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怯怯的瞧了她一眼,方斟酌着开口道:“也许,也许是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心情不太好的缘故——”
“那就是了?是不是?”顾芳姿截断她的话。
“是,”兰香舒了口气,点点头索性道:“别的不说,小姐您不该惹大少爷不快,奴婢看得出来,这两日大少爷似乎,似乎变了许多,您得放下身段、态度软和些,不然——”
“别说了!”顾芳姿低喝一声,脸色变得煞白。明明站在阳光底下,却感到身上一阵冰凉。
不用兰香再说,一幕幕的回忆起来,足够令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对付男人,撒娇、使小性子是情趣,可有的时候服软也是必要的。不止女人,男人也需要哄。
她不在这些日子里,大表哥就是被桑婉那狐狸精给哄住了!
顾芳姿暗自懊恼!她竟疏忽了。
“你对我的忠心我心里都清楚,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这会儿还没醒悟过来呢!回头我会好好赏你!”顾芳姿转而又放柔了姿态向兰香温言道。
“小姐您好了奴婢才会好过,奴婢对小姐忠心是应该的!”兰香连忙陪笑表明心迹。
心道小姐您终于清醒了,只要别再叫奴婢去请大少爷,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顾芳姿笑道:“放心,将来我绝不会亏待了你!走吧,咱们回牡丹苑!”
想让她做个孝女守孝,那她守就好了;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她谨记便是了;嫌她烦他、多事,她体谅体贴便是了!这有多难?
等他看到她的好,自然就回心转意。
一连两三日,顾芳姿每日清晨除了给王氏请安,之后便老老实实呆在牡丹苑中为父亲守孝。也没有再去烦时凤举,只是趁着在王氏面前请安的时候会表达几句自己对姨妈、对表哥的关心挂念,。
时凤举只当她真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求之不得,便亦将此事放开。
这日,顾芳姿声称头晚梦见父亲托梦,便要去广灵寺里上香祈福,请大师念经超度。
这是积阴德的事,王氏当然不会阻拦,反而还夸了她几句,便命桑婉安排马车,派妥当人陪顾芳姿一道去。
顾芳姿客客气气的谢了“姐姐”,对桑婉的安排并无挑剔,次日一早便去了,预计三日后回府。
眼看中秋在即,桑婉和各管事娘子们忙着准备府上的中秋宴以及给各家亲戚朋友送节礼,忙得不可开交。见顾芳姿忽然低调了下去,还离府三日,无论如何对桑婉来说总是好事。
就在中秋节的两天前,时府中却突然来了客人。
说是客人其实也不算是,因为来的是时府的大小姐、时凤举的嫡亲姐姐时玉梅及其丈夫任志贤。
这日中午,两口子带着任志贤的妾室也是时玉梅当初的陪嫁大丫头翠珠敲开了时府的大门。
这位时府的大姑奶奶颇得其母真转,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派头,跟其母一样耳根子软有些糊涂多疑,却比其母更多了几分骄横霸道,但凡自己认定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凭谁说不对也不行!
可想而知,这两种脾性混合在一起的人多么难缠,更难得的是这位大小姐十分得母亲的宠溺,可以说在时府中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门房一见他们两口子驾到,慌忙点头哈腰的陪笑招呼:“大姑爷、大姑奶奶,您们来了!”
时玉梅嘴角一挑,笑骂道:“怎么的?大姑奶奶我回自个的娘家有什么问题?瞧你那吃惊的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猴崽子还不快叫人领路,我要去见我娘!”
“是、是!大姑奶奶您这边请!”门房点头哈腰,亲自领着他们三人到了二门处,二门上的婆子见了也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将人带了进去,一小丫头早飞跑去告诉大夫人王氏。
大姑奶奶回的是自己的娘家,谁也不敢说让她等候通传,除非不要命了。
王氏听到小丫头子禀报不由一怔,皱眉道:“说的可是真的?你这丫头别不是说胡话吧?大姑奶奶怎么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这么来了?”
王氏不信,命姜嬷嬷另遣妥当人去二门处看看。
那边时玉梅和任志贤已经走过来,小妾翠珠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跟在后边。
任志贤见领路的婆子一个劲的对时玉梅陪笑殷勤,时玉梅也嘴巴不停的同她们说笑,压根不把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任志贤的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索性背着手慢慢悠闲的踱步,清了清嗓子,转头向翠珠温和笑道:“赶了两天的路累不累?”
