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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来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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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要不少钱呢。”

顾为经一边刷着妹子的INS主页,一边用IPAD上的台前调度打开了小窗,随手发了个羡慕的表情包。

他不是珠宝爱好者,

不过在缅甸呆久了,对翡翠多多少少也有点认识。

就照片里那一盘翡翠镯子吊坠品质看上去,最便宜些的可能也得要个万八千美元,贵的十万刀都未必下的来。

“不喜欢。从中午到现在,我妈已经给我和她自己挑了六个镯子、三对耳环了。这还不算完,回酒店后,还有场在安缦顶层的贵宾厅的国营玻璃种翡翠专场宣讲品鉴会,一想到她晚上还要拉着我继续血拼,我就无聊的要长毛了。”

胜子语气可怜巴巴的说道。

“顾君,请陪我聊聊论文吧。”

如果是其它妹子对着满桌子的奇珍珠宝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何不食肉糜的炫耀嫌疑。

不仅东夏有凡尔赛文学。

顾为经记得,

有段时间本地学校里的富家小姐们,也喜欢在INS上发不小心摔倒后散落一地各种名牌包包的场景,或者在情人节时更新面对一桌子的YSL圣罗兰口红的照片,配上文字“这个颜色我有好多只了,男朋友还非要给我买,真无语。”这类秀恩爱的话。

然而,

和胜子相处的久了,他知道酒井胜子一直都是一个蛮直白的人的。

酒井小姐根本没必要炫耀。

以酒井大叔这种一年卖画销售额,动辄以千万美元为单位的亚洲顶尖艺术家的收入水平的家庭来说,买只几万美元的翡翠镯子,比一个月挣100美元的本地人在路边吃碗牛肉拉面还轻松。

这个级别的金钱早就接近无感了。

酒井胜子小姐这样黄金屋里长大的艺术小公主有种天然的贵气。

喜欢不喜欢全凭本心。

喜欢的话海边的贝壳也能欣赏半天,不喜欢的话,就算是澄静如水的极品玉石,人家也只当成玻璃。

“论文?不是已经联系《亚洲艺术》期刊的邮箱投稿了吗,现在出结果啦?”顾为经奇怪的回复。

这也太快了吧。

“当然没有这么快啦,这种半年刊的出版方工作节奏很慢的,就那么几个老编辑,还要联系分配有空的审稿人教授。我是说,在写论文的期间,顾君有没有像我一样的感慨,每当我欣赏、临摹那位女画家卡洛尔的画的时候,我总在想……”

屏幕上,

酒井胜子那边停顿了十几秒钟,才幽幽的打字说道。

“我总是在想,你说,我们的论文,我们的临摹,能够唤醒这张《雷雨天的老教堂》以及女画家的来生嘛。”

来生?

这个冷门的形容让顾为经有些小小的迷茫。

他们在聊天软件上一直都是用英语交流的,但是“来生”这两个字胜子小姐特地换成了汉语……也可能是日语。

日语中这两个字没有被片假名简化,完全保留着和汉字的书写方式一致,都是佛教用语,代表转世轮回的下辈子。

“画还有来生?我听不太懂。”

顾为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文艺,这么玄的说法。

他表示有点不解。

“这是村上隆前辈告诉我的概念,你知道村上隆吧。”

“当然当然,哇!胜子你认识村上隆啊,虽然在预料之中,可还是真厉害。”

顾为经对这个如雷贯耳的亚洲大画家,还是知道的。

这可是村上隆,

曾经有世界中生代艺术家的第一人之称的大咖村上隆。

巅峰时,随便一个设计卡通玩偶手办,就能卖出五百万美元的村上隆。

在亚洲乃至整个世界的美术圈子里,如果真要给还活着的艺术家们排个12345的次序的话。

地位能够稳压村上隆一头的可能也只有东夏的曹老、德国的格哈德·里希特以及东瀛的草间弥生这种年纪接近百岁的现代美术史活化石级别的神仙了。

就算现在村上隆的画,市场价格有不小的回落,可酒井一成教授和人家比起来,也许依然要略微逊色半畴。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应该是大概是2009年前后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刚上小学的学生呢,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

