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夜氏族人,何需如此?”
温婉的声音响彻于九天之上,迎着绚烂的霞光,有一妇人站在通天石柱上,双眸灿烂,笑容依旧。
至圣之胎·妇鱼,正趴在她后背的地面上,如一座山,云遮雾绕,直冲九霄,磅礴的气势惹人心惊。
“夜舒圣祖……”
夜含莲仰起头,目光眺望云端,立即发出惊喜之音。
夜舒淡笑,如沐晨风道:
“以生赴死,勇闯大墓,最后又乘胜归来。”
“此番种种,功勋握手,荣耀披身,当入族册,扬名后世,万万年不朽。”
“不敢。”
夜含莲遥遥一拜,双手合十道:
“含莲惶恐,只是苟活百年,偶得一株延寿圣药,回以朱颜翠发。”
“族群最最需要的神弓碎片,我不曾见得,更不要说夺取……所谓功勋,愧不敢当。”
“唔……”
夜舒拂手,平易近人道:
“本就是碰运气的行为,能活下来,便是极好。”
“其他的,强行苛求,又有什么意义?”
夜舒柔声说着,点缀霞光的漆黑瞳仁,继续游曳人群。
也就一瞬间,她再次停顿下来,凝视着夜秋果,轻咦一声:
“咦……你的气息,明明停留在第6位阶,尚未转职。”
“但你似乎不再是B级职权,而是A级,权能和过去截然不同……”
“圣祖明鉴!”
夜秋果躬身行礼,大大方方道:
“我抵达大墓的第12层,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闯过一座少王殿。”
“在少王石的洗礼下,提前转职顺利触发,职权变更为A级的「灵魂骑士」……收获巨大。”
“不错,值得庆贺。”
夜舒轻轻点头:
“新晋少王,夜秋果。”
“要是努力十载,无法独立晋升第7位阶。”
“可入秘境「千针魂海」,那里埋葬着死去的冥之圣灵,吸食它的魂魄菁华,或可帮你踏出关键一步,破茧成蝶,翩翩飞舞。”
“谢圣祖!”
夜秋果展露笑颜,再次行礼,方才退后一步,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剩余族人的变化。
“芸若那丫头,居然夭折了……”
“还有小闪、小冉、阿泉……真是可惜。”
夜舒摇头,唏嘘叹着,而后又面露一丝宽慰:
“还好,布衣、小春、灵舞、茉儿、希恩……你们倒是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被点到姓名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或面无表情,或怅然若失。
百年光阴,这般不起眼的岁月,故人却已不在。
昨日黄花,曲终人散,如是而已。
“嘿,没什么好伤心的。”
夜希恩的脸上仍然挂着十字刀疤,他一手握着血饮刀的进化形态——饮血狂刀,一边露出不屑的笑容:
“入墓之前,不都有心理准备吗?”
“人都是会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
“能够死在修罗之墓,这是多少族人求而不得的福气?缅怀他们……呵呵,浪费时间!”
“还得是希恩兄!”
只剩下一个脑袋的夜傲白,哈哈大笑:
“墓中连面都没见到,甚是想念!”
“你这是成了S级的「大刀主」?好好好,等我教训完夜不群,马上来找你切磋!”
“等你!”
抱住臂膀的夜希恩,外表云淡风轻,眸光底下的战意却是沸腾不止。
显然,一步晋升,契约眷灵也飞升无量之胎,前后的转变如此悬殊,正是需要战上一场,仔仔细细验明权能。
“归来的少王……除了夜秋果、夜隆等个别案例,其他的似乎都晋升了第7位阶?”
沉默不言的夜寒君,将这一幕幕、一句句,全都收入眼中、耳中。
他一直在观察,进而发现。
夜布衣很可能成为了S级的「死灵魔导」。
夜灵舞大概率蜕变成S级的「斩灵将军」。
执掌超品「魔兽骑士」的夜茉,坐拥S级的「魔兽大统领」。
同样超品,但是职权是「沉默杀手」的夜春,跃升至S级的「静默杀手」…
……
族人的变化,一个比一个鲜明。
与之相比,没能晋升第7位阶的自己,反倒是异类。
“哟,衰比居然活下来了?”
“倒霉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一回狗屎运,倒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嘛……连他也能活下来,死去的那些族人,真是不争气啊……”
夜希恩冷笑一声,忽然望向身侧。
就在他左手边的位置,浑身涂满泥浆,仿佛刚刚从烂泥地里爬出来的夜隐,一身臭鱼烂虾的味道,引人作呕。
夜希恩忍了好一会,终究没忍住。
他拔出饮血狂刀,只见刀光一闪,滔天血浪席卷夜隐,犹如鲜血交织的洪流,将他里里外外冲刷干净。
然后,正欲阴阳怪气、继续调戏调戏的夜希恩,突然抿住嘴唇,眸光中露出一抹惊疑,不屑的神采飞速倒退。
“你……是夜隐?”
