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无料案内所”的二楼,我见到了怒权的会长吴宗。
有些意外。
本以为会是个满身刺青的糙汉子,或是位中年大叔。
谁知对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剑眉星目,面皮白净,身穿一袭儒雅的白绸唐装,正斜靠在榻榻米的软垫上。
他右脚受了伤,搭在一个垫子上,脚腕处打着石膏。
左手拿书,右手端茶,很是悠闲。
见我们进来,连忙放下了书和茶杯,缓缓挪着那条腿,坐起了身子。
李小牧惊讶起来,“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吴宗笑道:“不小心崴了脚,平时怎么折腾都没事,下个台阶竟然还能骨裂,去哪儿说理去?”
带我们上楼的小伙子关好门出去了。
他并没有下楼,站在了门口。
上来时我看得清楚,一楼还坐着六七个壮汉,一个个横眉竖目,面露凶光。
真是咄咄怪事,这样一个文弱小伙子,怎么镇得住这些凶狠汉子的?
吴宗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伸伸手道:“小牧哥,这位先生,恕吴某失礼,不能起身相迎,请坐!”
李小牧说:“我给会长介绍……”
“不必!如有缘,下次自然就会知道!如果无缘,此生不再相见,知道名字又有何意义?”
我更加惊讶,这人有点儿意思,这番做派更让我有了兴趣。
于是和李小牧脱了鞋,抬腿上了榻榻米。
吴宗打量着我,毫无避讳。
李小牧看来经常来,坐下后就熟练地泡起茶。
我客气道:“吴会长是出生在日本吗?”
他点了点头。
“欢迎他日回国走走看看!”
他自嘲的一笑,“我这名字早就臭了大街,谁会欢迎我去?”
李小牧说:“会长仁义,这几年可没少帮助在日华人……”
吴宗横了他一眼,李小牧就闭上了嘴。
“不要道听途说,哪里有什么仁义好人?怒权就是这块腐肉上的蛆,而我吴宗就像块煤,三分黑时还有骨,十分红透已成灰……”吴宗悠悠道。
我更加费解,几乎人人都爱听奉承话,这人倒好,使劲往身上倒屎盆子,似乎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黑社会一样。
没时间扯用不着的了,我决定长话短说:“会长,我们有三个人,需要您帮忙离开,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人,一万美金!”
李小牧脸色就变了,“会长,你……”
吴宗看向了他,李小牧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但脸上的表情不是假装,他很不舒服。
很明显,他觉得自己在歌舞伎町地位和名气都不小,带朋友过来求吴宗帮忙不假,可对方也不能如此狮子大开口!
我不动声色,看着两个人。
吴宗淡淡一笑,“小牧哥,你着相了!”
说完又看着我,嘴角依旧挂着笑,“收了钱,才是生意,才有了信誉和信任,您说呢?”
我脑子飞转。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么做的意思也很明显,所谓朋友托朋友,不如钱来的实在。
三个人三万美金,确实不便宜,可正因为有了价格,才能让我们放心。
这个人,真不简单!
我端起了热茶,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成交!”
“好!等我电话!”
往出走时,我把着门,回头笑了笑,“我叫艾国!”
说完,轻轻关上了门。
先前那个小伙子带着我俩往楼下走,迎面走上来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一头染红的长发,眉眼间和吴宗很像,只是妆容有些西化,夸张而性感,有些玛丽莲·梦露的直视感。
我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她低领小衫下波涛汹涌,上面还纹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前面的小伙子连忙停下了脚,恭敬道:“颖姐好!”
女人面色冷峻,只是点了点头。
李小牧笑着打招呼,“颖姐!”
她抬眼看了过来,“哦,是李老板……”
说话间,目光扫向了我。
这双眼睛很大,上面还有浓浓的眼影,看似有些风尘,可那目光却十分凌厉。
“我给颖姐介绍……”李小牧连忙说。
“不必了!”说完,她继续往上走,我俩只好背靠着楼梯扶手,让她先上。
颖姐目不斜视,一阵幽香从我身前飘过。
这女人,真是好冷,也很傲气!
