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导走的有点突然。”
挂断了田状状打过来的电话，周余棠漫步在洛杉矶市中心街区，满目疮痍与荒凉。
倪霓与他并肩而行，见周余棠眉眼清疏寂寥，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在奥斯卡繁华落幕后，国内有消息传来，第四代导演的旗帜人物，天朝影坛巨匠吴天鸣导演猝然去世。
如果把中國影视圈比作是修仙宗门，那周余棠大概就是年轻一代火速崛起的挂逼天骄。
张毅谋、陈铠哥等人就是成名已久的老牌巨擘。
而像吴天鸣，那就属于是修仙宗门里德高望重的太上长老。
“没有他，就没有《红高粱》，他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这是老谋子亲口说的话。
除去了国师之外，黄剑新的《黑炮事件》，滕文骥的《棋王》，田状状的《盗马贼》.
许多第五代导演都是在吴天鸣的提携之下打响名头。
按辈分说。
吴导还是周余棠的师公。
如今他这一走，整个天朝电影圈子也随之发生了大地震。
不远处有个落魄的中年白男，嘴里在咒骂着什么，还有醉醺醺的酒鬼，就躺在路旁。
倪霓跟周余棠边走边聊这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可能在许多人心里，阿美利加就是天堂，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然而就在洛杉矶市中心，竟然还有这样的贫民聚集区。
公然在街道上发癫的瘾君子、随处可见的帐篷
联想到有个华裔女生，就在这附近的酒店离奇命丧，似乎有潜伏在暗处未知的危险，倪霓忍不住向周余棠靠近了些。
跟着这個男人，她见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
几天前踏入杜比剧院，颁奖典礼后的酒会见证了纸醉金迷遍地浮华的名利场。
现在漫步在这街区里，又看到了群魔乱舞的景象。
哪怕有司机加前后两辆商务车的安保，倪霓仍然觉得不可靠。
周余棠在这边有业务，她也会关注灯塔的新闻。
知道有些地方很混乱。
就像周余棠来的这块地方，鱼龙混杂，指不定某个街上低头路过、穿卫衣兜帽配牛仔裤的黑哥，下一刻就从兜里掏出一把枪。
“周，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华纳的影视部门开会通过了《哥斯拉》提档五月份，《超体》预计将推迟到七月份上映。”
“你看着安排。”
周余棠对此没什么异议。
华纳运营体系相当成熟，肯定是考虑过市场效应以后做出的决定。
毕竟《超体》的制片成本，可比不上60周年重启的《哥斯拉》，为其让道也属正常，暑期档也不错。
“我的天，你还在那鬼地方吗？”
鲍勃嘴里嘟嘟囔囔：“中國有句古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想你应该尽快回来.”
倪霓突然想起周余棠说要来观察底层生活时，老鲍勃瞪得滚圆的眼珠子，一脸见鬼似的表情。
老登活这么久，只听说过文艺工作者大多喜欢抽烟、酗酒、嗑药，以及拯救失足妇女来激发创作欲|望，真没听过有谁来这种地方找寻灵感。
他是相当不放心，特意给周余棠加强了安保力量。
周余棠跟君子固然搭不上边，但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出点什么意外，那乐子可就大了。
大概到了岁数，总喜欢唠叨，能感觉到老鲍勃的关心，周余棠跟他边走边聊。
倏地，在两栋有些年头的大楼之间的长阶梯驻足，倪霓有些莫名其妙，却见周余棠拾阶而上，站在了顶点，
“从华纳拿的版权，剧本一直以来没有头绪，来实地感受一下本地文化，总算有点收获。”
“JOKER？”
“耶。”
“好吧，我能理解你，但并不支持你这样做。”
老壁灯又开始絮絮叨叨：“虽然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始终觉得，你更应该考虑操盘其他更具人气的超级英雄项目，以你的能力，绝对能做出爆款.”
