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将军府,家宴。
崔将军,名崔信。有一妻一妾,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崔兰姚死于去年最后一场战役,崔兰宋是嫡次子,也是崔将军培养的接班人。他的妾室是亲表妹,乃是贵妾。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年十五刚及笄,幼子仅有六岁,尚年幼。
崔将军有一亲妹妹,嫁给李知州,育有三子,长子李乾在徐舟将军麾下任副将。宁州军务繁忙,崔将军是守北城门将军,最近枕戈待旦,严防死守,难得有时间和家人们团聚。
晚膳时,气氛极差,崔小妹抱怨谢珏要撤掉府衙的事,这事是谢珏和李知州,府里的师爷们一起谈的。谢珏的檄文要延后发布,京都那边也有消息传来,方楚宁拒绝带兵,凤长青和苏月娇卸甲,有几名武将就算仍在朝为官,燕阳也打不起这一仗。
燕阳最好的将军一半在宁州,一半不愿意出征,就算宇文景捏着方楚宁全家的命,给方楚宁二十万兵马,他也凑不齐辎重。在谢珏和谢珣叛逃过后,江南不可能再给他们筹备军粮,有方大帅在,他也不能大开杀戒。
本来和谈后,处处萧条,百废待兴,燕阳打不起,宁州城也打不起,若是前后夹击,宁州铁骑也是背水一战。
这局面是谁也不想打!
谢珏要理顺宁州城的庶务,等谢珣把白银押运回宁州城再开启新朝,宁州府衙是燕阳王朝下封的属官,谢珏不打算沿用旧制。
崔小妹心有不甘,李知州今年年末要升任京官,一步之遥,全家也能随迁去京都,崔小妹早就去见识繁华京都。如今谢家造反,不仅升迁无望,官职还要被撤掉。崔小妹在宁州城内日子过得和公主似的,哥哥是守城将军,丈夫是一城知州,宁州又没有藩王,她办的宴席是女眷中规格最高的,在女眷中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她的女儿可以嫁宁州最好的男子,她的儿子也可以挑宁州城最漂亮,家世最好的姑娘,崔李两家一直都是宁州城里最令人艳羡的家族。
“二公子和小侯爷统管宁州城,自然要旧制废除,沿用新政。李旦若能办实事,二公子自会重用。”
“夫君在宁州任知州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一句话就撤掉府衙,也没有一个安置的说法,近几日二公子都带着那京都来的凤妤的议事。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再说了,刚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还能比我夫君更熟悉宁州城吗?凤三姑娘和小侯爷还有婚约,天天跟着二公子也不知道避嫌。二公子就是任人唯亲,他和宁州城的属官都不熟悉,宁愿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议事,这怎能服众?”
李旦脸色尴尬地拉着她,“你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都要被人挤兑出府衙,还瞻前顾后,怂!”
“住口!”崔将军暴怒,“二公子岂是你能编排造谣的?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嘴碎,惹祸上身。”
崔小妹被吼得惊惧,更是不甘,崔兰宋嗤笑说,“姑姑,父亲跟着侯爷久了,犯点错,或惹点事,侯爷轻描淡写就过去了。二公子是最不讲情面的,侯爷在时,他要罚谁,侯爷都拦不住。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不要嚼舌根,牵连到他的家人,否则我和父亲也救不了你。”
李旦慌忙说,“舅兄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她。”
崔小妹的确欺谢珏和谢珣年幼,宁州城里一群老将军,她都听闻小侯爷在军事堂被几名老将军顶撞。只要老将们联合起来,还怕谢珏和谢珣不成?
镇北侯和谢璋都死了,宁州铁骑有多少人服谢珣谁知道呢。
“侯爷和大公子尸骨未寒,宁州铁骑都记着这笔血债,小侯爷是三军主帅,这点毋庸置疑。他一早宣布宁州铁骑若不愿意跟着他造反的,自行离去,或解甲归田。整整一日,只有几十人离开宁州,这就是军心所向,他只要姓谢,铁骑就会忠诚于他。”崔将军沉声说,“二公子运筹帷幄,统管后方,自有他的安排,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家中相夫教子,不要过问城中事,听到没有!”
“知道了!”崔小妹被兄长严厉的语气镇住,讪讪地应了。
崔小妹和李旦离去后,崔将军重重舒一口气,崔兰宋说,“父亲,小侯爷昨日提出要修建宁州到锦州的粮马道,为什么你和齐将军要激烈反驳?”