出了这家无料案内所,我问李小牧,“上楼的女人是谁?”
他解释说:“她叫吴颖,吴会长的亲姐姐!”
“吴颖?”我念了出来,“吴颖,吴宗,无影无踪,这姐俩的名字有点儿意思!”
李小牧又说:“颖姐可不简单,空手道的段位极高,曾经拿过世界冠军的!也有人说,怒权能有今天,一半都是她的功劳!”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盛气凌人。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李瑞。
这家伙戴着一顶太阳帽,卡着小墨镜,正在一家咖啡馆的二楼露台上晒太阳。
要不是他弹下来的烟头打在了我胳膊上,真就没看到。
中午,我们就在湖南菜馆吃的,李小牧一直陪着。
聂钢十分健谈,一顿饭几乎都是他在说,从日本的风土人情,说到各国局势,再到宇宙奥秘。
说来说去,就是看不出来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很明显的是,李小牧对他十分热情,热情中透着恭敬。
下午两点,我们正在房间里喝茶闲聊,吴宗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小牧放下手机后说:“晚上零点前,吴会长会派人来接你们去铫子市!有艘“大丸号”渔船靠岸,卸货后会进行补给的补充,天明后继续出海。这艘船会把你们送至临近东海海域,到那里以后,你们要有人接应……”
我说没问题,给我具体坐标就行。
聂钢松了口气,说:“小牧,找几个房间,让他们休息休息吧,出去找旅馆有风险……”
“没问题!”
我也没客气。
聂刚说他晚上再过来,我说别折腾了,他只是笑了笑。
李小牧找了两间服务员宿舍,王妙妙一间,我和唐大脑袋一间。
房间有些简陋,只有两张上下铺,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有股臭脚丫子味儿。
进屋后,我连忙把窗户都打开了。
唐大脑袋屁股都没坐稳,就要出去找李瑞,被我叫住了。
“老实睡觉,晚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我去找找他,不放心……”
“不放心个屁,明明想去发骚!”我厉声道:“背着骨灰去那种地方,你觉得合适吗?”
他连忙往下摘双肩包。
“停!”我制止了他,“你怎么说的?”
他眨着小眼睛,赖唧唧道:“我、我说啥了?”
“你说从现在开始,睡觉都背着它……”
“我不睡觉啊,留给你帮我看着点儿呗!”
“不行!我管你睡不睡觉,老老实实给我躺下!妙妙一会儿肯定去找他,用不着你惦记!”
这家伙差点没哭出来,我不搭理他,脱鞋躺在了其中一张下铺。
硌得慌。
伸手把两把枪拿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下面。
唐大脑袋坐在旁边椅子上,点了根烟,委屈地看着我。
我也不搭理他,给陈跃东打了过去,详细说了一遍今天的事情。
他没废话,说提前把具体坐标发给他就行,他安排船去接。
挂了电话,我又给李瑞打电话,“回去吧,这些天也把你累坏了……”
“不行,老袁说了,必须护送你们上船以后,我才能撤,否则就把我屎打出来……”
“你现在在哪儿呢?”
“临时勾搭了个黑妞,带她看电影呢!放心吧!”
我把晚上的安排说了。
他说:“别让李小牧送,认识他的人太多,招风!到时候我会跟上去的……哎——?!我艹,喃往哪儿摸呢?”
电话慌忙挂了,我呵呵一笑,这家伙,活的真潇洒。
一抬头,看到了唐大脑袋那张无比幽怨的大脸,还有委屈的小眼神。
“睡觉!”给了他一个白眼。
合上手机,我也安定了一些,终于要回家了。
唐大脑袋上了床,侧身躺下以后,就这么直勾勾地看我。
我转过身看墙。
一分钟后,这货的呼噜声开始震天响,我没睡实,始终在半睡半醒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