“既然要做这件事，那就要做好。”
周余棠轻声笑道，打量着周遭环境，脑海里有了点灵感。
《小丑》的故事发生在哥谭市，大概相当于是现实中电影八十年代的纽约，他又不是灯塔国人，存在着文化差异，仅凭自己想象，完全无法构建出具体的电影细节。
所以他私底下一直做更深的了解，本来还打算去纽约一趟实地考察，只是行程比较紧张。
马上就得赶回去参加吴老的追思会，所以在处理完手里头的工作后，只在洛杉矶就地逛了圈。
挂断了老壁灯的电话，此时夕阳斜照，似将这道大楼中间的长阶梯像是染上了一层血。
周余棠上上下下，反复走了几遍，倪霓有点迷糊：“老板，伱在做什么？”
“感觉对了，但这楼梯还不够长。”
“楼梯不够长？”
“要足够长，镜头拍起来才有感觉.”
听着周余棠在兴奋的喃喃自语，什么中近景特写切换，顺光拍摄转逆光再加上俯拍镜头。
倪霓觉得有种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
她好像真看到了一个疯子在这道长阶梯上癫狂跳舞。
要做《小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在回国的飞机上，周余棠拿着《蝙蝠侠：致命玩笑》漫画看的津津有味。
倪霓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她突然觉得，这个专注认真的男人有点帅。
刚下飞机，就被蹲守的媒体记者给堵住，“周导，请问《寻龙诀》票房即将突破20亿，你有何感想？”
“不是还没到么？”
周余棠摘下墨镜，笑着回应。
记者比周余棠本人还兴奋：“已经过了19亿，离20亿就只有一步之遥.”
另外一个颇有些吨位的女记者卡位成功，将话筒递了过来：“周导，请问是不是你介绍奶茶妹妹给刘镪东认识的？”
“我跟东哥是好朋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影视圈外的普通观众们，对于奥斯卡其实未必多么热衷。
奥斯卡哪里有景东爱情故事这瓜来的香？
去年10月份，周余棠在洛杉矶跟东哥、奶茶的合照就在网上流传。
虽然后来东哥的团队进行了紧急公关，声明大家只是朋友关系，但关于这三人的关系传闻一直甚嚣尘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东哥跟周余棠一个样，周余棠还说自己是脸盲，只有傻子才信。”
网友们可不是傻子，过年奶茶在自己微博中贴出了景东的春晚广告片，而且大赞东哥善良谦和、成熟沉稳.
这回又有留学生拍到了东哥跟奶茶还有周余棠、倪霓在洛城某家高级餐厅用餐的照片。
东哥最近为了景东上市的事情奔波，这几天恰好人在阿美利加，又带着奶茶妹妹跟周余棠见了面。
这回两人牵着手，奶茶的眼神甜蜜到快要拉丝，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奶茶在征询了倪霓的同意后，将两人的自拍照发到了微博上，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根据国产柯南推断，倪霓这位提前从娱乐圈退休的明星是周余棠的秘书。
有她在的地方，周余棠必然也在。
也就是说，周余棠又跟奶茶见了面，问题很大，极有可能是三角恋。
江东大都督的风流韵事向来是经久不衰的绯闻话题。
周余棠对此懒得回应，倒有不少网友针对这两人的岁数差距各种议论，甚至还有搞事的媒体跑去采访奶茶她爸有何感想。
在这个浮夸的圈子待久了，周余棠什么离谱的事情都见过，奶茶跟东哥那都不叫事。
很多艺术类院校里的女生，甚至为了一些影视资源，主动向有话语权的制片人、导演投怀送抱。
周余棠只感慨现在这个社会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男人都挺懂事，一有钱就想照顾年轻漂亮的女生。
姑娘们也很懂事，就算是有钱有势有资源的男人再老，也不会嫌弃人家。
整个世界充满了爱。
回到公司，李爽主动提议：“余棠，我们要不要刷下票房，先过20亿再说？”
