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正来找林和礼说出自己的担忧,冬季洪涝受灾,居民冬季本就粮食紧缺,受灾后定会往江南迁移。
江南若是能全部接受灾民,皆大欢喜,若是接收不了,引来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往年两江受灾,百姓除了往江南跑,还会往十二州暂时度过灾害,如今十二州商贸断了,所有灾民都会往江南涌去。
灾后人群密集,若是出现饿殍百里的惨景,定会引发疫病,朝廷要早做应对。宇文景在派林晟下江南时,还未收到疫病的消息,林和礼把张灵正的话放在心上,让张灵正整理往年疫病文案,且京中筹集药材,若真有疫病,他打算派人带一队太医去江南治疗,太医院汇聚天下最好的大夫,若有疫病就要上战场,一场看不见的战场。
两江虽受灾,却没有爆发疫病,疫病是在扬州爆发的,不知是城外,还是城内,从十二州往外蔓延。
两江虽没有爆发疫病,却接收到往回逃亡的灾民,他们身上出现了疫病,两江州府对疫病非常熟悉,每一任州府都会派人治河。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今年受灾情况远比往年,他们正担心受怕,看到逃亡回来的灾民身上有红疹,当时就派人治疗,大夫说是疫病后,两江州府迅速关闭城门,把所有灾民隔离治疗。
沿岸州府也第一时间把江南爆发疫病的消息传回京都,也是八百里加急,比方大帅的奏折还要早。
扬州爆发疫病,这是大事,江南官场官官相护成习惯,州府也没敢在奏报里说李咏好大喜功接收灾民后失控,造成疫病肆虐,只是简单地描述江南的状况。他们不知道扬州的情况,所以也不敢详细描述,只说逃亡回来的灾民身上出现疫病。
林和礼看到奏报就有不好的预感,只能祈祷着疫病在可控范围之内,直到方大帅的奏报传来,林和礼宛若惊雷在顶。
宇文景也没想到扬州情况会这么严重,且是疫病源头,各州紧闭城门,都怕疫病蔓延,积极控制,连十二州都是一样,最惨的是那群逃亡在外的百姓,这群百姓不被接收,又把疫病带到燕阳各处。
林和礼想让张灵正组建一支太医队伍下江南,宇文景却不同意,疫病各地爆发,若是京都爆发怎么办?太医院不能半数都去江南,林和礼忍着性子和他周旋,最后张灵正带五名太医和药材,张伯居负责押送粮食下扬州。
江南各州各郡相互守望,共克难关。
林和礼并不相信命数,人定胜天,不管做人,做事,人比天更有决定权,可江南爆发疫病一事让他心生疑惑。
这世上真的有天命吗?
谢家叛出京,燕阳乱了一段时间,刚刚稳定后,本要休养生息,京都和十二州要争民心,争农耕,争经济,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能得民心。朝廷刚刚断了十二州的商贸,十二州在这个冬天举步维艰,谢珣和谢珏迫切要解决十二州的温饱问题。
燕阳本该风调雨顺,却在冬季爆发洪涝。
两江雨季百年来都在夏末初秋,秋汛时期最容易决堤,如今都是冬季,竟爆发洪涝和疫病。
“天命……气数,难说的很啊!”林和礼难免生出几分挫败来,可不管再怎么挫败,这事也要解决,疫病爆发到各州郡会死无数人,如今是整个燕阳同舟共济的时候。
扬州的乱局非常棘手。
前期李咏的无脑操作导致矛盾激化,灾民和百姓都怨声载道,灾民齐聚闹事,纷纷扰扰,很难再相信州府。
谢珣很快就镇压住城中的灾民作乱,毕竟扬州城中几十万人,守备军也有数万人,只要方法得当,总能压得住暴乱。
大雨冲刷过的地面湿滑积水,谢珣带着一群府兵清空城西所有的民房,然后在中间垒砌石头和沙包,作为分界线,城中得了疫病的百姓全部住到城西。
消息一出,齐聚街上的灾民又暴乱起来,几千青壮年灾民聚在城中抗议,差点和府兵又打起来。
“大家不要相信他,州府只贪功劳,不会安置我们,他们只会把生病的人筛选出来,全部格杀勿论。只要把生病的人都杀光了,疫病也就控制住了,不想死了,不要相信他们。”
“对,不要相信他们,当初就是听信州府说的会安置我们,所以我们来了扬州,结果把我们关在城外,我的妹妹和母亲活活被饿死。”
“城外每天上千人死亡,尸骨得不到埋葬,腐尸百里才滋生出疫病,我染了病,我活不成了,我也要拉着你们扬州人陪葬。”
“对,拉着他们陪葬,拉着他们陪葬!”