前一刻有多么确凿,这一刻就有多么困惑。
所有人的印象中,夜隐始终是特异独行的那一个。
他没有朋友,没有至亲,从皮到骨都是耄耋之年的老者,随时都有可能嗝屁。
但……血浪洗刷之后,露出来的人类之躯,居然有着满头的黑发。
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黠慧通透。
凝如玉脂的皮肤,比女人更加细腻。
更夸张的,记忆中驼背的样貌,涣然冰释。
现在的夜隐,背挺如熊,肩宽如虎,腿长如豹——哪里还有一丁点旧时的狼狈,完全像是十六岁刚刚成年的少年郎,正值大好青春,拥有无限的未来与可能。
“我……恢复了年轻时的样貌?”
呆呆的夜隐,从储物空间中找出一截剑刃,以闪亮的剑身当做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外貌。
然后他目瞪口呆,张得老大的嘴巴,兴许能塞下夜希恩的脑袋。
“那什么「衰人」的职权,也有转职的空间?”
“开什么玩笑?你是想成为「衰神」吗?执掌命运之道……会有这种可能吗?”
不止夜希恩惊愕,稍稍了解夜隐的族人,全都惊呆了。
其中最震惊的当属夜茉,她好不容易活到了最后,回忆一百年的经历,只觉得无比充实和幸运。
但这个时候,要是和夜隐的变化对比,夜茉忽然觉得,自己的收获无足轻重,连人家的一半也比不了。
“我没有获得职权灌体……始祖的法则,无法给予我帮助……”
“但六十年前我就隐隐感觉,第6位阶需要的经验值,已经踩到瓶颈。”
“四十年前,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若不是身处大墓,我定然冲关,尝试崭新的可能……”
夜隐抚摸着年少时的俊俏面容,喃喃失声道:
“脱离大墓,一霎之间,职权晋升。”
“「飞来横祸」没有了,「奇迹解体」也没有了……日新月异,更进一步的职权,与过去截然不同。”
“我……不再厄运缠身?”
“S级「幸存者」,彻底摆脱厄运,由地狱飞升天堂,开始拥抱幸运?”
……
似是胡言乱语,又像是呢喃祷告。
无日城外城城中心,中央祭坛的区域,一时之间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看夜隐,交头接耳从朋友那了解他的情报后,一个比一个惊奇。
“这个人,原先非常的倒霉,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哪怕只是和他一起冒险,也有可能被他祸害,惨死在荒郊野岭、尸首被野兽啃食……下场极度的悲催?”
嘈杂的议论声中,夜隐的身畔出现五个古老的词汇,像是五道令符,紧紧环绕他的血肉之躯。
年轻的族人理不清头绪,无法辨认。
即便是长老,蹙起眉头,思索许久,同样找不到答案。
“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
“这是凡俗中的「五福」,寓意是,不受疾病和灾难的影响;不受贫穷和压迫的困扰;不受痛苦和纷争的干扰;不受邪恶和诱惑的侵蚀;不受悔恨和遗憾的折磨……”
“这是凡人,对于健康、财富、精神境界以及人生旅程的美好愿望,非同儿戏。”
夜舒缓缓开口,温婉恬雅的目光一如既往。
话落,她轻轻一叹,一缕极淡的笑意,跃入族人的眼帘:
“我有预感,你的未来非常精彩。”
“遭受那么多苦难,历经那么多厄运,雨过天晴,当享众生的福报,涅槃新生。”
“我……心绪很乱,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夜隐看了一眼夜舒,又回头看了一眼夜寒君,低下头来,恍惚之色充盈脸颊。
“喂,你去了第几层,在哪度过的一百年?”
