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这一日,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吹响。
无日城内,地动山摇,烟尘滚滚。
奇形怪状的辇车纷至沓来,往来之人心跳如擂鼓,不是呆若木鸡,便是大惊失色,不明白何事发生。
居于此城——向来是铁律森严,条条框框的约束不胜其数。
这些车辆居然无视所有的律法,踏天而行,疾驰而奔,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汇聚成一道飓风洪流。
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街道两边的守卫,全都跃落契约眷灵的背脊。
他们单膝跪地,握拳于胸,脸泛潮红之色,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
直到辇车消失在天边的尽头,恐怖的上位者气息溢散于风中,他们仍然跪地不起。
街道上——刹那间噤若寒蝉。
人们用敬畏的目光望向外城的城中心,老者多慨叹,壮者多怅然,青者多惊羡,幼者多茫然。
“要变天了……”
“修罗之墓,刚刚关闭。”
“已有传言,夜氏少王·夜寒君,登临少皇位,欲图冲关。”
“一旦功成,继宗族遗志,封族长候选,如那巨龙腾飞,鹏程万里。”
一个犹如朽木一般的枯瘦老者,站在街道一角。
他驻足远眺,多愁善感道:
“但,倘若失败……”
“夜氏将失去一道曙光,磨灭一份希望。”
“恰逢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境况,我等却只能枯坐干等,看那最终结局的走向……”
“爷爷!爷爷!”
不足半人高的幼童,摇晃着老者的臂膀,用那稚嫩的声音问道:
“少皇殿下,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
“以夜为姓的人,都是不败的、无敌的,以后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保护爷爷,守护族群!”
“希望如此。”
老者摸了摸幼童的脑袋,露出和蔼的笑容。
可距离较近的路人分明看到,他眼底无光,暗藏一缕苦笑,一点也不具备乐观的样貌。
……
暗流涌动之间,数以百计的辇车抵达中央祭坛。
随着封王的族人一个个走出,整齐划一的黑色家族服饰吞噬着光线,冰寒、冷酷、阴森、静默——趋于一致的生命磁场绵延成海,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等到另一波至圣之胎——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全都聚拢在二十四根通天石柱附近时。
早先时候,曾对夜寒君颇有微词的守护圣灵,譬如蛇发女妖、鹰身女妖,便像是缩头乌龟一样,含胸驼背,一语不发。
“哒……哒……哒……”
夜寒君穿过人群,匀速向前。
沉稳的脚步声好似踏在人们的胸口,某种坚定的信念,以及崇高的使命感,源源不断向外映射。
终于,无法言喻的严肃和寂静中,夜寒君站在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环绕的中心点。
他朝着地面看了看,这个位置,曾有一位唤作“夜烟火”的圣人,于无尽的荣光中归隐西天。
现在,轮到他了吗?
今日过后,代表禁忌的世界法则,要么稳固如初,要么支离破碎,再无第三种可能。
“我要构建基础的防线,稍等片刻。”
怀揣着异样的心情,夜寒君找到夜英的方位,平静开口。
夜英不为所动,以更加平淡的口吻回应道:
“成,天高海阔。”
“败,一无所有。”
“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将为你驻留。”
“你有充沛的时间,我们等你。”
“哗啦啦——”
一道风吹拂,猎猎作响的黑袍,恍如天堂的葬歌。
夜奇玉、夜莫愁、夜霓裳、夜雯妃,四皇如那栩栩如生的雕像,岿然不动。
黑武王、影龙王、鬼阎罗、电钳龙蜈、尸魔王、轰天炮车、木守葱……守护圣灵星罗棋布,或高大威猛,或小巧玲珑,或生机勃勃,或煞气腾腾,百十种仪态,万千种心理,只言片语,道也不尽。
夜寒君召唤契约眷灵。
阵法接连开启,艾姬芙拉、默、绝弦、花烛、鹅大仙、瓜瓜,左三右三,排列整齐。
听得“嗖嗖”两声响,一道白光跳到他的肩头,另一道抱住他的小腿。
“大蝌蚪,这一天终于来了!”