“还有20多天上映期，破纪录也就是时间问题，没必要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想塑造口碑很难，但败坏口碑却很容易，周余棠可不想砸了江东的招牌。
李爽也没说什么，两人合作这么久，她习惯了负责执行。
周余棠稍微关注了下影视资讯。
春节档那几部电影，在公映一个月后，都渐渐落下帷幕。
其中《大闹天宫》的总票房定格在7.83亿，《濠江风云》在3.52亿顺利下画。
其余《霍比特人》、《冰雪奇缘》等堪堪过2亿，这几部大片票房加在一起，都不如《寻龙诀》。
周余棠刷到张姜文那部《一步之遥》放出来的最新海报。
海报上。
一双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美腿，架在黑色手枪上。
英雄与美人，粗豪与性|感，极具质感。
还是姜闻的那个味道，制片人马可已经放出话来了，强势锁定今年贺岁档。
京城电影学院。
标准放映厅。
气氛庄严且肃穆。
周余棠穿着黑色西装，安静的看完了吴天鸣导演的代表作《变脸》和《老井》。
《老井》里的张毅谋还很青涩，但是演技成熟，也正是凭借这部片子，他一举收获东京电影节、金鸡奖和百花奖3个影帝。
下午举行的追思会，是由黄剑新主持，业界大佬可来了不少。
李少虹、张毅谋、田状状、顾常卫等第五代导演代表，几乎全员到场。
连陈诗人都放下了手里剧组的工作，特地从柠波赶过来。
韩三坪、喇裴慷前后两任中影掌门人，西影的孙总，广总的张局
“在那个年代，很多东西都在摸索，西安电影制片厂为当时的年轻导演搭建了展示才能的舞台，而这个舞台的掌门人就是吴天鸣”
陈诗人说起来潸然泪下，看样子是动了真感情。
周余棠对这位有情怀的老人也充满了敬意。
就在2005年，中國电影导演协会首届年度表彰大会，全体执委一致将首个终身成就奖颁给吴天鸣。
奖金有十万元，不多，但放在那年头，也不算少。
被问及如何使用这笔奖金时，吴天鸣说：“我要把这笔钱捐给老井村。老井村一口200多年的井干枯了，我希望这笔钱能帮助他们打一口井，让他们喝上干净的水。”
那个时代的人，是有信仰的，也有纯粹的艺术追求。
后来他真这么做了。
老井村的乡亲，每年都会扛着经那口井灌溉养出的小米，走出大山，万里奔波，不辞辛苦，把小米送到他手中。
田状状的眼眶也红了，说起来就免不得唏嘘：“他一直希望看到，后辈能再次拿出《活着》、《霸王别姬》一样的作品，可惜他先走了一步，没能看到余棠的那部电影.”
老田对于《赤伶》的评价很高，搞得周余棠有点不好意思。
人家米兰哥半场才开香槟，他这才刚报名戛纳，肯定要保持谦虚低调。
听老同志们聊天才知道，原来广总那位张局，竟然也是吴老提携过的后辈，难怪称吴老为中國电影的脊梁。
“他在生前，一直在忙编剧学院的事情，免费为全国青年剧作者办进修班，还有为不知名的底层编剧评奖的想法可惜，很多计划，都没来得及实现，壮志未酬啊。”
吊唁过后，安排好后事，跟韩三坪、黄剑新、田状状、张毅谋等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
免不得说起旧事，周余棠突然开口：“田老师，韩总，我有个想法。”
“怎么说？”
韩三坪跟田状状都来了兴致。
“按照吴老的想法，扶持底层的文艺工作者，提升编剧的地位，我觉得很有必要。”
“余棠说的很有道理。”
老一代金牌编剧芦苇对此深以为然。
导演在娱乐圈食物链的上游，就连有点咖位的明星都很拽，编剧只是小卡拉米。
别看芦苇是老一代金牌编剧，当初被拉去做《赤壁》的编剧，照样没什么话语权。
吴白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芦苇出局，后面有了“萌萌站起来”的经典名场面。
但凡当时让芦苇来主控这个剧本，上限不可知，但是起码下限有所保障，不会徒然惹人发笑。
陈诗人也是如此，能拍出《霸王别姬》，本身能力肯定是有的。
在一步封神后，他就逐渐听不进人劝，要是按照靠谱编剧的故事节奏拍，真不至于这么拉胯。
“针对国内整个编剧行业，设立一个奖项，每年一届，评选国内优秀编剧作品，予以奖励.”
