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用圣人活祭?”
瓜瓜掰着指头,认真数数:
“那十二万年来,岂不是牺牲了十二个圣人?”
“不至于。”
夜寒君点了点它的脑袋,纠正道:
“始祖在位时,有他老人家镇守,对待纪元之钟,当然不需要这么谨慎。”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家族延续了十二万年,背负的因果一次次加强。”
“没有冠位的庇佑,为了确保家族大体无碍,只能以最高规格迎接纪元的更迭。”
“那也好惨呀。”瓜瓜同情道:
“好不容易修炼到第9位阶,却要为了家族牺牲,真的会有圣人愿意嘛?”
夜寒君轻叹:“夜氏错综复杂,岁岁月月沉淀,总会有年迈的、衰竭的、濒死的圣人,吊着最后一口气,生而不死。”
“活祭之人,便会从中挑选。”
“能够在临终之前,为家族做出如此巨大的贡献,以一己之力福泽后人,我想还是愿意的吧……”
“不好玩。”瓜瓜捂住耳朵,兴奋的劲头大幅衰减。
但它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夜寒君以步行的方式,一步步朝着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环绕的正中心走去。
另外几个方向,人影绰绰,也有族人不断疾步,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看,小流萤!”
瓜瓜指着遥远的方向,挥着手打招呼。
“那边那边,倒霉的老爷爷!”
瓜瓜伸出脚丫子,蹭了蹭大蝌蚪的胳膊,提醒他离他远点。
“骄傲三皇也来了,以前他们都是飞来飞去的,难得看到他们踩在地上慢吞吞往前走,乖乖守规矩的样子,稀奇捏!”
顺着瓜瓜的叫唤声,夜寒君环顾四周。
年轻的族人们近乎是一窝蜂涌来,临近古老遗迹,他们都收起契约眷灵,整齐划一地往前迈步。
夜奇玉、夜莫愁、夜霓裳三人,永远是视线的聚焦点。
他们面色冷淡,遥望着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灼灼目光却像是黑色的太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天然的威势。
如此,他们的周身空着一大片区域,根本没有位阶相仿的族人,愿意和他们并肩而行。
再往后,夜希恩、夜傲白、夜丝丝、夜泉……从封印中醒来的族人,一个比一个神采飞扬。
他们有一半人,都以狂热的目光仰望着头顶的圣灵,那种呼之欲出的向往,任凭谁也能感知真切。
“那是「轰天战车」!是我太祖爷爷的契约眷灵!”
“太祖爷爷竟然没死!他可是参与过宙元之劫的老圣人,没想到又活了一万年!”
人群中,有一背脊宽阔似熊的壮汉,豪情万丈。
那气吞山河的咆哮声,引来无数人侧目。
“夜隆,你太祖爷爷不是殒落了吗?”
“是啊,封印之前,我也听说过这则消息,难道是以讹传讹?”
“哈哈,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夜隆大笑,“也许太祖爷爷去了特别危险的禁区战斗,于绝境中逢生,修为更进一步!”
“如此意外之喜,是我苏醒以来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好想痛饮一杯,一醉方休!”
滚滚咆哮波及十里,闻言者大多露出一丝羡慕。
虽然都顶着夜之姓氏,可血脉之间盘根错节。
追溯祖上或者近亲,要是能找到活着的圣人,无形中的身份地位,自然要往上涨個半截。
“大蝌蚪,你不在意吗?”
瓜瓜拽了拽衣服的口袋,歪着脑袋好奇。
“我的父亲,可是一族之主。”
夜寒君摇头,“所有借助秘法诞生的孩子,也许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王的真容。”
“但想要在背景上压过我们……却又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你老爸太厉害啦,开枝散叶,总感觉半个家族都是你们的!”
摇头晃脑的瓜瓜,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
“呀,又有一个大家伙过来了!”
瓜瓜猛然顿住,手指着天空,满脸雀跃。
“秋果姐姐,那是什么圣灵?!”
