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才叫孟族王有些自尊心受挫。
他停顿了下,道:“我若不扮得成熟一些,如何能叫我的臣子信服呢?”
薛清茵摇头:“这便是你不及我丈夫的地方了。”
孟族王往前走了两步,沉声追问:“为何?”
“他十二岁时便能上战场了,令众人信服,无敢不从。”
“那是我杀的人不及他多吗?”
“我听闻孟王朝仍是奴隶制。奴隶的命向来算不得命。想必你也杀了不少人才是。”薛清茵冷淡道。
语气间似是还有一分不屑,很是看不上这般的行径。
孟族王转身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这下他看她的目光有了点变化。
不单单只是在看一个他自幼便朝思暮想想要得到的梁朝美人了。
他道:“你知道缘由?”
这句话里,疑问少些,肯定多些。
“我不知。”薛清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快走吧,我该睡了。”
孟族王一张脸绷紧了,他道:“梁朝女子都似你这般牵动人心吗?”
薛清茵不看他:“我可没有要牵谁的心,是你们将我绑来的。”
孟族王笑了笑:“我分外庆幸,窦将军将你绑来了。”
他说罢,见她好似真困了。
她生得这样娇弱,又怎舍得见她受困倦之苦呢?
孟族王恋恋不舍地重新起身,又朝门口的帘帐走去。
薛清茵倚着榻,道:“明日给我置办些新的东西吧,我从未吃过苦。受不得你们这里的苦楚。”
孟族王点头:“这是自然。”
似是因孟族王要什么给什么,薛清茵顿了下,才道:“你杀的人不对。若要靠杀人来震慑四方,要杀的应该是你的臣民们都畏惧的人。”
她说着,还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们为何要供奉神明?梁朝臣民只跪拜他们的天子。而你们孟族,便是至高无上的王也要跪那贤若普。”
她摇了摇头:“如此的话,你永远也成不了那个最厉害的人。你们没有想过自己做贤若普?”
孟族王一下僵立在那里。
这番话对他有巨大的冲击。
他和他的父亲,都有无上的野心。
他的父亲更是高瞻远瞩,一早统一了孟族各邦,又统一了文字。供奉贤若普,则是为了统一他们的文化和信仰。
但如今在他看来,还不够!
他的父亲还不够有远见!
到底还是受到了局限……唯有走出去,才会知道,孟族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孟族王回头笑了下:“我没有让泥婆罗公主做我的妻子,是我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然后他才掀起帘帐走了出去,由奴隶们抬着走远了。
薛清茵这厢缓缓扭头,语气淡然地问起云朵:“有热水吗?我要洗漱。”
云朵愣愣点头。
中原女子好生厉害啊……如此娇弱的外表,却一点也不害怕地坐在那里,和王说了这样多的话。
她们伺候薛清茵洗漱完,又铺出了柔软的床铺。
薛清茵心下好笑,这是拿她当豌豆公主呢?生怕硌着她?
她舒舒服服地躺上去,却并没有睡着。
她琢磨着……宣王应该差不多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了。
他那样聪明……应当能猜出是怎样一回事吧?
不过猜出是一回事。
薛清茵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总觉得之后再回去的话,可能有下不了床的风险……
另一厢。
宣王没想到派出去的人这样快便回来了。
方成冢表现得比宣王还惊愕,脱口便问:“殿下不是派你们回去保护王妃吗?怎的又回来了?是王妃不让?”
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道:“王妃不见了。”
“什么?”方成冢惊愕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他想也不想就扭头去看宣王的表情。
很冷静。
冷静到冷酷,和平日里甚至看不出半点区别。
方成冢张了张嘴,反而更害怕了。
这时候他听见宣王沉声道:“随本王来。”
想是要私下问询了。
他们已然安营扎寨,再向前便可直攻益州。
无数大帐拔地而起。
宣王率人进到帅帐之中,道:“仔细说。”
回话的人也很惶恐,一边哆嗦一边道:“属下赶去的时候,要见王妃,这时候王妃身边的弄夏说,王妃不在,一早便来追殿下了。”
“王妃是这样和他们说的?”
“是……但这时候袁护卫本该扣着的那个孟族奸细,也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宣王紧绷的眉眼反而骤然舒展了些。
他这两日已审问过那几个被他抓住的奸细。
他们都是章太子旧人,连那个窦校尉也是。
“属下几人心下慌忙,匆匆掉头往这边奔。但这一路上并未遇到王妃,到了营中一问,也才知王妃没在。按时候,再慢也该到了啊!可见王妃就是被那孟族奸细绑了没错!”这人说着说着忍不住激愤起来。
宣王摩挲了下手边的剑柄。
他道:“恐怕是孟族国师想要借王妃要挟本王。”
“殿下,那……那怎么是好?我等潜入城中?将王妃救出来?”
“将那几个奸细带过来。”宣王道。
方成冢应声去了。
走在路上,他都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宣王。
太平静了些……
是暴风雨前来的宁静?
殿下总不会不在意王妃吧?
宣王很快从这几人口中,获知了孟族大军分作两拨,一拨在交界处,由孟族王亲率;另一拨在益州城中,由国师林古和兴元军昔日的大将姚明辉统帅。
“那么其余的章太子旧部呢?”宣王冷声问。
“一部分跟随姚将军,一部分留在孟族王的大营中。”
不必想,薛清茵定然让那个窦校尉带她去孟族王的大营了。
宣王按了按额角,气得有些牙痒痒。
他用力地咬了下牙,才勉强压下。
她的身躯……
她怎么敢?
“本王要你们明日向林古传递消息。”宣王冷声道,“他要诱杀本王,本王便先诱杀他。”
“下去吧。”
“是。”
帐中转眼便只剩宣王一人。
“茵茵,你怎敢如此信我?”他低声喃喃,眼底冰冷的光渐渐褪去,转而替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柔色。
但很快那点柔色又变成了凶戾:“等将你找回来……”
必然要好好收拾一番!
薛清茵清晨爬起来,打了个喷嚏。
云朵见状,赶紧去为她拿披风。
等她刚裹上,帘帐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孟族王大步走了进来,并屏退了左右。
薛清茵懒洋洋地道:“作甚?”
孟族王紧盯着她,笑道:“你昨日那番话,是想挑拨我,让我杀国师林古是吗?”
薛清茵没说话。
一时帐中气氛紧绷又凌厉。
半晌。
孟族王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问:“你便是这样为你那丈夫筹谋的吗?”
薛清茵这才分给了他一点目光:“不为他?难道为你?”
孟族王不怒反笑:“我倒真希望你是为我。你们梁朝女子当真有意思!那些诗文中只写你们的美貌,民间流传的也多是你们的娇弱,怎么却无人提起你们的智慧呢?这样易碎美丽的皮囊下,却原来有一颗强大的心。若我父亲知晓,大概都会遗憾自己死得太早了吧。”
“我知你是挑拨,但我喜欢你的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