“这事可不容易啊。”
韩三坪放下筷子，感慨道。
吴天鸣导演生前一直致力于此。
他的地位跟名望肯定够了，可光靠这些不行，在这个时代，还得要钱。
道理很简单，要扶持底层编剧，光靠口头表扬让人家为爱发电肯定不够，得给予实际利益支持。
吴老东奔西走，最终还是没有拉到足够投资。
资本全是人精，都盯着推人做影视项目，推动公司上市赚大钱，投资编剧这种吃力却未必有回报的事情傻子才做。
“我个人首期投资六千万，韩总跟田老师来牵这个头，先把框架搭建起来”
听周余棠侃侃而论，席间众人如闻惊雷，一齐放下筷子。
“多少？”
“六千万。”周余棠拿着纸巾擦拭过嘴角，表情依旧淡定。
“余棠。”
张毅谋一脸震惊：“你没开玩笑？”
“真的。”
周余棠认真道：“吴老的想法很好，我觉得编剧的地位的利益，应该得到相应的提升。”
“咱们国家，其实并不缺优秀的导演跟演员，但用心做剧本的好编剧实在太少，或者就算是做了好剧本，但因为导演、演员意志发生不可逆转的偏移，使得整个故事变了味道”
“剧本，才是一部影视剧作的根本，编剧的作用很重要。”
周余棠拿自己举例子，说得李少虹、陈诗人、顾常卫等人都是一脸懵。
刚出道的时候，他各种海投《想见你》剧本，结果被业内影视公司一顿屌。
非但自己砸锅卖铁，还托了张若钧他爹的人情关系，跑到横店见到张国利才有了进步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听周余棠侃侃而论，沉思良久，只觉他的思想有点跳脱大胆。
现在八零后都这么整顿娱乐圈了？
这也玩的太大了，开口就是大几千万的投资，而且还许诺了整个江东系资源加持推动，那做这件事情真是大有可为。
席间响起了兴奋的议论声，陈诗人突然想到个问题：“周导，编剧奖项偏向商业片还是文艺类型剧本？”
“两个类型都会有。”
“你自己参不参加优秀编剧作品的评选？”
李少虹也很好奇。
周余棠现在是公认的圈内编剧第一人。
远的不谈，就开年播出制霸小荧屏的《人民的名义》跟《请回答1988》，绝对称得上是最顶级的优秀剧本。
“我当裁判，就不下场了。”
周余棠瞟了他一眼，笑道：“但最终优秀获奖作品，要得到我的认可。”
扶持底层导演、编剧的事情，他其实一直都有在做。
只不过以前能力有限，帮扶的范围差不多仅限于电影学院，陆阳跟郭凡等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能动用的资源不同，整个娱乐圈都是周余棠的目标。
本来就是简单吃顿便饭，可谈兴一起，又转移阵地到了教师办公室里详谈。
这事肯定没有那么快敲定，很多规章制度要讨论，然后才能具体实施。
周余棠只看结果，至于过程，就让韩三坪跟田状状去操心。
反正一个是退休老头子。
另外一个平时也不忙。
而且这两位都是深耕影视行业数十载的专业人士，清楚其中门道。
打了这几年交道，周余棠了解他们，都不是贪财的人，是真心实意想为中國电影做点事情。
现在有周余棠登高振臂一呼。
金钱开道，后续资源跟上，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直到晚上，韩三坪还在老田的办公室里聚着聊这事，周余棠公司还有点事要忙，回去的路上，倪霓没忍住噗嗤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周余棠有些莫名其妙。
“老板，今天陈铠哥吟了好几句诗。”
“有吗？”周余棠还真没留意。
“有好几句呢。”
倪霓表情欢快，对此如数家珍：“前面说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接着中间记不得了”
“陈虹打电话催他，都快走了还说了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夸老板你有情怀呢.”
“.”
周余棠有点想笑。
陈诗人确实博览群书，古诗名句张嘴就来。
倪霓看着周余棠低头不知给一姐还是天仙发短信，只觉得车里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格外清晰冷峻，心里莫名有些敬服，鬼使神差道：“老板，你今天有点帅，我觉得陈诗人说的也没错，你确实很了不起.”
“前半句我认了。”
周余棠飞快切换聊天界面：“后半句就算了，我也只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俗人，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没你说的这么伟大。”
“而且，这也事关公司的布局。”
“公司的布局？”
倪霓顿时就有些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