“本瓜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无论如何我们也要闯过这道劫难,不能让天道爷爷小瞧我们!”
扒拉他赤红色剑状头发的瓜瓜,气势汹汹道。
对此,默的反应十分呆萌。
它一如既往的缠住夜寒君的脚踝,像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跟班,嚷嚷着“不痛了、不痛了”。
等到充盈血丝的眼睛,望见头顶的蓝色电眼,它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立即合拢嘴巴,满脸期待之色。
“叮——”
绝弦拨动琴弦,自顾自弹奏起来。
鹅大仙咧嘴大笑,金属翅尖对准天空,一腔豪言,满腹壮志,摩拳擦掌,久候多时。
“添寿。”
夜寒君握住判官笔,一勾一点,力破虚空。
呈现簇状的紫黄色阴冥寿火,逐一点燃除了瓜瓜以外的契约眷灵。
“战!战个痛快!”
鹅大仙的笑声更加狂妄,血红色的斗气再度向外蔓延一大段距离。
“永生。”
夜寒君轻语,连续激活主动权能。
燃烧着阴冥寿火的契约眷灵,狂暴的气息倏地平稳。
就在它们身体的某个角落,一枚紫黄色的玉镯子通体无Γㄈ蟮墓饷⑽搜矍颉�
“群体强化?”
夜莫愁稍抬眉尖,若有所思。
有心人不难察觉,这些眷灵的躁狂之势看似缓解,实则处于另一种更加可怕的状态。
从灵性的角度,它们原本是血肉之躯。
现在仿佛套着一层看不见的坚固盔甲,从血到魂全副武装。
想要攻破,不付出原有的数倍乃至十数倍威能,想都别想。
“呼啦啦——”
最最沉默的飞天女巫·花烛,开始行动起来。
她召唤十八口巨大的风井,调整成延时启动,平均分布在夜寒君的身侧。
而后,又将对切风流遮挡在天上,形成另一层防守。
等到边边角角也布置风元素屏障后,花烛毫不犹豫启动「九龙环卫」,准备以最强技能迎接雷劫的冲击。
“大人,我会清空体内储备的全部元素,不惜代价连续施法。”
“有添寿和永生加持,您不必为我分心,更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好。”
夜寒君颔首,黑红两色的瞳仁熠熠生辉。
“姓夜的,召唤我干嘛?我还能给你当肉盾不成?”
跺着脚尖的艾姬芙拉,扬着天鹅般完美的脖子,冷冷酷酷道:
“我的技能,不是用来魅惑,就是用来逃跑。”
“雷劫劈下来,我一下就没了,你反而要承担反噬的伤害。”
“你确定要让我站在这里,与你一道面对天劫?”
“不。”
夜寒君转了转目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想让你做好准备。”
“若我败亡,伱作为血契眷灵,反噬的伤害远高于正常眷灵。”
“你一生都在追求美丽,若是在此凋零,必定心生怨恨,愤而不满。”
“但我不可能永远躲在高墙坚堡之下,只有踏出这一步,我的未来才有新的可能,而你——才有飞升无量之胎的契机,才能继续追求永恒的美丽……”
“既然横竖我都没有选择,你还唠唠叨叨什么?”
艾姬芙拉嘁了一声,不掩饰美眸中的嫌弃,极度烦躁地打断道:
“前也是死,后也是死,全都毁灭算了!”
“快开始!再磨叽,我即便死了也要化作美丽的厉鬼,祸害你家族万万年!”
