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双脚一软扑在姜嬷嬷身上,大哭道:“姜嬷嬷你看,凤举他这么对我,他这么对我!”
“大夫人!”姜嬷嬷忙示意秀春等上前将王氏扶回屋里,劝慰道:“大夫人,您别伤心,大少爷心里难受,您总得让他泄泄!他心里是难受啊!”
王氏捂着自己胸口哭道:“可我哪儿料得到会生这等事!凤举他,凤举他怎能这么对我呢!”
王氏说毕伤心又大哭起来,姜嬷嬷等连忙哄的哄劝的劝,将王氏扶进了屋,乱得不可开交。
时凤举回到宁园,李嬷嬷、杏枝等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相对伤心。尤其李嬷嬷看到他这副模样,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直掉,生怕惹他伤心忙又忍住,颤着声音道:“大少爷,你辛苦了!快先歇一歇,老奴叫人打水给您洗一洗!”
时凤举摇摇头,“奶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等我叫人时再来吧!”
李嬷嬷看了看他终究没再劝,含泪点头道:“好,好,您先歇着!你别太担心了,大奶奶那么好的人,定会无事的!要是大奶奶看到您这样,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时凤举的心猛地揪痛起来,白了脸色走进暖阁。
暖阁中一切未变,炕桌上甚至还摊开着她看了一半的书,那印着山水人物的白瓷茶碗也是她素日常用的,时凤举默默环视,只觉得身上冷,心里也冷。
他不敢想,这屋子里没有了她,他的身边从此再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凤举却依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心跳静止,时间静止,对他来说仿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么慌乱,那种仿若行尸走肉般的无神无主,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有这种感觉。
眼前蓦地明亮起来,时凤举有些不适的眯了一下眼睛,随后慢慢睁开,冷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许进来吗?出去!”
“大表哥,你别这样了!你这样姐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顾芳姿轻柔苦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是你。”时凤举缓缓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顾芳姿心中一喜,谁知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时凤举喝斥道:“出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婉娘不会喜欢你来!出去!”
顾芳姿咬着唇,倔强的抬眸看向他。
“出去!”时凤举大喝道:“顾芳姿,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宁园!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说毕大声叫唤来李嬷嬷等人,冷冰冰道:“赶她出去!以后不许她踏入半步!”
“大表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要是不高兴就冲我撒出来吧!我不会介意的!”顾芳姿含泪道:“姐姐生这种事,我也很难过——”
时凤举冷冷一笑,盯着她道:“是吗?最好此事跟你无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咱们的交情也算是到头了!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早让你离府!还不滚!”
顾芳姿柔弱的身子颤了颤,咬着唇悲伤的望着时凤举,那目光中带有太多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泪珠更是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这件事,怎么、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大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因为颤抖和悲伤,她的话也变得支离破碎。
时凤举只是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便扬声道:“奶娘、杏枝,还不快来!”
李嬷嬷和杏枝等早已在门外候着,听到时凤举冷不丁说这事儿会和顾芳姿有关,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嬷嬷和杏枝更是脸色大变。先前只顾着伤心焦虑,并没有想到其他,如今听了时凤举这么一说,都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表小姐!你还是出去吧!”李嬷嬷使个眼色,杏枝等众丫鬟便上前推的推拉的拉,强行将顾芳姿拉了出去。
顾芳姿没有挣扎,只是呜呜咽咽的流泪,那泪眼朦胧的双眼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时凤举,直到被拉了出去,推出宁园。
“表小姐,大少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别再来这儿了!”李嬷嬷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转身走开命人关上大门。
朱漆铜兽门环的园门沉沉关上,顾芳姿满是泪水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她恨恨的瞪着那仿佛张牙舞爪嚣张相向的门环,咬着牙道:“大表哥,已经晚了,没有用了!那个贱人,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大表哥,你终究会是我的,这个园子的女主人,也只会是我!”
时凤举是真的极后悔极后悔,如果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如果早一点态度强硬的将顾芳姿送走,也许就不会生这么多的事!婉娘她何其无辜,他其实知道,她心里是甚不痛快的,她虽不说不言,他何尝感觉不到?