时玉梅闻言站住了脚步回头,朝翠珠狠狠瞪了一眼,正要呵斥几句,却现丈夫眼里早已经没了翠珠,而是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眼睛直朝一个方向看去,满脸的惊艳和赞叹。
死色鬼!时玉梅不由在心里骂道,两步回转到任志贤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身姿婀娜、婷婷袅袅的女子正朝远处走去。那女子穿着橘红撒花枣红镶边缎面对襟褙子、姜黄五彩菊花百褶裙,乌油油的秀挽着堕倭鬓,远远可见鬓上珠翠华贵,鬓角垂着的珍珠步摇一颤一颤葳蕤生光。
那女子通身富丽优雅无比,气质更是出众,光看背影便令人心生赞赏恨不能百花丛中一回眸,好叫人得以识清其庐山真面目。
美人啊!真正的美人!任志贤看得如痴如醉,心中不禁暗想,此女优雅出尘、气质高贵,定是个腹有诗书的妙人。他脑子里情不自禁的冒出“红袖添香夜读书”这句诗来,心中暗暗遗憾此女头上已梳着妇人鬓,不知哪个男子有这等读书添香的福气!
“老爷,咱们该走了!别让我娘等急了!”时玉梅在一旁猛猛的使眼色,哪知道任志贤呆了一样只管朝那边看压根没注意到,时玉梅恨恨的瞪了一眼那远去已看不清的俏背影,故意扯开嗓子在任志贤耳朵边叫道。
任志贤不提防唬了一跳,“哎哟”一声跳开老远,皱眉道:“你干什么!”
粗鲁!真是粗鲁!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粗鲁的女人!两下对比,任志贤心中更觉方才所见那女子的好,瞪着时玉梅的眼中情不自禁显出两分厌恶来。
时玉梅大怒,却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同丈夫拌嘴,也不肯叫人说道自己的丈夫花心,便冷笑道:“我提醒你呢!还不快走,别叫我娘久等了!你是时家的女婿,总不能叫丈母娘等你吧?”
任志贤含糊哼了一声,拂袖便走。心道时家?时家怎么了?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一家子的铜臭味!我清清白白一个秀才,没的叫你们这铜臭给玷污了!
时玉梅见他当众扫自己的面子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目光一瞟,见婆子们面色无异心下稍宽两分,问着一人道:“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是谁?”
婆子当然知道是谁,却不太敢说,陪笑含含糊糊道:“回大姑奶奶话,离得远老奴没看清,也不知道大姑奶奶说的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穿的跟花蝴蝶似的女人!你真的没看清?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时玉梅哼了一声,目光顿时就凌厉了起来,重重咬了“老了”两个字。
婆子一下子变了脸色,大姑奶奶虽出嫁了,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时府的外人过,她要想作打个下人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像、好像是咱们家大奶奶……”那婆子慌忙改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隔得远,老奴真的看的不太真切!”
“咱们家大奶奶?”时玉梅挑挑眉,“就是桑家那破落户娶进来的丫头?”时凤举成亲的时候她家里有事并没有回来,是以从未见过桑婉。
这一下不光回话的婆子,领路的两三个都变了脸色,哼哼哈哈的陪着笑不敢吱声。
时玉梅冷笑道:“我又没说错话,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哼,有本事她来当面问着我啊!便宜她了!倒是会拿着我们家的绫罗绸缎往身上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穿、配不配戴!”
凭什么她一个破落户的丫头进了自己家里享福,自己一个金银窝里娇养大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反倒跟着丈夫吃苦!时玉梅越想越气,忍不住骂了好一阵,方抬脚朝母亲正院走去。
一行人正好和姜嬷嬷指派来的秀春碰上,秀春是认得时玉梅的,也知这位大小姐最爱排场体面、最喜人对她毕恭毕敬。她慌忙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的抢上前跪下给时玉梅磕头,笑道:“果然是大小姐回来了!大夫人正惦记着大小姐呢!”
“快起来!快起来!你是我娘身边的大丫头怎么能跪我呢!”时玉梅这才高兴起来,弯腰亲手扶起了秀春,笑道:“还是我娘最疼我,还知道叫人过来接一接我!”
秀春当然不会傻到说明是姜嬷嬷派自己来核实消息的,搀扶着时玉梅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那是,谁不知大夫人最疼大小姐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