夜冬大为震撼,吃惊问道。
那头巨兽灰蒙蒙的,像是四肢撑地的猩猩,一步三千米,直接从众人的头顶跃过去。
等到靠近通天石柱,它又抱住柱子,一骨碌往上窜,灵活的动作和猿猴类的生灵没有太大的差别。
“吼!!”
巨兽登顶,双腿撑地,起身咆哮。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它全身无毛,躯体由充满杂质的类水晶物质组成。
头上有一对粗阔的牛角,背后有一根细长的尾巴,半猿半牛。
掌尖七趾,均有利爪,胸膛外凸,小腹内凹,形体怪诞。
偏偏鼻子通红,眸光雪白,嘴又像蝙蝠,上下两侧各有两颗外露的獠牙,遍布狰狞凶恶的样貌。
“哎?这是什么圣灵?”
夜秋果眨了眨眼,竟也辨认不出,无法回答夜冬的问题。
“你们听说过「比蒙巨兽」吗?”
夜不群爽声长笑,卖弄学识道:
“比蒙巨兽一族,形体庞大,以山为食,是至圣之胎中最难以对付的蛮兽之一。”
“这家伙就不一样了,它先天变异,小时候被真正的比蒙巨兽按在地上摩擦,没有任何反手的机会。”
“但它成年后,飞升进化成「塑料比蒙」,看似壮硕如牛龙,实则体态轻盈。”
“要是因此小觑,往往要吃大亏,因为塑料比蒙的防御力极强,超压缩的塑料体,会比熔炼的圣金属还要难以破损,加上轻盈的优势,同位阶的比蒙巨兽,反而拿它没办法呢。”
“世间还有这等奇兽……”
夜冬惊叹,不忘问道:
“不群兄长,这是哪位圣人的契约眷灵,为何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它没有主人。”
夜不群戏谑笑道:
“但家族专门在冥灯深渊给它划分了一大块领地,这些年相处下来,怎么也能算半个守护圣灵。”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夜勇枪突然哼了一声,面露阴郁道:
“家族连二十四头至圣之胎都凑不出来了?需要请外援救场?”
“没想到沉睡数千年之久,家族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你们这一代的人,见到这一幕,真的笑得出来?”
夜不群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目露一丝凶光,遥遥瞪向夜勇枪,而后者也不甘示弱,冷笑着回望他。
“好了,这有什么可争的。”
名为“夜丝丝”的女性少王,挺身而出,阻挡在两人视线的交合处:
“既然塑料比蒙愿意助我夜氏,夜氏也信任它,任其踏入无日城,哪里用得着我们瞎操心。”
“另外,我可不信家族连二十四头至圣之胎都凑不出,大概是有些圣人,需要镇守在关键的地方,无法折返家族吧。”
“赞同。”夜茉认可道:
“虽说圣人不太可能将每一头契约眷灵都培养成至圣之胎。”
“但总有些强大的圣人,身边有两头,甚至是三头圣灵。”
“他们的存在,才是我夜氏的基石。”
“只要基石不倒,请外援怎么了,能有其他的至圣之胎相助我夜氏,不也是实力和权威的证明吗?”
“外人终究是外人,哪怕是附庸,如何能轻易取信?”
夜勇枪攥着铁拳,阴沉沉斥责道:
“这十二万年,难道就没有附庸背叛我们吗?”
“以前家大业大,还有震慑的余地,随着夜氏的消沉,有多少族群迁出冥灯深渊,投身敌族的阵营?”
“嚯嚯,光在这喊有什么用?”
夜不群讥讽道:“有本事,你也站在石柱之上,为家族守阵呐?”
“没这个本事,又喜欢瞎嚷嚷,看来上次揍你揍得还不够狠,俺就该把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你丫的!”
夜勇枪大怒,像是被刺痛内心,怒不可遏道:
“不过是吃了狗屎运赢我一次,真以为还会有下一次?”
“墓中别让我逮到你,我会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认清现实!”