“如今前景不明,我们都不知道二公子和小侯爷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二公子一头扎到府衙要管财政和统筹。小侯爷对军务不熟悉,他要修粮马道,要多少人,北蛮若是突袭怎么办?宁州到锦州的归属地怎么区分?这又不是宁州城的管辖范围,为什么要修粮马道?要我说,直接举兵打到京都,直接简单。”
崔兰宋亲眼看着谢璋死的,谢璋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男人,也是他最大的动力,他想成为谢璋这样的将军。
他比父亲更想打到京都,恨不得砍了宇文景的脑袋祭奠侯爷和大公子。
可辎重怎么解决?大帅和方小将军还驻守京都,若是打不下来,北蛮又收到消息,腹背受敌,整个燕阳水深火热,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小侯爷没了爹娘,长姐,大哥和姨娘,他比任何人都要恨宇文皇室,他不想打吗?”崔兰宋说,“二公子带一万多人回京都时,小侯爷就想直接打破宫城。可是,宁州铁骑离开驻地后,北蛮大军进军,宁州城民怎么办?北蛮所到之处,杀烧抢劫,无恶不作,燕阳手无寸铁的百姓靠谁来保护?我们既然跟着小侯爷造反,就该相信他。我知道军中诸将更信服侯爷和大公子,可如今主事的是小侯爷。二公子为什么不管军务,就是希望小侯爷能自己镇住诸位将军,他要修粮马道,我们就应该配合他一起修建,既然跟着他一起造反,他是铁骑的主人,日后也是我们的主子,若军帐里的人是侯爷,你们还敢和他叫板吗?怎么换成小侯爷,你们就敢了?欺负侯爷不在了,没人给他撑腰,还是觉得他年幼,你们倚老卖老,不把他放在眼里。父亲,两次军帐议事,你们都顶撞他,他不说什么,可你看到他做了什么?这两日他指派的人,都是从京中带来的世家子弟,短短半年,他能训出一支供他驱使,跟着他造反的京都卫,驯服宁州铁骑,只是时间问题,你们最好不要再去顶撞他,若不然,你们将会失去自己的军帐中的位置。”
是的,谢珣把林萧,张伯兴和周黎玉全部提成他的副将,让林萧,张伯兴带京都卫出城了,去做什么,没人知道!
周黎玉也带京都卫和铁骑混编的三千人出城。
将军们在军帐中议事顶撞他,他不曾动怒,可转头就指派自己信任的人替他办事,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谢家府邸里。
徐舟和他在谈铁骑改编的事,徐舟觉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宁州的老将还未信服主帅,此时改编定会触动他们的利益,引来动乱。
“我知道,可我等不了一场大胜,北蛮和宁州已停战,再无烽烟,若要等他们心甘情愿,干脆什么事都不要做了。”谢珣冷声说,“粮马道要马上修建起来,军屯也要派人继续开荒,还要编出两支队伍放到西洲和黄州,我要收服十二州,不能和他们耗在宁州城中,等他们归心。”
徐舟微叹,是的,小侯爷错过最好的时机,若他没有腿伤回京两年,他会和大公子一样在军中建立起威望。
如今,只能靠小侯爷自己去闯了。
徐舟看着这张酷似大公子的脸暗忖,小侯爷得到众将士的忠诚与信服,只是时间问题。
谢家人,天生属于战场。
天降主帅,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统领千军,所向披靡。
谢珣和徐舟谈到子时,谢珏也从府衙回来,徐舟正好要下去休息,“二公子,别太操劳,要注意休息。”
“嗯!”谢珏冷淡颔首,徐舟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欲言又止,二公子到宁州后,仅是昨日睡了两个时辰,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何况他的眼睛还未痊愈。
“知许,过来,挑一个封号。”谢珏闭着眼,揉了揉眉心,眼睛有些涩疼。
谢珣看着他二哥摊开的文书初稿,说是让他挑,却只有两个封号,秦和宁。谢珣指着秦,“秦王吧。”
谢珏睁眼,眼底血丝未褪,“我也觉得秦王好,就它吧。”
“你又和凤妤谈到半夜?”谢珣那双好看的凤眸幽深如寒潭,带出一丝凉意,“除了方大哥,二哥很少遇上能和你聊得来的人吧。”
“嗯!”谢珏疲乏至极,他揉着眉心,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洞察弟弟那敏感的情绪,“你挑人的眼光,非常好!”
谢珣,“……”
谢珣胸中一团火在烧,烧得理智坍塌,凤妤和他冷战半旬,话不投机,每次都和二哥在一起聊到深夜。他知道是为了公事,也深知二哥和凤妤清清白白,却控制不住的酸气和委屈往外窜。
二哥什么时候夸过人?
这已是极高,极高的评价。
“知许……”谢珏睁眼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委屈,“我不想和你说什么长篇大道,我也不擅长。我刚和三姑娘借了五百万两白银,看在钱的份上,你最好顺她的意。”
谢珣,“……”
难怪他会夸凤妤,原来是向她借钱了!!!
这话真是很耳熟,当年他断了腿在军帐中大骂凤妤时,二哥还没见过凤妤,也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明日昭告天下,你在宁州自立为王。午后,点五万铁骑,随凤妤一起去锦州,押回五百万白银和粮草。”谢珏冷静地说,“她会留在锦州,你尽快回来。你若不愿意,去锦州途中,自己克服。”
谢珣深呼吸,“二哥,我是你亲弟弟吗?”
“长这么像,应该是亲的。”
谢珣,“……”
谢珏冷笑,“弟弟,哥哥对你耐心快耗尽了,你识相点,别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