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则暗暗叫苦,她从未管过大家子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清扫布置、祠堂祭祀、往来宴客、亲戚朋友间年礼、家下人各种赏赐以及一家子吃食衣饰样样都经她手,虽有李嬷嬷和杏枝、柳芽等帮着,各处管事娘子们还是时不时的就要找点儿错,已是忙得焦头烂额,三房这时候回来,主子奴才还不都得她来安排?是个好说话、能体谅的还罢了,若像时玉梅两口子这样的,这个年都别想好生过了!
“我听着信上也没说呢,等他们回来再看吧!老三他们也是的,要回来也不早点来信,都这个时候了,亏得他们赶路!”王氏叹道。
时凤举指着信笑道:“娘你可冤枉三叔了,这信是两个半月前的,想必是路上出了状况把信给耽搁了!”时凤举微微一挑眉,“没准三叔他们也是在路上耽搁了,咱们得赶紧把屋子收拾出来,谁知道哪天就到了呢!”
“对、对!”王氏便向桑婉道:“婉娘,你辛苦些,等会儿回去便叫人安排安排!你三叔、三婶七八年没回来了,可别让他们觉着委屈了,说出去不好听!”
王氏虽然对时三老爷时广辉、时三夫人张氏心存芥蒂,但到底是一家人,在大处上,她从不会亏待了人。
“是……娘!”桑婉沉静似水的屈膝答应,这本来就是她的分内之事,反正是逃不掉的。
“我记得三叔三婶先前住的是清辉园,那园子空置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也打扫不完,且久无人气冷冷清清的,不如另外选一处先收拾出来让他们暂住,等来年再做打算吧!”时凤举笑道。
“这个,”王氏有些迟疑,说道:“不太好吧,他们一直都住在清辉园,别处的院子可比不上清辉园的宽敞气派,给他们换了地方,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啊?眼看就要过年了,别闹得家里头不愉快,这样不吉利的!”
“三叔三婶倒不像这样的人,娘您多虑了!”时凤举笑道:“清辉园三进院子,大大小小几十间屋子,光是除灰尘清洗只怕也得好几天的功夫,还有院子里的杂草花木也得清理修剪,门窗也都旧了、窗户纸、门帘也要新换、更别提布置家居摆设了,这得弄到什么时候?没准还没弄好他们就回来了,到时候岂不是更加不好看?”
王氏一时也为难起来,不觉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当初赌气一把锁把清辉园锁起来,这么多年都没顾得上照看打理一下,要不然也不会弄到如今这样手忙脚乱。
“好吧!”王氏也是当过家的人,想想清辉园那么大的地方,搁置了这么多年,要重新修整谈何容易?着实为难桑婉了!便点头道:“那就,先将积翠轩准备准备,让他们暂住吧!”
积翠轩在花园东南边,面对着牡丹园,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平日都有人打扫,只许简单布置便可。房屋大小有八间,光住人想必也够了。他们千里迢迢回来,想必行李也不会多,就算多了大不了放库房里去。至于下人只住几个贴身的便罢,余者便安排住府上的下人房。
“娘说的是,我也觉积翠轩正合适。对了,两位妹妹如今也不小了,恐怕不会跟着三叔、三婶住了,还得另外收拾一处安排她们住。”
真是够麻烦的!王氏不由蹙了蹙眉,不耐烦一挥手道:“这个我就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
时凤举笑道:“积翠轩东面的含霜阁倒也不小,就是那儿吧!两位妹妹料想不过奶娘、丫鬟四五人罢了,倒也不挤。”
王氏含笑点头,向桑婉笑道:“婉娘你可听见了,回头便照着安排吧!要快一点!还有啊,别的不说,床帐褥子、炭火都得备妥了,今年冬天真是够冷的!也不知他们带了多少衣裳,看着也各准备两套吧!”
桑婉先不管别的只管一口答应下来,只能回去了再细问李嬷嬷她们了。如今她是真正的两眼一抹黑,连这三房叔婶和两位妹妹是圆是扁、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可别光顾着答应,把事情得做好啊!三叔三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别让他们心里存了芥蒂!弟妹啊,你可得多上上心!”时玉梅忍不住又在一旁插嘴。
“你大姐说的是,别的事先交给下边去做,这几****单盯着这个!”王氏也不由点头道。
“是,娘,婉娘知道了!”桑婉忙应声。
时玉梅瞟了时凤举一眼,又淡淡道:“你既说了就要做好,凤举好不容易在家休息几天,可别回去了什么事一股脑儿都推给他!这些事可不该他操心!二弟,你也真是婆婆妈妈的,娘方才又没问你,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呢!我可是记得,从前这些家务事你向来是不管的!”