“嘴强王者,俺等着你。”
夜不群露出雪白的牙齿,满脸横肉,毫无畏惧之色。
“这两年……看来摩擦不少啊。”
旁观的夜寒君,难得觉得自己置身事外,而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
“哧啦!!”
远方的天空突然传来音爆声,有一巨蛛踏地疾驰,迅如电光,残影扑朔。
许多族人竟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数百米长的蛛矛从天上落下来,近乎是贴着他们的身体往前移动。
“哗~”
夜寒君头顶一黑,也被巨蛛的身影阻挡着全部的视线。
下一个呼吸,巨蛛已经奔向通天石柱,那彻骨的寒意依然缭绕在身边,始终无法消减退散。
“好可怕……这是传说中的死蛛皇后吗?体型竟然这般巨大……”
“听闻冥灯深渊有个地方叫做黑蛛谷,原先是一片禁区,有恐怖的至圣之胎活跃……”
“后来那里变成了魔窟的入口处,魔窟的主人疑似降服了死蛛一族的王者,看来这些都是真的,这肯定不是外援,而是我夜氏圣人的契约眷灵!”
夜秋果、夜牙牙、夜春、夜闪……陆续有族人的目光望向夜寒君。
其他人暂不清楚,但近年来进入魔窟的,百分之一百有夜寒君。
那弹着古琴劈着闪电的恶魔,至今是少王们忌惮的对象。
随着夜寒君也晋升第6位阶,却又在众人面前隐没身影后,这份潜移默化的忌惮更加厚重。
“夜天鸣……”
夜寒君轻启唇齿,“有大长老称呼他为‘天鸣圣尊’,在诸多圣人中,绝然不是泛泛之辈……”
“臭小子,又见着你了!”
巨蛛的背上,环绕的三十六只复眼之上,有一团包裹在绿黑色雾气中的身影,显露真身。
“这就是你家族的核心区域吗?还算气派,本王姑且满意!”
说话之兽正是蝇月,自魔龙岛一别,它的位阶显然又精进了。
站在巨蛛背上俯瞰天地,若有若无的霸气笼罩周身。
“那是谁啊,好大的口气。”
“这可是始祖留下的城池根基,连至圣之胎也无法摧毁,它这么牛气哄哄,就不怕给主人招黑吗?”
夜茉的身边,夜鼎鼎嘀咕,面露不满。
如此不加掩饰的恶魔语,感知力普遍优秀的夜氏族人,自然无法忽视。
“本王评价评价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去找我脚下这位。”
蝇月耳朵也很灵,虽然在快速赶路,但还是听到了夜鼎鼎的嘀咕。
它慵懒地趴在死蛛皇后的背上,悠哉悠哉,一副“你随便说,我怕你不成”的样子。
“是它?”
夜布衣、夜丹相视一眼,目露古怪。
时至今日,他们也从种种渠道,了解这个生灵的非凡之处。
但跟随一尊圣人出行,这样的待遇,还是超乎想象。
“皮痒了是吧?”
一只铁钳大手,抓住蝇月的翅膀,一把将它提了起来。
蝇月气急败坏,奋力挣扎,可是怎么也无法逃脱。
“老家伙,等我飞升耀世之胎,也要像提着小鸡崽子一样把你提起来!”
“我等你,希望不是空口白话。”
恐爪猿魔王不为所动,笑眯眯地看了眼地面的夜氏族人,然后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夜寒君,转身往回走去。
“嘶!!”
死蛛皇后爬到无人的一根通天石柱上,嘶吼一声,三十六根蛛矛胡乱挥舞。
众目睽睽下,有一拄着拐杖的老者,由恐爪猿魔王手掌托举,轻飘飘落在地上。
“咳咳……夜千墨啊,你个老无赖,还钱!”
老者一边咳嗽,一边凶巴巴瞪着隔壁的六轮战车。
随着战车晃动两下,车里钻出来一个相对消瘦、但是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
他歪了歪嘴角,努力回忆了半天,不太确认道:
“老夫……欠你钱了吗?”