她不愿逼得他太急令他为难,他也以为自己能护住她,可结果呢?结果换来的却是她遭此冤屈,生死不明!而他除了在这儿无用的伤心痛苦又能怎样?
“奶娘!奶娘!”时凤举忽然大声叫唤起来。
“大少爷,老奴在呢!”李嬷嬷闻言忙进来。
时凤举疲倦的道:“叫人备热水,我要沐浴,再备些吃食,我腹中饥饿了!”
“哎、哎!”李嬷嬷听着连连答应,眼泪水却不由得夺眶而出,忙擦拭了拭。
“奶娘!”时凤举忽然又叫住她,缓缓说道:“吩咐下去,宁园一切保持不变,你们照常收拾打扫了,谁也不许乱动什么东西。还有,不准任何人进来,包括我娘!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奶娘,你能做到吗?”
李嬷嬷怔了怔,忙点头道:“大少爷放心,大奶奶——,所有的东西奴婢们未敢乱动,都照常收拾着呢!既然大少爷您这么说了,老奴记住了,绝不叫人踏进一步便是!”
时凤举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沐浴后,食不甘味用了些饭菜,时凤举便回房歇着。只是躺在这张曾与她百般温存千般恩爱的螺钿大床上,时凤举的心里却泛起层层的酸涩和孤寂,嘴里苦。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都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那柔顺靓丽的秀,有时他还会凑上去为她簪花画眉,或者,感觉得到她就躺在他的臂弯中,光洁白皙的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均匀的睡得香甜,那一头青丝缠着他的,不分彼此。
曾经那么亲密,如今却形单影只。时凤举不敢去想,如果没有她,今后那么多个夜晚,他该如何度过!
“婉娘,婉娘,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这么离开我!婉娘,咱们还没生孩子呢,你还没当娘,我也没当爹,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时凤举低低的说着,眼眶渐渐的变得湿润。
天色微明,时凤举便起身了,这时候还太早,只有粗使的丫鬟仆妇在院子里扫落叶、擦拭廊柱门庭打扫卫生、烧洗脸水,杏枝等皆未曾起身。
只有李嬷嬷担心时凤举,昨晚上在外头守夜,听到动静连忙起来。
“大少爷怎么这么早,再多睡一会儿吧!”李嬷嬷担心的瞧了他一眼。
“我睡不着奶娘,一想到她我便睡不着!”时凤举摇摇头,苦笑道:“奶娘,你起来了正好,叫人帮我把长欢他们几个叫起来,两刻钟后出府!”
“您要去哪儿!”李嬷嬷心中一紧。
时凤举道:“去找婉娘!去白河镇。”
李嬷嬷张了张嘴,说道:“大少爷您别担心,大管家他们前几天就过去了!你就算要去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啊!对了,昨晚二少爷还过来找你呢,老奴说您已经歇下了他便回去了!没准等会儿他便会来找您呢!还有大夫人那里——”
“奶娘!”时凤举轻轻的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可更改的坚定。
李嬷嬷情知劝不动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行,老奴这就去!”
两刻钟后,时凤举与长欢等几人策马离了时府,朝白河镇飞驰而去。此时,时府中才刚刚迎来晨曦的热闹。
王氏也是一夜没睡好,一大早便起来了,还没梳洗,顾芳姿也来了,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叫了声“姨妈。”
“你来了!”王氏见了她这样越勾起伤心来,叹道:“好孩子,你大表哥心里难过,说话急躁了些,你别同他计较,啊。”
“姨妈,”顾芳姿摇摇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忙陪笑道:“我怎么会同大表哥计较呢!他和姐姐素来恩爱,得知生了这样的事情心里难过在所难免,他肯泄出来不闷在心中,这便好了!”
“你真是懂事!”王氏长叹一声。
“姨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芳姿勉强笑道:“我帮您梳头,只怕一会儿大表哥也该起来了。”
王氏点点头,便叫过秀春来,“去宁园看看,凤举可起来了?问问李嬷嬷,昨儿他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