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残器谷,比没有风的海面还要宁静。
夜寒君出神许久,心绪倘佯天外,偶有心烦,时有意乱。
最终,当他站起身时,不仅瓜瓜、花烛、鹅大仙……一众契约眷灵们,齐刷刷盯着他看。
折郁、虚玄、蝇月、鲲杰、龟蚌,乃至于残器谷大大小小的兵兽,一颗心同样提了起来。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变化中却又蕴藏着未知,不管是惊吓还是惊喜,与之共舞,别无他法……”
夜寒君失神的眸光,一点一滴凝聚精芒。
他朝向空间魔毯,冷静开口:
“虚玄,该出发了。”
“时之鼓前辈,联合天女魃、乘风老祖,辅以冥古界神、墨神,必然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嗯……”
空间魔毯学着夜寒君的样子,扫空杂念,然后为自身竖立信念:
“下个纪元,迫在眉睫。”
“不知诸天万族之中,是否还有神灵,无限靠近神上之神的境界。”
“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等孤立无援、孤军奋战。”
“那么,抛弃苍生大义,仅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也要铆足劲斗一斗——至死罢休。”
“咔擦!!”
一道裂缝扩张头顶,本就微弱的光线稍显扭曲。
虚玄朝着双子玉铃、九环彩带、安魂魔笛等圣兵,仔细叮嘱:
“我们去四海神池,探索双冠的尽头。”
“残器谷还有老祖留下的封禁,你们暂且休养生息,等我们归来。”
“虚玄大哥,一路保重!”
九环彩带挥舞着绫带,大声鼓舞道:
“还有冥灯夜氏的封皇者,一定要开创真正的奇迹,叫那恶神后悔来到尘世间呐!”
……
……
双脚踩在毯身上,嗖的一声冲刺,虚白之光迅速的纳入眼底。
又是陌生的空间乱流,夜寒君感受不到时空之间的概念,于是闭眸浅寐,认真调整状态。
一旁的瓜瓜,一改先前迷糊的样子,瞪圆着眼睛,全神贯注观察周身的变化。
“本瓜距离空间法则大成,果然差远了……”
“要是由本瓜运输大蝌蚪去往四海神池,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瓜瓜这般嘀咕着,实则并无挫败之心。
祂晋升封神之胎不假。
大飞毯当前还没有完全炼化兵之神格,仍旧是半神境界,这也没错。
然而,学习艰难,只会凸显空间法则的深奥。
继续钻研下去,等到掌握在手心的那一天,不是更加值得期待嘛?
“到了,这里是北海。”
“我曾游历这里,想要寻找「画之戟」的传说,所以有相关的空间坐标保留。”
虚玄载着一群生灵,呼啦一下冲出空间裂缝,精神波动刚刚传递到众人的心弦,扑面而来的,竟是冲天的血腥气。
“哗~~哗哗!!”
夜寒君仰望天空,黑压压的头顶,明明没有乌云。
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由上往下,不断叠加。
再往下俯瞰,海浪狂怒,高于三万米,好像要踏平海域的边边角角,不放过任何一个尚且活跃的生命体。
那海水,居然是五彩斑斓的颜色糅杂在一起。
铁头鲸鱼、风暴海鸥、谜语海蛇……数不清的海洋生物漂浮在海面上,早已沦为尸骸,只能随着海水上下浮沉。
“又是生机绝断之景……”
“一想到类似的景象,可能发生在诸天各地,本瓜就有些怅然若失。”
瓜瓜鼓起腮帮,垂头丧气。
图腾冢、太阳深渊、欲界……
它和大蝌蚪努力打下来的“江山”,要是也沦为这样的绝灭景象,那该有多残忍。
还有冥灯深渊,作为大蝌蚪的家乡,过去的几千年望穿秋水。
要是因为「祸」的关系,夷为平地,大蝌蚪信念崩塌,会不会走火入魔?
“尽可能相信他们自己,也相信冥古界神、墨神吧……”
夜寒君抚摸藏经蛙形态的小瓜瓜,远眺海面,喃喃自语:
“生不逢时,随命而安。”
“我必须证得双冠之道,同列天尊之境,才有资格直面「祸」的本源形态……”
“嗯!”
瓜瓜鼓舞道:
“大眼珠子曾经发誓,不能伤害冥灯夜氏的!”
“不知道这个效果,随着祂与灾神、荒神融合,会不会改变。”
“但我们往好的一面联想吧,吉人天相,自有福星高照!”
夜寒君轻轻点头。
他的目光时刻盯视着海域的最深处,似想用目力,看穿一些东西。
“瓜瓜、虚玄,你们能捕捉‘蹊跷之处’吗?”
“天道秩序濒临崩塌,就连天尊也即将陨落,天尊后裔的栖息地,或许会比正常时期更容易闯入。”
虚玄沉心静气,稳稳道:
“倘若四海神池被东南西北四海环绕,只需要往最深处不断探寻,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下面,我将开启短距离高频次空间运动。”
“一旦捕捉到‘入口’,我会直接冲进去,你们做好迎战的准备。”
“好。”
夜寒君触摸着十字印痕,以及蓝色尸爪印痕,严阵以待。
“哗——”
裂缝再次扩张,遁入虚白,身体轻如飞羽,五感如坠迷雾,方向尽失。
“哗~~哗哗哗~~~”
每逢夜寒君睁开,都能看到虚白与现实交替的画面。
他沉住气,耐心等待。
约莫数十天之久,死气沉沉的海平面上,忽有海市蜃楼浮现。
惊鸿一瞥,坍塌的高楼、凹陷的穴洞,似有生灵居住的痕迹。
“唰!!”