看上去珍宝船上的翡翠私盘确实挺无聊,酒井胜子谈性很浓。

她提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酒井胜子回忆道:“我只记得有一天放学后,我爸开车带我和弟弟去看村上隆的在东京都美术馆办的画展。

那是一个很大的展,当时《时代周刊》想要给村上隆前辈写一篇专题报道,各路欧美记者还有美国驻日大使夫人全都来了。村上隆被围在中间,人人都想和这位划时代的伟大的艺术家说两句话。

那时候我父亲远没有现在有名,所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羡慕极了,大声说我将来要成为比您伟大的大艺术家。”

“现在想想好尴尬呢。在这种前辈面前说这样的话,当时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幼稚的要死。”

酒井胜子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挺可爱的,然后呢?村上隆怎么说的呢?”

虽然顾为经还没搞明白,这和他们正在讨论的“画的来生”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种大艺术家的身边珍贵故事,非酒井胜子这样高端艺术圈子里长大的人不能了解。

所以他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酒井小姐所说的2010年前后,正是村上隆风头正盛的时候。

巴黎皇宫凡尔赛宫为他办专题画展,《纽约时报》为他写个人专栏。

论起时尚跨界,

路易斯·威登、香奈儿,爱玛仕,任何一个顶级奢侈品公司都渴望与村上隆合作。签有村上隆三个字的作品,就代表着艺术性的保证,是典雅与趣味结合的范本。

路易斯·威登和人家村上隆联名的包包、购物袋在全世界的名媛群体中大卖特卖的时候,范多恩都还在玩泥巴呢。

连《时代周刊》当年杂志要评选出的当代最有影响力的100位人物时,村上隆都在榜单上力压了泰勒·斯威夫特、巴菲特、默多克等名人,也是榜单上唯一的视觉艺术家。

没想到酒井胜子那时候就有幸和村上隆面对面的接触。

设想一下,

这样名家的展览上,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大声说,要成为比村上隆还厉害的大艺术家,确实挺让人莞尔一笑的。

“伱被大家嘲笑了?”顾为经好奇。

“这倒没有,人家大艺术家才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呢。前辈只是沉默了几秒钟,反问我,在我心中,什么样的作品才是真正伟大的。”

“我当时想了很久,也说不出来。”

酒井小姐打字说道:“村上隆前辈似乎知道我的名字,于是他从人群中走出蹲下身,摸着我的头发。”

“他跟我说,酒井小姐,成不成为所谓的大艺术家不是关键,成不成为下一个我更是无关紧要。世俗的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画出能战胜死亡的作品。”

“战胜死亡的作品?”

顾为经回味着这个说法。

“他告诉我,真正厉害的大师的作品都是有【来世】的。它们的作品永远不会消亡,只会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次次轮回。每当有人在时光的长河中诵念他们的名字,艺术家的灵魂就会从旧日的沉烟中转世重生。”

“贯穿时间者,不死不灭,方为伟大。”

酒井小姐缓缓的给顾为经解释着,她所接受到的美术哲学。

在评价任何一位画家的艺术作品的时候,都可以把他的画作分为【现世】还【来生】两个阶段。

当一个艺术家美术生命终结的时候,他笔下的画作【现世】也就结束了。

不会有新的同类出现,剩下的就是漫长的【来生】。

美术是一个怪圈,

毕加索这样生前功成名就,死后画史留名的幸运儿永远是少数。

有些人的作品现世极尽绚烂、烈火烹油,死后却无人问津。

也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作品不值一提,却在死后照亮了整个美术史。

诋毁印象派的巴黎官方沙龙掌权教授们,他们衣冠楚楚的出入卢浮宫,和高官显贵们一起用餐,用镶嵌金银丝线的画框装点自己的作品。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画作被潮流所追捧,一画难求,百年后他们的名字却早已被时光所淹没,无人问津。