体格强壮的夜隆,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大声问道。
“我在第15层,度过了将近二十年。”
“第16层,将近四十年。”
“最后四十年,藏身第17层,假死六百三十七次……终于熬到大墓的关闭。”
“嘶——”
夜隆倒吸一口凉气,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上来就是第15层,往后还去过第16层、第17层。
越是靠近底部的楼层,连无量之胎都是遍地走。
一个霉运裹身之人,加上两头天地之胎,如何能在那里站稳脚跟?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漂浮于半空,始终由一团黑雾遮挡音容的夜霓裳,以极淡的口吻说道:
“我在第17层见过他。”
“有一次,还帮他拼合尸块,凑齐了缺失的血肉组织。”
哗啦啦——黑雾散去,如雪山般冷酷,又如冰莲般洁净的夜霓裳,终于以焕然一新的样貌,完整呈现在世人的眼中。
夜寒君、夜流萤,均是定睛瞧去。
曾经的「永夜天使」,头戴金银玉簪,耳挂天灵水珠串,胸佩紫妖坠花,腕系水晶命锁,腰悬玉桂香囊,脚踩玲珑宝鞋,就连一身的服饰也都是七彩斑斓的绸缎。
她聚人间绝色于一身,却又不坠俗尘,标新立异,最是吸睛。
而背负的六翼,同时赋予天使的高傲以及恶魔的凶残。
羽翼笼罩的地方便是永恒的领土,逆光者生,向阳者死,铁血无情。
夜霓裳的强大——有目共睹。
仗着位阶登顶,她连夜奇玉和夜莫愁也能压制,曾有过多次以一敌二的战绩,被誉为三皇之首,无人质疑。
但现在,这股气感大幅升华,又达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她穿着整套的黑玉软甲,很好的勾勒出胸部的轮廓,以及大腿的丰腴。
脖颈,一串黑晶项链,犹如一轮黑日,聚拢着一切的光束。
手腕,一对黑晶手镯,哑光中透着一丝莹润,充斥岁月的痕迹。
腰际,环锁状的黑晶腰带,宛若龙骨和凤骨叠扣而成,质感高贵。
足部,一双黑晶高帮靴,覆盖一半的小腿,接着与腿部的软甲拼合。
其间没有露出一寸皮肤,却将那亭亭玉立的大长腿,凸显得无比动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冥夜盛装」的一部分,虽是主体,重要性还不能排在第一。
排在第一的,必然是肩胛骨延伸出来的八片翅膀。
每一片如丝绒一般柔软,却又氤氲着山水画中如诗如歌的深邃墨痕,古老的力量在这里浮现,神秘的法则,化作恐怖的深渊吞噬着人心。
“美……已经不能用来形容霓裳姐。”
“她就像是雍容华贵的帝妃,明明可以倾国倾城,非要手握兵权,以绝对的武力震慑诸侯,谁敢得罪她,怕是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夜秋果压抑着面容上的悚然,深深地,深深地敬畏着万众瞩目下的绝世人影。
SS级——冥夜之主!
这是夜氏最核心的传承职权之一,最终极的形态展现!
别看其他的少王,动辄便是同位阶的S级。
双S级和单S级相比,比之S级和A级之间的差距,鸿沟依旧,永远没有并驾齐驱的可能。
“你也在第17层?”
另一个淡淡的声音开口,近乎俯首帖耳的压迫氛围,忽然之间荡然不存。
祭坛上的视线全部转移,锁定西南角,那个如玉雕一样竖立的人体。
聚焦之下,抱臂而立的夜奇玉,无论眸光还是嘴角,没有一丝笑意:
“我在第17层,至少晃荡了二十年,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夜霓裳瞥视一眼,冷冰冰道:
“呆在那样的魔土,一次次陷入绝境。”
“我还没有闲情逸致,去玩些偶遇族人的游戏。”
“遇到便是遇到,错过便是错过,无关紧要。”
“道理是道理。”
夜奇玉盯视着夜霓裳,眸光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我怎么感觉,你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的隐伤?”
“瞧瞧隔壁那位,虽然晋升第7位阶,从此坐拥「恶皇」之权。”
“可灵魂中传递而出的精疲力竭,想要瞒过我的感知……徒劳且无力。”
争锋对峙的氛围中,第三个人被牵扯进来。
此人咧嘴一笑,骤然松开绷紧的肌肉。
霎那间,一道道裂纹出现在他的体表,冷汗不断流淌,鲜血不断流出。
“临近大墓关闭前,本皇遇到了非常重要的机缘。”
“为了避免时间不够、半途而终,不得不吃下禁忌之药,换取临时的爆发,加速夺取……”
三言两语,简述状况,夜莫愁盘膝而坐。
深渊在他的身下显化,但没有蔓延开来,刚好容纳一人的空间。
然而,一双双惊惧的目光,定格在小小的深渊里。
他们隐隐能看到,有一条大蟒蛇形状的恶魔,以及一头狼形的恶魔、一头猪形的恶魔、一头螃蟹形的恶魔,立于深渊的四个边角,分别坐镇东南西北。
“继吞天噬地蛇魔王……莫愁大哥又绑定了其他的魔王?”