白发狂舞的艾姬芙拉,犹如半疯的小狮子,恶狠狠,凶巴巴。
司空见惯的夜寒君,没有被冒犯的感触,反倒觉得,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心中一动,艾姬芙拉消失在视野中。
这一战她确实派不上用处,留在场上,反倒会成为他的弱点。
“人族知己,听天音,踏歌行。”
“天之雷相,此乃极道之雷,与我的属性万般贴合。”
“若有幸存活,我必殚精竭虑,再悟一首新曲。”
“若不幸告终,聆听天雷之怒,此乃最上乘的音律,此般契机凤毛麟角,我辈欢欣不及,纵有再多执念,也当随风而散……”
绝弦的精神传音真真切切,狂热而不失理智。
耳畔的琴音突然一变,锵锵淙淙,正是「天怒」的序引。
“请圣祖,开天窗。”
夜寒君深吸一口气,猛地望向云端深处,精芒爆闪,严阵以待。
“请圣祖……开天窗……”
“请圣祖……开天窗……”
沉稳笃定却又充斥疯狂的声音,初时回响于中央祭台,又过了数秒,整个无日城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依然处于跪拜状态的守卫,无论处于何等位置,竖起手中的刀剑,齐声朝着天空吼道:
“开!开!开!”
“必胜!必胜!必胜!”
“咔擦——”
大地摇晃,二十四根通天石柱爆发无尽的光芒。
围绕夜寒君的一大片区域内,空气被抽干,一圈黑金色的圆环,化作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将他单独隔离。
于是,夜寒君呼吸到更浓郁、更新鲜的魔气。
他——脱离了护族大阵的守护。
但他依然站在无日城中,仿若站在万丈深渊的最底端,抬起头,视线越过高耸入云的通天石柱,便能看到那颗万众瞩目的蓝色电眼——轰然炸裂!
“撕拉!!”
蓝光一闪,如天塌,苍穹露出一个窟窿眼儿。
一道刺目的蓝色闪电,裹挟着满腔的怒火,轰砸!轰砸!还是轰砸!
这是毁天灭地的一击,花烛的对切风流连一瞬都无法阻挡,轻轻触碰,碎得比齑粉还要彻底。
更夸张的,风井喷射、眩晕风船、九龙环卫……所有的风元素法术都没有触发用途。
只是第一道闪电而已,劫难仿佛化身至高神明,手中握住的是生杀予夺的统治者令牌,除了毁灭,祂不想看到其他的画面,除了死亡,祂不想听到其他的结局。
杀——杀——杀——
夜寒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是谁?是谁是虚空中大吼大叫?
是谁?是谁散发着如此可怕的敌意,欲刺他的眉心,叫他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锵!!”
翠绿色的乌云翻滚,悦耳的琴音如雨珠空坠。
按、顿、挑、拨、捻……绝弦两臂抱住琴身,另外两臂翩翩起舞。
只见残影飞闪,一道墨绿色的闪电竖着劈开苍穹,迎面阻挡蓝色闪电的冲势。
那一瞬,针尖对麦芒,两者的力量不分高低。
但下一刹,第二道蓝色闪电无情砸落,绿雷哀鸣,终究难挡双雷之威,如烟花一般炸碎。
“天之怒,对阵天之怒。”
“孰强?孰弱?且看今朝。”
听得天地失音,见得怒雷激荡。
虚无之处,密集的符号无限繁殖,神芒乱飞,霞彩喷涌,奇景不断。
轰隆一声炸响,苍穹大面积坍塌,一个往里凹陷的巨型炮口,硬生生插在蓝色雷海的正中央,肆意抢夺着同源不同质的雷元素。
等到它彻底成型之际,通天石柱上的守护圣灵,只要拥有眼睛这类器官,一个个剧烈收缩。
“竟然……反向抢夺天劫的能源?”
“不过天地之胎而已,琴魔执掌的核心法则,竟然达到了这般田地?!”
熊人马惊叹连连,四蹄踢着地面,满身的躁动不安。
鹰身女妖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尝试往雷海深处望去。
可遍体生寒的不适感挥之不去,且有更上一层楼的悸动,惊得她收回视线,转而以余光瞥视。
“显而易见,这个天劫,无法与纪元之钟相提并论。”
不远处,曾经参与过守阵的金鹏天狐,龇牙咧嘴咆哮道:
“但!纪元之钟针对的是一整个夜氏,护族阵法全力以赴,自然有容身之地!”