群情激愤,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喊着恨,每个人的眼底都通红,绝望,面对死亡没有人能坦然面对。
“是,州府有错,不该关闭城门,可州府又有什么错?他已经接收三万灾民进城避难,他也是好心救济灾民。可他高估了扬州城中的物资储备,低估了灾情的严重性,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灾民涌向扬州。如果他继续接收难民,扬州城人满为患,大家吃什么,喝什么,如何安置,这都是问题。州府是错了,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天灾,是天灾淹没你们的土地,粮食,害得你们流氓至扬州。”谢珣沉声说,“如今疫病蔓延,你们真要把疫病带到各地州郡吗?扬州城中有无辜百姓几十万人,你们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吗?你们死了父母,妹妹,不是他们造成的,你们的恨也不该是他们来承担,州府做错了,如今在尽量补救,请大家相信我们。”
谢珣声音坚定,就像他在宁州铁骑军中起誓时一样,凤妤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笑意温柔。
脱胎换骨的谢珣!
谢珣说,“州府设立分界线,是要把健康的人群和疫病人群分开,疫病不能肆意蔓延,我们都能要活下去。疫病是可以治疗的,你们若继续闹,拖延病情,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我们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将来。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州府,各地州郡会送来粮食,药材,我们一定会打败疫病。”
“不要相信他,他在说谎,我们不相信州府,他们肆意虐杀百姓,把我们当牲口,凭什么相信他们?”
“对,凭什么相信你!”
谢珣摘了面巾,露出棱角精致的脸,“我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谢珣,也是宁州铁骑主帅谢珣,我从十二州而来,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们侯府。我镇北侯府世世代代会守护燕阳百姓,哪怕我们叛出京都,我们也不会对百姓疾苦置之不理。”
谢珣这两日忙扬州事务,都是以州府的名义,并不曾暴露身份,这话一出百姓哗然,谁不知道谢珣叛出京都了。
可燕阳,仍是燕阳,十二州也属于燕阳。
谢珣心情复杂,他是逼不得已搬出了镇北侯府的名号。
他和谢珏早就弃了宇文皇室给的封号,如今为了安抚民心,又搬了出来,镇北侯府是金字招牌,不管多动乱的局面,似乎只要有侯府的人在,百姓就能安心。镇北侯府几代人在燕阳人心里都是守护神。
“你真的是秦王谢珣?”
“我是!”谢珣说,“请大家相信我,治不好你们的疫病,我和你们共生死,绝不离开。”
“朝廷不管我们,竟是叛出朝廷的秦王来扬州救我们。”有人掩面而泣,崩溃大哭,这几天的惊慌,恐惧,绝望和死亡不断地把他们拖向深渊。
没有人愿意杀人放火,没有人想要抢掠作乱,他们只想活下去,如今有一个人站起来想把他们拉出深渊。
“疫病能治,我们都能活下来!”谢珣沉声说,“天无绝人之路,大家一定要团结一心,哪怕最后疫病失控,至少我们努力过了。”
“好,就冲着你是谢珣,我们相信你!”
谢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暖阳已急得如惹祸上的蚂蚁,很快给谢珣新的面巾让他戴上。
灾民们只要配合,这事就能慢慢地进行。李咏虽然没什么本事,又把亲眷送走,扬州州府里的人倒有骨气,都留下来,做事的人就很多。谢珣派人去登记疫病人数,男女老幼分开安置。
一部分人处理尸体,幸好是冬天,尸体腐烂也没那么快,所有的尸体统一拉到城外一把火烧了。
有一些居民隐藏病情的,州府也会挨家挨户给他们科普,疫病会传染,必须要隔离救治,只有城西的隔离区有药材,所有的药材全部供应隔离区。
虽然得了疫病,不肯去隔离区,那就只能在家传染所有人,全家送命,如此一来,得了疫病的人也不敢隐瞒,全送到隔离区。
也幸是凤妤机灵,在谢珣安排隔离时,她带方玲君和城中大夫把药材全部统一收集,虽做不到尽善尽美,也做到了井然有序。
这一登记,所有人都吓一跳。
城中将近五万人染了疫病,凤妤忧心忡忡,“有一些人的疫病还没发出来,确诊认输只会不断攀升。”
如此一来,药材就不够了。
谢珣已让李咏写信到附近州郡,若有药材尽量提供,他自己也写信送到胶州,从锦州和丹州调药材。
丹州和锦州都盛产药材,十二州的药材筹备非常充足。
最最棘手的是大夫远远不够,应付不了灾民。。
城中只有上百名大夫,却有几万人染病,根本救治不过来,凤妤想了想办法,征求那些曾经染过疫病,有经验的老人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