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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春日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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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井太太让两个年轻人带上保镖,看上去是个非常正确英明的决定。

春天的仰光是个出游的好时间。

距离正式进入连绵潮湿的雨季还有几个星期的时间。

东北方面的群山阻挡了寒冷空气南下,南方广阔的河口冲积平原让来自印度洋的暖流可以畅通无阻的沁润城市里的每一处空气。

除了有点炎热,户外气温经常攀升至35℃上外,天气还是很美丽的。

不过换一种思路想想。

在寒冷的冬春季过后,欧洲大量游客都会每年涌入马赛、里斯本、瓦莱塔这样的海滨城市享受日照和阳光。

阳光不因发达与否,以公平公正的态度照耀着大地。

仰光能提供一样的日光,一样的海风,人均消费则只有欧洲那些阳光之城的百分之五,还是很划算的。

碧蓝的天空像是用画笔刷上的一层半透明的颜料,身边的小姐姐嫩的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

这本来是应该让人由衷的感慨青春美好的时候。

唯一不太美好的就是,在治安条件混乱的国家进行公共旅行,永远会和麻烦不期而遇。

正在一行人等待阿莱大叔去售票处排队买票的时候。

遇上了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位警察要求把酒井胜子带走到安保处,接受搜查。

“你们是外国人。”警官挺着小肚腩,拉了拉身上的枪带,很是威风。

受军阀武装的影响。

仰光的军警有部分是携带着MKIII型步枪的,这是仿制的以色列加列尔式自动步枪,缅甸政府军的统一配置。

缅甸的军队的重型装备坦克战斗机都是苏系配置,但上世纪曾接受过西方的大量军事援助,轻量化装备不少都是以色列的型号。

阿莱大叔还是高级军官的年代,也是因此派驻的特拉维夫受训。

“这位女士……要跟我走!我需要检查她的特别通行证。”

警官用词保持着相对恭敬,但是语气非常笃定而不容置疑。

他还没有摘下身后的步枪,光是背后枪口处闪烁着寒光的折叠刺刀,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特别通行证——在仰光,这不是一个新鲜名词。

东南亚是不少外国游客所选择的廉价旅行、享受风俗服务的地方,但是时至今日,缅甸仍然还远没有完全停火。

混乱的时局和政府貌合神离的军阀,金三角永远缴不灭的毒枭……即使放眼整个国家,仰光是座相对平和的旅游城市。

周边也有不少名义上需要特别许可令才能让外国人进入的管制地区。

问题是——

“Officer,我们不去军事管制区,只是去植物园。”女保镖第五次的说出了相同的话语。

连她自己的语气里,都并没有太多能够通过沟通解除误会的自信。

保镖很确定自己的表述,只要有正常理解能力的人都能听明白。

巡警还像是根本听不懂话一样,认为他们形迹可疑,坚持要带他们去火车站安保处接受盘问。

并且要求检查酒井胜子白皙脖子上悬挂着的那只精致的徕卡M11相机的储存卡。

“专业的摄影器材,入境需要进行特别审批。”他神色中充满了抓到他们小尾巴的得意。

看上去像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保镖的神色越来越紧张。

让酒井胜子这样的小姑娘去安保室接受搜查,明显不是啥聪明的选择。

要真有什么事情。

傻呆呆的等大使馆工作人员跑来抗议,黄花菜都凉了。

但是因为要乘坐公共交通的缘故,她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打扮的就像陪酒井胜子出行的佣人。

话又说回来,就算拿着自动步枪的是自己。

合法安保也不可能在主权国家和对方的官方暴力机关诉诸武力对抗。

那不是敬业的贴身兵王。

那是嫌活腻了。

“别担心,我能处理。”

顾为经制止住阿旺乱蹬腿的动作,轻轻拉了拉胜子小姐的手,示意对方别害怕。

至于身边的茉莉,小姑娘嘴里含着根棒棒糖,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转动着瞅着警察的大肚腩。

在小女孩的迷信的世界观里,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是顾为经哥哥解决不了的。

她一点也不害怕。

“顾先生,解释没用,他是故意听不懂话的……”

阿莱大叔去售票口买票回来,

他拿着五张刚刚买到的五张一等座车票,走回到了他们身边,听了几秒钟双方的话语,就轻蔑的笑了笑。

他微微低头,压低了声音,在顾为经耳边轻声说道:“……你们看上去太有贵气了,他想要索一笔钱当作贿赂而已。”