王氏也不觉心疼,瞪着时凤举嗔道:“女人家的事你就别掺合了,好好的歇着!要是宁园吵得慌,你到娘这儿来,随便你怎么着都没人打扰你!”
“娘!大姐!你们说什么呀!”时凤举又好气又好笑,“三叔三婶也是我的长辈,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出个主意罢了,哪儿就能累坏了!再说了,婉娘到咱们家还不到一年,她哪儿知道三叔三婶的脾性喜好、怎么知道如何安排呢,我提点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娘也没说不该,”王氏笑道:“只是让你别累着!”说着又问他前几日打人送过去的人参、血燕等可有按时吃了?
时凤举好好的哪里会去吃这些?含含糊糊的只说“吃了!”便拿话岔开,只说时候不早,拉着桑婉便走了。
“娘你也不管管!”时玉梅忿忿道:“你看看二弟,什么都顾着他媳妇,还不许别人说!人家娶媳妇是娶回来伺候自个的,他倒好,娶了个媳妇回来当菩萨供着!”
“唉,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做什么!”王氏皱起了眉头思索一番,纳闷道:“你说,你三叔和三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回来了!信上居然还不说原因!”
“……”时玉梅顿时无语,她的娘的思路与她压根不在一条线上。
“我哪儿知道!”时玉梅怏怏道:“等他们回来不就知道了!”
王氏无声哼了哼,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对于三房得了这个官位,她始终是介意的,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还好些,她就当没有这回事,可这一回来,想当没有这回事都不行!这若是衣锦还乡、占尽风光,那可真是什么好处都叫他们三房给占去了!庄夫人知晓了,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脑子里没遮没拦的想象着,王氏更觉得受不了。
“姜嬷嬷,”王氏转头叫人,“把我的衣裳和饰准备两套!”
意思是,准备两套最好、最得体的,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姜嬷嬷与她亲密无间合作几十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躬身响亮的应了声“是”。
回宁园的路上,时凤举小声劝桑婉道:“大姐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桑婉闻言瞅了他一眼,微笑点点头道:“这番话她说的倒也没错,她是关心你嘛!”至少比起从前那些话来,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对于在她的尖酸刻薄锻炼之下免疫力蹭蹭上升的桑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更重要的是,婆婆并不很在意,她就更没往心里去了。
时凤举笑道:“你放心,三叔三婶好不容易回来,我身为晚辈本就不该置身事外,这事咱们一块办吧。其实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自有下头人去做。”
桑婉向他感激一笑点头“嗯”了一声,趁机问道:“三叔三婶,是在哪儿做官呀?怎么在府上大半年了,从来都不曾听人提起过他们。”
便是李嬷嬷,也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前世里她虽知道有个三房,也知道他们回来过,但那个时候她早已被冷落在偏院,根本没见过他们。对于他们的事情,虽两世为人,仍是一片漆黑。
时凤举听她这么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心道府上当然没人敢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惹我娘和二婶不痛快呢?娘和二婶在别的事情上大多意见不同,唯独这事不约而同,巴不得三房在府上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最好谁也不记得他们!
他便说道:“三叔一直在四川做官,刚去的时候是曾口县县令,两年前升了巴州知州,他们离家已经七八年了,府上众人哪儿会说到他们呢!呵呵,三叔三婶其实人都挺好的,待人很和气,还有两个妹妹,二妹今年十六、四妹应该是十岁吧,想来三叔三婶管教得也知礼的!”
说起两个妹妹,时凤举也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毕竟,隔了这么多年,谁知她们如今脾性如何?
桑婉不禁有些头皮麻,下意识便想到了时玉梅,若这两位大小姐仗着如今是“官小姐”高人一等,又是未出阁的未免更矜贵些,撒起娇来只有比时玉梅更厉害的!
桑婉心中叫苦,这倒霉事怎么都我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