“这不可能啊,魔王眷属,不是只能绑定一个恶魔,获得同一种血脉加持吗?”
“那狼形的恶魔,像是传说的「狼天魔」,无翼却掌控天空之道,与天兽厮杀也不弱下风。”
“那猪形的恶魔,该不会是「肥猪王」吧?”
“这一族光靠皮肤就能反弹伤害,一身血气深不见底。”
“若不是胃口太大,日日夜夜都需要寻找食物,从而导致生存艰难,绝对可以称霸冥灯的一角,往最强圣灵的方向靠拢……”
“还有那螃蟹形的恶魔,恐怕是近古宙昙花一现的「古蟹魔王」。”
“它不以防御力著称,但掌握一丝时间法则,可以催熟灵药,亦或是让生灵衰老。”
“正是因为能力太变态,据说被其他的魔王围攻,最终族群泯灭,一个后人也没有幸存……”
祭坛外,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说话者不完全是年轻人,不少凑热闹的长老,无论是本家还是外姓,都是舌挢不下,连续震惊:
“不可思议!超乎想象!”
“夜莫愁居然成了四个魔王的眷属?等他养好伤势,一身的战力究竟会有多强?”
“你懂什么?”
一个年迈的长老,向另一个满脸通红的老妇人喝道:
“那可是「恶皇」啊!双S级的「恶皇」!”
“这是恶魔侍者这条路径上最终极的展现,可与霓裳的「冥夜之主」掰手腕!”
“这样的职权,如果不强大,那才大跌眼镜。”
“还有奇玉,别看他此时收敛了气息,显得有几分人畜无害。”
“古籍中提到过,「八目罗刹」很大概率能够进化成「罗刹王」!”
“他将拥有「暴恶神眼」「无极神通」和「王者屠刀」,专门克制亡灵恶鬼,敌人越是凶残,他的战力越是逆天,很难有上限之说!”
惊叹、忌惮、羡慕、敬畏……形形色色的情绪,传播在人群之中。
这无可厚非,入大墓前,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尚且被称作“少皇”。
离开大墓,登临第7位阶,完成转职。
他们对标的层级,变成了族群中的长老。
问题是,A级的长老,大抵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S级的长老,已经是同位阶的佼佼者,曾经拥有过少王的评级。
SS级,难道不是虎入羊群,无一敢当?
“三皇都能活着出来,这是夜氏最大的幸运。”
另一根通天石柱上,一个此前不曾见过的至圣之胎,拥有熊的脑袋、人的双臂、马的下半身。
它被唤作「熊人马」,名字虽然朴实,却是亚人族中的至圣血统,能召唤巨石投掷,也能践踏山峦,野蛮而又直接。
“何况……你看他们的眉心。”
“那道鲜血瘢痕,恰恰表明,他们在大墓中征战无数,闯过了数以百计的秘境,收获之大,已然得到始祖遗留意志的认可。”
“嗯……”夜舒轻轻点头,“修罗之子,确凿无疑。”
“有这道瘢痕在,第7位阶乃至第8位阶,他们会获得无形的加护,加快职权成长的同时,只要不夭折,必定登临第9位阶。”
“是啊,这是三个「预备圣人」。”
熊人马慨叹道:
“少则数百年,多则数千年,一旦登临,夜氏将再添巅峰战力。”
“乃至于,他们的潜力摆在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一丝契机冲击冠位。”
“万一功成,那可了不得。”
“不仅夜氏面临的困境迎刃而解,我等轻松百倍。”
“夜氏再续命好几个万年,绝对会成为眷灵世界的不朽传奇,没有生灵胆敢轻视我们,亵渎者杀无赦……”
“修罗之子……不止三人。”
夜舒没有聆听熊人马对于未来的幻想,轻声打断它,温和的目光终于落到夜寒君的身上:
“难道你没有看见,这个少年,额头也有鲜血瘢痕吗?”
“他也历经生死,通过始祖遗留的考验,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封号。”
“……”
熊人马沉默,凶残填充的双眼,由上往下,像是在观察一只蚂蚁:
“这就是先前听说的,夜氏的双职权,那个叫做寒君的娃娃?”
“可惜了,迄今为止,双职权无法晋升第7位阶的铁律,还没有被人打破过。”
“在他没有实现千古之壮举前,我对他保留看法,不会轻易给予评价。”
“万一他功成,仰不愧天,俯不愧兽,内不愧心,后生可畏。”
“万一他失败,如荒道枯草,一时的倔强,依然挽不回消亡的命运,不过是可怜可悲之人,伤口撒盐,本王不屑于干这样的缺德事情,多说一句也无益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