“老无赖啊老无赖,借钱的时候低声下气的,要你还钱,就跟要你命一样!”
夜天鸣气得咳出血来,夜千墨摸了摸胡须,更加笃定道:
“老夫怎么欠你的,可有凭证?”
“无凭无证,你要是讹我,我找谁评理去?”
“好好好,不见棺材不掉泪!”
夜天鸣举着拐杖,做出隔空敲打的动作,语速飙升:
“新生宙第1纪元第3555年,7月18日,冥月轮转之时,你来我魔窟,跟我要了至圣恶魔的鲜活胎卵。”
“念着你寿元无多,怕你横死,我将胎卵赠你,眼睁睁看着你吃下肚中,消化成能量物质。”
“没想到几千年一过,我睡了几个昏头觉,你转眼不认账了是吧?”
“啊,好像是有这样的事情。”
夜千墨恍然大悟,讪讪而笑道:
“小辈们都看着呢,冷静,冷静,回头一定补给你。”
“别忘了利息,怎么也得翻个三五十倍,不然我弄死你!”
“哎呀呀,鸣哥啊,你这敲竹棍可不行啊,哪有这么收账的。”
夜千墨连连摆手,瞧见夜天鸣吹胡子瞪眼,一溜烟往轰天战车的车厢里躲去。
“……”
刚才还在弘扬老祖宗有多么强大的夜隆,捂着额头,好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不愧是唤作‘圣尊’的存在,纵使是第9位阶,应该也是上游的水准。”
“是吧,能够建立魔窟,满深渊搜寻稀有恶魔的人,要是没点能耐,早就被大魔王级别的圣灵干掉了。”
族人们窃窃私语,惊奇之色渐渐压落。
也只有纪元之钟即将敲响,纪元更迭这样的关键时刻,才能一睹圣人们的风采。
还有至圣之胎,除了守门的奔丧容易见到,其他地方,哪有这么容易偶遇。
“天鸣叔祖,好久不见。”
妇鱼的背上,盘膝而坐的夜舒,始终笼罩在霞光中。
她没有起身活动的迹象,只是抛来一个竹盒,轻轻叮咛道:
“这一株不老人参,年轮破万,寻常族人服用,至少也能延寿两千年。”
“叔祖您吃过的延寿宝药不计其数,也许没有那么强的药效了。”
“但……聊胜无于,哪怕能延缓十年之寿,于你于家族也是好事。”
夜天鸣以拐杖的底部接住竹盒,微微一怔后,欣慰大笑。
旋即,这份笑容过渡到恨铁不成钢,夜天鸣朝着闭合起来的轰天战车叫嚷道:
“老无赖啊老无赖,好好学着点!”
“瞧瞧小舒多体贴,知道孝敬长辈!”
“你个铁公鸡,一毛不拔,气死我了!”
……
一顿骂街,轰天战车一动不动,不管是车体本身还是车里的人,全都装死。
“叔祖,少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纪元之钟也快敲响了,好好布置阵法吧,按照提前的沟通,您应当支撑两座石柱才行。”
“没问题!”
夜天鸣望向夜舒时,笑容格外和蔼:
“我虽然老了,但这么点小事——轻而易举!”
“唰!”
有契约印痕亮起,另一座间隔的空阔石柱上,忽然出现另一个巨物。
那是一个巨人形状的圣灵,披着厚重的盔甲,就连脑袋也藏在帽盔之下。
在它的盔甲上,一柄柄锋利的断剑斜着插上去,凌乱的斩痕四处可见。
“卧槽……”
夜虎一个激灵,伸长的脖子骤然回缩。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竟有洪荒的古旧气息压落天地。
其他石柱上,无论是轰天战车、妇鱼、塑料比蒙,还是其他身形难辨的圣灵,竟然都有一瞬间的躁动。
“这是传说中的「剑刃魔像」?魔像一族的终极王者之一?”
“这么惊悚的气场,怎么也得是至圣大成才能做到吧……”
“怪不得千墨老祖要认怂,天鸣老祖最强的契约眷灵……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