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彩想让我把东西带出去,我拒绝了她。
两个人沉默了约有十几分钟。
我叹了口气,一脸沮丧,自言自语道:“真倒霉!这一下,多年打拼化为乌有,又要重新再来了!一百万美金哪,我只是个小商人而已,猴年马月能赚回来……”
李恩彩果然说话了,“如果你能帮我,我可以让你拿到一笔钱!”
我转过头看她,“还能给钱?”
她点了点头。
“多少?”我问。
“两万美金!”
“多少?!”要不是身上缠了绳子,我肯定能蹦起来!
本想哭会儿穷,让她主动说出拿钱雇自己,我也借坡下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个数字,真是雷死我了!
“这么危险的事情,只给二万美金?”
“不好意思……”她很诚恳:“我们国家并不富裕,这是我们对情报人员的最高奖励了……”
“你、你、”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你没有工资吗?”
“有!而且不低!”
“钱呢?”
“多数上交给了组织,只有一小部分,组织会交给我的家人。”
“家里人口多?”
“母亲、大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怔了一下,这么多孩子?
“先生,两万确实不多,可你毕竟损失了一百万,这些钱起码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你说是不是?”
我沉默了起码有十秒钟,“李小姐,咱得先说好了,如果被发现了,我一定是保命要紧,东西我会交给这些人。”
这就算答应她了,李恩彩大喜。
我松了口气,什么事情过犹不及,不能太用力了,否则一定会适得其反。
她说:“我明白,也理解,哪怕是这样,也总是份希望,不然……”
她没再往下说,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我问了句外行话。
她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迟疑了一下,“会对我的国家有威胁吗?”
说完又连忙解释,“您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当官的,就是个小商人,可毕竟我也是中国人,如果对我们国家……”
“你放心,肯定不会!”她拦住了我。
我盯着她,她的目光并不躲闪,“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瞒你,这是一份名单,是我们分散在一些国家的变节人员名单!”
“我们没通网络,没办法传输过去,而且就算有网,也不敢走这条渠道!”
“包括邮寄,这里乱成了粥,更不敢。”
“没办法,只能带出去了……”
我有些疑惑,“去你们那边可不容易,东西给谁呢?”
她说:“你家在哪儿?”
“京城。”我没瞒她。
她“哦”了一声,似乎在琢磨交给谁合适,好半天才说:“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这个人叫崔禾,把东西给他就行!”
“他会见我吗?”我问。
“你说是他的清州老乡,带了些绿豆煎饼送给他……记住了,煎饼的数量是日期,例如你去那天是10月3号,你就要说103张煎饼,明白了吗?”
这个暗语有点儿意思。
她把电话号码说了出来,听我复述一遍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我犹豫了一下,“那个……”
她展颜一笑,“见到他以后,你把这里的遭遇都可以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肯定会给你两万美金,而且还是现金!”
我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就好,蚂蚱不肥也是口肉,就这么说定了!”
李彩恩脸却冷了下来,盯着我说:“有一点,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什么?”
“如果你坐地起价,拿这个东西要挟他……”
我脸涨红起来,“李小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笑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丝不屑,也不再看我,淡淡道:“什么人都不重要,你可以试试,真要这么干的话,我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是怕我坐地起价,可以理解。
我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鼻子里喘着粗气,她也不理我。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想问东西在哪儿,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就没再问,调整了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奶奶的,绑了一身绳子,什么姿势都难受!
怎么逃走呢?
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着。
如此严密的防守,或许只能等老唐他们过来,外面乱起来以后,自己才有机会了……
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耳边想起了李恩彩的歌声,是首东北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真好听。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听着温柔的曲调,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
迷迷糊糊间,就听她喃喃说:“小弟,睡吧……”
声音如梦呓一般,歌声还在继续着。
仓库里温度越来越高,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热醒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口干舌燥,肚子也在“咕咕”叫,应该下午了。
歪过头去看李恩彩。
没想到她也醒了,满头满脸都是汗,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一晃儿好多年没看到弟弟了,他和你差不多大,真希望能像你一样英俊……你叫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那次,我说自己叫加藤小艾。
“我叫艾国!”
“艾国?爱国?!”她喃喃着,仰头看着对面墙上的小窗,“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
我问她:“喝水吗?”
“嗯。”
我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能挣脱这些绳索,于是用膝盖骨碌过来一瓶水,又说:“咱俩对着坐,一起用膝盖夹住……”
很快,我弯着腰,用牙齿把两个人膝盖间的瓶子拧开了,“你喝!”
李恩彩摇了摇头,“快喝吧,看你一头的汗!”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是说:“你喝!”
推让了好半天,她没犟过我,弯下腰,用嘴叼住瓶子,仰头就喝。
咕咚,咕咚。
很快,她喝掉了三分之一,放在膝盖之间,“你快喝!”
这个时候哪儿还有什么忌讳,我叼起来就喝。
好痛快!
虽说只是普通的水灌进了瓶子里,可还是觉得比世界上最贵的矿泉水都甘甜。
吐掉空瓶子,我:“还有一瓶,喝吗?”
她黯然摇头,声音不大,“用不着了,留给你喝吧!”
“面包吃吗?”
她又摇了摇头。
我没劝她,弯下腰开始啃地上的面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她靠回了墙上,我几口就干进去一大块干面包。
呸呸吐着沙子,也靠了回去。
两个人沉默着,看着地面上小窗的光影在缓慢移动。
她说:“那年……我十三岁,因为和妹妹抢一个烤好的土豆,哇哇大哭。”
“那晚下着雪,又冷又饿,我爸过来了,从怀里摸出了半个土豆。”
“那是他舍不得吃,留给我的。”
“我吃的狼吞虎咽。”
“爸爸搂着我说,慢点儿,慢点儿……秀贞啊,你该长大了,一定要记住爸爸今晚的话……成长,不是你嚎啕大哭的那晚,而是你忍不不哭的那晚……”
“一周以后,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就要去见他了,我好开心……”
我这才知道,原来李恩彩是化名,她叫秀贞。
有人过来了,越走越近。
开锁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了她,她也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