而梵·高一生只卖出了一幅廉价油画,如今却被各大博物馆当成了镇馆之宝,甚至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比荷兰王室的姓氏都更加被人类所铭记。

国画大师黄宾虹曾说,死后五十年,人们方懂我。

2003年,佳士得将这位生前艺术作品并未太受重视的大师的国画,拍卖出3亿7000万的天价的时候,距离老先生的去世,将将五十年。

成功的不一定伟大,伟大的不一定成功。

在现代画廊体系和艺术市场资本推手没有形成成熟体系之前,这就是近代一代又一代绘画大师们的写照。

“我能想到,我将来应该很容易就会是一位很成功、很富裕的画家。”

由酒井胜子来说这样的话,毫无夸张的成分。

“但我不知道,我的作品会不会能够战胜时间。它是否足够优秀,我的【来生】能不能一次次的在美术史上留下回响。和那些前辈大师的坎坷境遇相比,我甚至有一种内疚的不安。”

“我一直认为,有勇敢的成为无人问津的梵·高的勇气,比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大艺术家的志向要更加可贵。”

“所以,在我们写论文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向那位叫卡洛尔的前辈女画家朝圣的感觉,尤其是和你关于女画家身份小小的争执以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酒井胜子轻声写道。

“这也是尽管找名人牵强附会是艺术圈子里的古往今来都通行的作法,也是父亲的建议。可你对卡洛尔真实身份的坚持,依旧能最终依旧说服了我,并让我敬佩的原因。虽然这可能只徒劳的提高了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的笔法辉煌灿烂,她的名字无人问津。这样杰出的女画家的名字,不应该消亡在时间里,如果我们能一起找到她的故事,将她阴暗色调的印象派风格重现人间。这位女画家就能在我们的笔下转世重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顾君,这个期望,我想用将来漫长的时光与您共勉。”

酒井胜子慢慢的打字说道。

或许是海上无线网信号不好,或许是女孩又被酒井太太拉着挑选翡翠首饰去了。

发完这行字后。

酒井小姐没有再说话,显示已经离线。

顾为经盯着屏幕,良久的出神。

他关掉了Whatsapp聊天软件,重新切回INS照片墙上胜子上午发的那张站在海贝壳上的照片。

顾为经看着照片上,酒井胜子典雅高贵的美好造型,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慨。

胜子小姐真是那种艺术气质浓到爆表的软妹子。

好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他记得,

自己曾经在油管上刷到过一个富二代讲女孩子们性格偏好的情感教学视频,有一百多万次的播放量。

那上面一个看穿着打扮就很花花公子风格的小哥,将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分为了好几个大类。

最轻易能搞定的是拜金风格的女孩,只需要限量款迪奥香水+米其林餐厅的烛光晚餐,表白成功概率就十有八九。

最难搞定,情感又最真挚的就是这种艺术女孩。

金钱买不到的才是最贵的。

想要走进这种姑娘的内心,

需要的不是奢侈品包包或者保时捷的车钥匙。

人家要的是情感交流,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默契眼神,是怦然心动的脑电波契合,是有共同语言的理想抱负。

她可以因为星光下的一个吻和你一起跳海,也可以随手不带一丝留念把你送给她价值五千美元的999朵定制蓝玫瑰扔进楼下的垃圾桶。

那位小哥曾经为了追一个此类漂亮的姑娘,去约旦的一个NGO下属的叙利亚难民营里和该妹子一起做了大半年的志愿者,差点因为疟疾在中东拉稀死掉。

酒井胜子这样的小姐姐天生什么都不缺。

她对待艺术的心虔诚而文艺,对人对物感情都是非常纯粹。

大概也就是这样,

酒井胜子才对临摹卡洛尔的画这么执着。

连顾为经临摹了这么多张《雷雨天的老教堂》,也更多的只是为了获得系统宝箱的功利性需求,而非胜子小姐一样,寄予了这么大的情感期待。

“艺术品的来世今生。”

顾为经脑海里回想着这个很有嚼头韵味的说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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