仰光是个贫富差距巨大,社会割裂感很严重的地方。

顾为经的家庭条件,在德威学校里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放到整个社会里,看穿着打扮也是很有钱的那批。

酒井胜子更不用说。

这样的妹子走到哪里,人群的目光就被吸引到哪里。

火车站巡警也不是愚蠢到看见有钱人就冲上来的勒索的。

估计是酒井胜子和保镖之间的几个日语单词的交流,以及胜子小姐腋下夹着的那本日文版的《缅甸古迹百科介绍》。

让巡警把他们当成了人生地不熟的东瀛肥羊,准备狠狠的敲一笔。

“很贪心。”

顾为经估算着,这家伙大概想要多少钱。

刚女保镖试图偷偷塞过去一张50美元的钞票,却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对方甚至拿出手拷来,指控保镖想要贿赂公职人员。

然而。

顾为经分明看见这位“秉公执法”的警官先生瞥了一眼酒井胜子胸脯前的相机。

那神气活现的小表情分明在说“能用得起2万美刀莱卡的人,就拿这点钱出来,欺负老子不懂行,瞧不起谁呢?”

缅甸遇上敲诈,都不算是新闻了。

今年年初就有外国的珠宝商被敲诈了十几万美元曝光出来。

仰光交警敲诈司机,通常两百缅币就满意了。

勒索富人游客,高风险高收益。

警察必须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往往出手一次,遇上那种有钱又好欺负的,就要赚够足够的钱。

顾为经估计这阵势,手铐都拿出来了,没有十来张富兰克林很难收场。

“顾先生,给钱,您带着珍珠般的女伴,不要吃眼前亏。”阿莱大叔小声提醒。

在东南亚,黑道和警察,在有些人心中代表了水火不容的正义与邪恶。

对有些人来说,除了黑社会搞文身,巡警穿制服外,却都一个样。

不同点在于,黑道是武力能解决的,警察是武力不能解决的。顾为经应该很有钱,但这种握着权利的小官僚不怕你有钱,要是没有足够的本地人脉和势力,人家反而会想要榨出更多的钱。

阿莱大叔不畏惧动手。

即使跛了一只脚,打这类身材发福走样,估计跑个一千米都要累得不死的腐败警察,他也能打十个。

然而优秀的助理需要懂得克制,给雇主提供最明智的建议。

这种情景就算你是伊森·亨特或者詹姆斯·邦德,动手也都很不聪明。

磕着碰着了吃亏的永远是你们这方。

阿莱大叔有点担心顾为经年轻气盛,在女友面前穷讲面子。

对方拿着枪,现在老老实实给钱不丢人,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说白了。

其实对方就算把酒井胜子带走搜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顶多关几个小时小黑屋,扣扣海关条例的某些细则,指责酒井胜子携带昂贵的专业相机入境,有没有提前报备。

酒井阿姨的能量,应该能直接联系上使馆的高级官员。

等使官派人来沟通,等到晚上,也就放了。

不过就是毁掉了一个出行假期而已。

好歹是警察。

好歹是旧首都仰光。

性侵和勒索可不是一个概念,也不是一个罪名。

这里又不是金三角。

金三角军阀控制区有地方武装兼职干劫匪要赎金,这里还不至于。

就算是普通游客,对方也没这胆子,毕竟旅游业也是仰光重要的财政支柱。

但关键是,你愿意赌吗?值得赌嘛?

人家吃定的就是你玉器不愿意和瓷器碰而已。

“要是气不过,等酒井小姐回酒店了,就可以让长辈给仰光旅游局打个投诉电话。肯定会有人给您一个交代的。”

阿莱大叔示意顾为经别冲动。

顾为经也已经准备掏钱了事了。

阿莱大叔说得对,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种情况,回去都不用给旅游局打电话,让酒井大叔发个推特@一下外交部,关注度上去以后,搞不好会有外交官亲自上门道歉的。

就是很气。

而且地方警察蛇鼠一窝。

缅甸军警系统都很独立,最多不过是备个处分或者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缸,说真的人家敢敲你,就不在乎风险。

还是那句话。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大事。

只是和妹子快快乐乐的出去玩,遇上这类事情总是很恶心。

尤其是,顾为经钱包里也只带了几千缅币和一百美元,可能还要向酒井胜子借点钱去行贿。

“或者我可以打个电话?”