“这小子现在单枪匹马,什么保护也没有!”
“他身上那些护命的宝贝,因为天劫的法则约束,恐怕也沦为凡尘俗物!”
“如此绝境,没有一个照面挂掉,这小子已经很厉害了,值得不遗余力的称赞!”
“但这远远不够!你我都能感应到,蓝色雷海最深处仿佛有真龙盘卧,那股力量还没有复苏,一旦复苏,抢夺天劫的雷元素?怎敢!岂敢!这不是触犯逆鳞吗!”
极乐兽低垂着脑袋,口中之言,远比金鹏天狐还要悲观:
“死亡……我预见了死亡的征兆……”
“雷海之中,藏匿着无可撼动的大恐怖……”
“不管那是什么,天地之胎应对不了,无量之胎也不行……”
“这不是简单的位阶差距,双职权对应的天劫源自天道,是忤逆自然法则后降临的杀伐,遇弱极强,遇强更强,野蛮得没有道理可言……”
“嘶!”
地面,电钳龙蜈摇晃着钳子,忽然惊呼道:
“糟了!天劫被激怒了!”
“雷海开始翻滚,琴魔凝聚出来的炮管,险些被雷元素撑爆!”
“天道根本不在乎能量的窃取,祂的源头无边无尽,血肉凡胎与之为敌,不过是自取其辱!”
仿佛在回应电钳龙蜈的判断,绝弦的琴音突然混乱,银光闪亮的琴弦,竟被一缕蓝色的铁锈腐蚀。
“咳……绝妙之音。”
绝弦半睁的血眼,完全洞开。
它直视高天,凝望苍穹,而后缓缓合拢。
彼时,夜寒君催动「添寿」,庞大的血气灌入琴身,尝试为它治疗伤势。
但寿元可添,永生状态没能重新建立,冥冥之中有一道潜在的伤势,以他的手段无法清除。
“我来!”
瓜瓜叫唤一声,发动「超净化」。
它养精蓄锐,就是为了留下更多的精力和体力,用来破解雷霆的麻痹以及其他的衍生劫难。
这一招起效了,夜寒君无法根除的铁锈,随着净化光束的持续横扫,从黯淡再到剥落,彻底消失。
霎那间,阴冥寿火重新燃起,永生状态第二次维持。
绝弦依然闭拢血眼,但它松开了捧着琴身的两只手。
“当——”
“锵——”
在旁观者略微惊愕的注视下,天魔遗音·绝弦,居然以四臂弹琴,四手交错,没有任何的混乱。
落在耳畔的琴音,骤疾骤缓,内敛的音质恰似又上了一个台阶,更加的婉转悠扬,更加的高亢激昂。
“轰!!!”
炮管炸膛,百兽惊慌。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空前绝后的绿金色闪电球体,没有垂直轰落人世间,而是自爆于苍穹,带来粉身碎骨的自杀式攻击。
“好果断啊……”熊人马再叹。
但凡慢上一拍,闪电球没能射出来,琴魔的这个技能也就成了个笑话。
然而,它终究赶在了关键的节点上,试图以此引爆蓝色雷海,将其完全颠覆。
“隆隆隆——隆隆隆——”
即便隔着护族大阵,无日城内的居民们,还是能听到咆哮的雷霆。
他们不敢抬头看,不是低着头,就是蒙着眼,只敢小心翼翼分出一部分感知,悄悄探查。
但这又能怎样呢?绿蓝两色侵蚀灵魂,相互矫揉,相互厮杀,名为恐惧的情绪又一次笼罩躯体。
只要是存活的生灵,不管有没有智慧,敬畏自然,敬畏雷霆,这些根植于血脉深处的记忆,一经唤醒,再想让它踏踏实实沉寂下来——痴心妄想。
“绝爷爷,加油!”
瓜瓜挥舞着一只小手,另一只紧紧抓住夜寒君的头发,寸步也不想离开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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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严重卡文,这段剧情的走向不太一样,为保质量,快不来,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