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规带兵来搜查时,方楚宁府邸正在准备晚膳,他和陈规关系还算不错,一起喝过酒,吃过饭,陈规是州府的小儿子,略有点纨绔习气,方楚宁很擅长和这样的公子哥打交道。
“不是搜查过了吗?”
“谢珣大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城中掘地三尺在找谢珏,我们也没办法,又要重新搜一遍,兄弟,对不住了,职责所在。”
“这有什么,你该搜就搜,搜仔细点,我和谢听风关系亲近,不搜仔细点说不过去,免得落人口舌。”方楚宁问,“我这府兵你们也一个一个对上号,别查漏了。”
陈规,“……”
方楚宁态度坦然,不像是窝藏谢珏的,陈规心中也疑惑,真和他没关系吗?只不过就算要藏匿的话,也不会藏匿在府邸中吧,这也太引人注目。
陈规带人搜查得非常仔细,厨房,卧室,每一间房间,包括房间是否有暗房都查得一清二楚,方楚宁吹着口哨,摇着骨扇,端着一副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做派,一点都不像是藏匿逃犯的。陈规也觉得或许是小题大做,又或许是他要藏匿谢珏,也不在府邸中藏匿,定是藏到别处去了。
“收工!”陈规挥手,把人撤走,带着歉意说,“兄弟,对不住啊。”
“别走得这么急啊,一起喝酒。”方楚宁热情地挽留。
“不了,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陈规连忙推辞,带人离开,方楚宁的笑意也就淡下来,他收了骨扇,谢珏从卧室里走出,方楚宁主卧有一个暗门,藏几个人很隐秘,一般发现不了。
两人近日来一直处于要吵架,可谁都憋着的状态里。
起因就是谢珏以身涉险去帮苏家商行的人逃离,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方楚宁非常,非常不喜欢谢珏这种以身涉险的作风。
偏偏他就喜欢这么干!
当年去北蛮,进西岩山狩猎,每一次都要赌上自己的命,他的眼睛都没有痊愈,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谢珏身上,所以敏感地感觉到谢珏眼睛在日落后有点弱视。谢珏解释过不影响生活,方楚宁就是意难平。
那毒素终究是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暗伤。
方楚宁见到谢珏出来后,收了骨扇,脸上的笑意敛得一干二净,转身离去,只给谢珏看他的背影。
谢珏站在廊芜里,摇曳的灯和寒冷的晚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疼,自从方楚宁知道他的眼睛有点弱视后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在他暴露身份后直接就开启冷战,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夜色已深,方楚宁在后院耍枪,一杆将近四十斤的长枪被他耍得虎虎生威,在大冷天里出了一身热汗。
副将环臂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主子,过子时了,你也该歇了。”
天天这么耍枪,可真是精力旺盛,有本事你去找二公子吵啊,憋不死你!
“他在做什么?”方楚宁耍了一道花枪,长枪狠狠立于身侧,目光晦暗不明。
副将说,“刚歇下。”
方楚宁冷笑,副将忍不住说,“主子,你明明想和二公子说话,为何要为难自己呢?还想等着他来哄你,那你要等到天荒地老了,你们吵架都是你凑上去求和的。”
“聒噪,你没事就去睡,别在这里杵着。”
“恼羞成怒了!”副将凉凉说,“你这摆脸色,全府都跟着受罪,我是忠言逆耳来劝你的,放过我们吧。”
方楚宁长枪脱手,插到武器架里,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副将。
副将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真的好言难劝找虐的鬼。
“行,我去睡!”
庭院里有一盆冷水,方楚宁打湿毛巾,随意擦着汗,听到脚步声时,以为副将又来烦他,他烦躁地把毛巾摔在盆里,回身说,“你烦不……”
是谢珏!
谢珏似是半夜没睡好被惊醒,眼睛有点不舒服的缘故,眼尾有些淡红,身穿一件白色宽袖长袍,头发简单地笼着,以一根玉带束在脑后,看起来格外清冷。
方楚宁不想和他说话,回身拿起盆里的毛巾,拧干后擦着脖子里的汗,谢珏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方楚宁耍枪时穿着一身黑色的练武服,紧束腰肢,从背后看整个人修长而挺拔,谢珏说,“知许来中州,我就要走了,你打算和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谢二公子言重了,我是谁呀,怎么配和您冷战!”方楚宁声音冷淡且嘲讽,背后一阵沉默,他都怀疑听风被气走了。
“怎么样才能消气?”谢珏问,非常有诚意,“我说对不起,你能消气吗?”
这一次方楚宁气狠了,轻易不能哄好的,情况和西岩山狩猎又不一样,他能明白方楚宁的怒火,若他在中州真出什么事情,方楚宁又该如何自处。
他不是不该来中州,他是不该来找方楚宁。
怪他,太过贪婪!
事情要办,人也要见,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您可别说,我消受不起!”方楚宁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是久违了……我都多少年没听二公子说对不起了?”
他顿了顿,笑得有点坏,也有点冷,“我想一想啊……上一次二公子道歉,还是六年前的事情吧?”
“别得寸进尺!”方楚宁踩到谢珏的痛处,他的语气也变得冷硬。
“这就是您来道歉的态度?”方楚宁鼓起了掌,“我长见识了,本公子从小到大,就是不懂眼色,就是喜欢得寸进尺,第一天知道?”
谢珏拂袖离去,还真不惯着方楚宁,方楚宁被气笑了,手里的毛巾再一次狠狠地砸到水盆里,溅起无数水花,打湿他的袖袍。
屋檐上的影卫眼观鼻鼻观心,齐齐默不作声。
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和方楚宁闹成这样,不,应该第一次看到方楚宁如此胆大包天,真的字字句句都在戳主子的心。
果然,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知道怎么戳痛你。
方楚宁一拳狠狠地砸到木桩上,手背皮开肉绽,木屑扎到皮肉里,他的眉目凶狠又沉戾,像是一头隐忍到极点的野兽。
这一次他要主动低头,他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