顾为经慌倒是一点也不慌。

他不是没办法。

最差不过就是打个电话而已,不是给美泉宫事物所打,虽说它们看上去很吊。

蛇有蛇洞,鼠有鼠道。

它只在仰光有个小小的办事处,解决问题的效率也许还不如大使馆呢。

德威是这里最好的私立学校。

除了像顾为经这种想要专业往艺术发展的学生以外,这里的生源也有不少是想让孩子培养人脉,为将来发展铺路的本土权贵。

最简单的,给蔻蔻打个电话,她大概率能帮的上忙。

问题是。

和女朋友周末情人旅行遇上了困扰,去找这个小八婆求救有点说不出的违和感。

顾为经稍微犹豫的时候,恰巧头顶的广告牌映入眼帘。

仰光火车站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宣传语和招牌。

缅甸有法律规定,不允许广告牌上没有缅语,以及缅语所占面积必须要超过60%以上。

类似他们家的书画铺,就是汉、英、缅三种语言的。

不过英语可以例外,直到今天,英语都是这里的官方语言,上流社会和大学的教育环境也是纯英的。

所以一个很有趣的事实是,越在火车站这种游客和本土居民汇聚的所在。

往往光看广告上牌上的语言,就能区分他们所面向的人群。

英文招牌上遍布着宝格莉、劳力士、香奈尔的时装模特,豪华酒店,豪车租赁和面向外国游客的特许赌场的宣传语。

缅文招牌上则是廉价的商品,几十缅币的汽水,从东夏大批量披发而来的最便宜的服装市场的宣传语。

还有穿着人字托的年纪不过和顾为经一般的小哥用缅语吆喝着售卖10缅币一只的廉价气球。

10缅币。

按照最最慷慨的官方标准汇率,约合0.005美元。

他要这么辛苦在三十度以上的气温里,卖上整整一百万只气球,才能换到安缦酒店里一顿自助餐的消费。

明明鲜艳的广告招牌就相隔了几尺的距离,伸手就能摸到。

但火车站里来往的每个人,包括气球小哥自己都很清楚,那样的人生,注定与他无关。

富人醉生梦死的天堂和穷苦百姓的柴米油盐摆在一起,无需任何修饰,这幅场景本身就是一幅魔幻现实主义的绘画作品。

《镜报》上曾经有评论家刊锐评,从广告牌就能看出这个城市的社会割裂。

“恩?”

酒井胜子看见顾为经神色有点恍惚,轻轻发了一声鼻音,视作询问。

“稍等一下。”

顾为经盯着头顶的广告牌出神。

他愣神倒不是因为眼前这样的一幕心生忧国忧民的慨叹,而是因为他发现在一片灯红酒绿的宣传牌之间,有一张格外大的巨型广告标语。

【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脚下的城市做出改变!】

【There is no better time to make positive change than NOW!】

那是一位宣布要进入政坛,竞选明年仰光市议员的参选广告。

这种标语在仰光不算少见。

能在中央火车站占据最好的宣传位,说明这位候选人蛮有经济实力的。

议员有没有经济实力和顾为经无关。

只是他在宣传牌上,那个西装革履的议员身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顾为经目光下移,果然在标语的右下角,发现了【仰光慈善商会主席、工业家、爱国人士——陈生林。支持陈生林,您的每一张选票,都是支持仰光更加阳光明媚的明天。】这行文字。

他忽然想起。

自己钱包里还有那位说要买下自己参加新加坡画展作品的大收藏家的名片呢。

那位身家亿万的慈善家,也极有能量。

顾为经在准备给钱以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拨通了电话。

事情不大。

顾为经也没好意思打那张名片上的号码。

那天孤儿院里,陈生林的秘书也主动和顾为经交换了号码,他现在拨打的就是这个。

“顾为经先生是嘛?您好。之前的陈先生寄给您的寄语,有收到么?”

