进去的大哥有关系。
我问他,你知道张建军有个妹妹吗?
妹妹?!
他惊讶起来,“不可能,张建军哪里有什么妹妹?”
“直系亲属呢?”
“没有,”他摇起了头,“别说亲妹妹,他连社会上的马子都没有,他不像图四,爱玩儿!”
我听明白了,应该是张建军的父亲和张思洋父亲闹翻以后,就始终没有来往。
再加上一个住城里,一个住在乡下。
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张建军竟然还有一个亲叔叔,并且还有个妹妹。
“对了,”大憨继续说:“我听说图四死了以后,还留下一个遗腹子,周疯子和小马他们好顿找,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找着了!”
“是个小男孩,都两岁多了!”
“那也是个傻娘们,你说人都死了,打掉得了,她还偷着生下来了……”
“话说张建军也是真他妈讲究,把那女人和孩子都接去了鹤城,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又是买房子,又是安排工作,还给那女人办了事业编,进了政府上班……”
他嘴里啧啧有声,很是羡慕。
不知道是羡慕这个女人的好运气,还是羡慕这些人的兄弟情。
我根本不知道图四是谁,听了个稀里糊涂,感觉应该是张建军的发小。
估计是跟周疯子混的,打架死了。
接下来,他又说起小马哥。
小马哥大名叫马晓华,他出来玩的时间比周疯子要早,也比周疯子大了五岁。
他以前爱写诗又爱跳舞,还有些女性化,所以绰号马小花。
好多社会上的人,那时候都喊他花姐。
我听的目瞪口呆,仔细回想那晚小马哥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儿女性化特征?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着。
小马哥先认识的,是周疯子的发小老嫖。
大约是1988年左右,才跟着周疯子倒腾木材,后来他们干的越来越大,木材生意都是小马哥负责。
我问他,为什么曾经的花姐,变成了现在的小马哥?
大憨挠了挠头,说他曾经因为朋友被判了几年,不过好像就蹲了一年,还是两年就出来了。
结婚以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慢慢的,大家不是喊他马总、马哥,就喊小马哥。
我问这个人的人品和口碑怎么样?
他竖起了大拇指。
按理说,因为大哥郝爱国的事情,他应该恨周疯子这伙人,可就是很不起来。
郝爱国要不是和他们的仇家站在一起,人家也不会对付他。
接下来,他又讲起兴安城的一些往事,我这才明白图四是谁,还有为了纪念他,周疯子捐的那座图浩桥。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听得津津有味。
说着话,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
我起身张罗着去睡觉,出门时问他:“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觉得也就小马哥和张建军算是沾点儿黑,因为他们敢打敢拼,心也够狠!”
“可周疯子和杨七哥他们真不像,人家也没欺压过平头老百姓,甚至连巧取豪夺都没有过,这算什么黑社会?”
大憨嘿嘿直笑:“人家周大董事长,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混过社会呀!”
“其实吧,我觉得表面的狠真不算什么,想想曾经和他作对的那些人,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问:“一个都没有?”
他十分肯定:“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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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关于兴安城周疯子他们的故事,是我在番茄的第三本书,请搜索:《重回1985:东北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