电话响了三声后,便被接通了。

没有等顾为经自我介绍,对方就主动叫出了他的名字。

“呃,收到了。”

对方这么客气,顾为经这里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纠结了几秒钟,要不要开口。

“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么,陈先生正在和日本来的供应链投资商会面,不过您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您留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为经用最简短的话语,把面临的问题快速叙述了一遍。

“这样啊,我明白了。”

秘书轻轻沉吟了片刻:“这样,无论他有什么要求,你都配合他,不要冲动,但也不要让酒井小姐脱离您的视线,稍等几分钟,我来处理。”

女保镖此时已经被手铐铐起来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顾为经正在给人打电话,神色间的忧虑和紧张情绪却没有缓解太多。

保镖的认知里,酒井小姐的男朋友只是本地的普通人。

或许能认识几个街区的片警,却大概率解决不了任何大问题。

顾为经仅仅只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态打了个电话,结果事情得到解决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

而且快的超乎想象。

秘书口中的几分钟,实际上仅仅只过了大约两百秒左右的时间。

他都开始在军警得意的眼神中,摸索钱包里的现金了。

结果仰光火车站的站长,安保处的警司就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帮人,走进了候车厅。

算算打电话沟通和找人的时间,这速度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果然有用。

顾为经的心中一松。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是道歉,历声训斥手下,笑呵呵说是误会……从来如此,无非如此的那一套。

女保镖神情惊讶。

阿莱大叔呵呵冷笑的望着这一切。

顾为经忽然觉得无聊。

军警赔礼道歉的样子很无聊,站长慈祥的笑着让他像陈先生问好的样子也很无聊。

误会是假的。

处处透露着小权利撞上大权利的诚惶诚恐到是真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真正的顶级大富豪,在这座城市里能产生的影响力和与之为敌的可怕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豪哥。

是非对错不重要,他们的态度才是最终要的,这才是权利的可怕之处所在。

他们这行人中,唯有酒井小姐非常认真的接受了军警的赔礼道歉。

她听说过缅甸乱。

然而其实以她的生活圈子和安缦酒店四周环境,其实治安条件并不算差。

今天算是让酒井胜子见识到了这里的另外一面。

向来温婉的胜子,难得的板着一张脸,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的听完巡警像她道歉,这才点点头扭脸走开了。

麻烦刚刚处理完。

顾为经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风流才子总多情,顾为经小朋友。老实说,你能泡到酒井一成的漂亮闺女,这比你和曹轩老先生一起画过画还让人羡慕啊。”

收藏家的声音入耳:“为国争光,可喜可贺。”

短暂的接触里,顾为经印象中,陈生林是个威严博学而严肃的人。

他没想到私下里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陈先生,谢谢——”

“叫我陈叔叔吧,我喜欢有趣的晚辈,你是我见过这个年龄的人中,最有趣的一个。”陈生林气度极佳,笑呵呵的说道:“我刚刚和日本供应商交谈完,还要安排他们去酒会招待,叫些年轻姑娘来陪。空气中都弥漫着腐朽的金钱与性的味道。想和年轻人聊聊天,清醒些脑子。”

有些大叔在酒桌上讲黄段子,粗俗油腻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可是陈生林讲的如此直白,听上去反而不觉得如何反感。

“这种事情总是很恶心的,让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奋斗,依旧像是个不入流的皮条客。皮条客从年轻女孩张开的双腿中抽几百缅币的成,我多抽两条丰田汽车的生产线,本质上没有啥不一样。”

电话听筒里传来风声。

听上去陈老板正在去酒会的车上:“播通你电话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他们这样的阔佬年轻貌美的女孩没有在接吻时吐在他们脸上,只是因为我花了钱。你这样的年轻人,能与酒井小姐这样的佳人交往,则是因为你的魅力和优秀。”

“只要有运气,有机遇或者有个好爹,谁都可以像我这么有钱。真正有人格魅力的人,却是很难的。这一点上来说,你要比我厉害。”

“陈先生,您太幽默了。”

顾为经也被收藏家逗笑了一下。

“陈叔叔。”话筒里的中年人更正。

“陈叔叔,谢谢您。”

顾为经知道这个城市里能找到一百万个想要喊这位实业家叔叔的年轻人。

人家是看得起自己,才和他这么说话。

他也不是给脸不要脸的人,乖乖的改口。

“不,你让我从心中觉得,我们本地人要比那些外国来投资的鬼佬更加优秀,所以我要谢谢你。好好准备你的画吧,我非常看好你,但我依然期待着它能够震惊到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陈生林轻笑:“对了,替我向酒井小姐道歉,仰光是一座很美丽而温和的城市,毛姆、奥威尔吉卜林和安德烈·马尔罗都曾经被这里美丽的自然风光所打动,很抱歉,让她见到了我们城市的另外一面,希望没有吓到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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