说时迟,那时快。
虚玄顺着暴露出来的空间漏洞,一闪而过。
夜寒君的毛孔骤然绷紧,瞬时,他的感知器官醒了过来。
“呼啦!呼啦啦!!”
那是一团深海漩涡,外圈深蓝,顺时针转动,转速快得吓人。
但它还有内圈,内圈鲜红,以逆时针旋转。
两者加在一块,分明是无比违和、无比怪诞的事情,超脱常理与认知。
夜寒君却皱起眉头,顺着感知中悸动的方向,远远张望——
漩涡以外,角角落落,有被开膛破肚的尸骸,任由阳光暴晒。
也有幸存的奇异生命体,惊恐万状,抱头鼠窜。
他们拥有清秀俊逸的人类男子面孔。
除此以外,独臂、双舌、三腿、四耳、五目、六鳞、七眉、八羽、九趾——混合一体,非但没有杂乱丑陋的视觉冲击力,反而眉清目秀、玉树临风,怪异至极。
“妈耶,这是什么物种,有神性波动,样貌也太奇怪了叭!”
瓜瓜试着变成同样的形体,吐出双舌、晃动独臂,哪哪都觉得别扭,很快又变了回来。
“嗔心仙男?”
夜寒君轻轻念诵属性面板上看到的内容。
混沌印章对标「仙」,这是仙之体系的封神遗脉。
再加上有个“嗔”字,十之八九,这是太古仙神「天嗔仙女」的后代。
“咦,还有其他的物种?”
瓜瓜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循声望去,忽见深海漩涡中冲出两个怪物。
其中一个是白发老妖婆,惨白的发丝宛如疯长的藤蔓,垂天而落,遮挡一大半的视野。
祂的手中还握着一颗水晶球,低声呢喃之时,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感觉耳朵特别痒,仿佛有层层叠叠的小人叠着罗汉,齐声念叨咒语。
又过一息,夜寒君挑起眉头。
瘙痒变成疼痛,有强大的灵魂力量,化作刀刃,刺击心灵。
他不敢犹豫,摆出反击的架势,准备战斗。
“呜!”
与之大战的另一个神灵,也是满头的白发,仪容苍老。
但祂不具有女性的特征,凹陷的眼窝,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去死去死去死!全部去死!”
“哈哈哈,老祖要死了,天道被毁了,还活着作甚?都去死啊!”
名为「魂巫皇」的神灵,同样运用灵魂攻击法术,与「灵巫婆」对轰。
这居然是两尊巫系的封神,状态一栏,都有“法则污染”、“魔种入心”之类的描述,疑似沦落为「祸」的打手。
瓜瓜自告奋勇,主动出击:
“不知道「超净化」能不能解除大眼珠子的诅咒和污染,本瓜去会会祂们!”
话落,瓜瓜变回苍天蛙祖的原始形态,两腿一蹦,高高跃起。
以一对二,自然是要火力全开!
只见祂的躯体越来越庞大,蛙脸威严,蛙腿粗壮,顶天立地时,不恶而严。
那神圣不可侵犯的佛光,几乎化作一道道神环,绕体旋转。
还有那袈裟上的经文,飞舞高空,与飞燕一般迅疾,却又有巨龙之凶狂,让人难以直视。
法天象地——蛙祖真身!
这是瓜瓜证道净神后,额外领悟的上神技。
执此状态,祂便是神佛,盖掌如山,踏脚如柱,眸光之威压,魍魉鬼魅最是惧怕。
“呔!醒来!”
“你们应该是同族吧?为何要自相残杀!”
两道目光如巨刃斩下,炙热而圣洁之力,刹那定住大打出手的两尊巫神。
一缕缕漆黑中掺杂灰质的“毒素”,一点点从祂们的躯壳中钻出。
两尊巫神愣住了,布满血丝的污浊眼球中,终于有一丝灵智重新孕育。
“有效果!太好了!”
“本瓜是净,又是邪神杀手,如果能净化这样的污染,一定能挽救许许多多倒霉的家伙!”
瓜瓜抿紧嘴唇,威严更甚。
继续发力的同时,如雷贯耳的声音,砸得两尊巫神晕晕乎乎:
“呔!本瓜问你们!”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四海神池吗?听说至少有五尊封神驻守,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神灵呢?”
“你们的老祖宗没救了,但你们洗心革面,还是有机会为老祖宗报仇雪恨的!”
“所以不要阻扰我们,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顺便再回答一下,这里有通往初醒之门的道路吗?本瓜怎么没看到?!”
抛出一大堆问题,状态本就不堪的巫神,蠕动嘴唇,无话可说。
瓜瓜耐心等待五个呼吸,其中的「灵巫婆」恢复清醒,颤颤巍巍回话道:
“污染……顺着血脉传递……无法阻挡……来不及反应……”
“驻守这里的嗔心男神、痴心女神、贪心仙人——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逃出去了……”
“至于初醒之门……这里的确有入口,但我们看不到,或许在池心深处……”
“救……救救我们!!”
另一尊「魂巫皇」,突然卡住喉咙,眼球往外鼓出。
噗的一声,眼球爆炸,随后是头颅。
接着,巫神体其余的部位分崩离析,攒射出来的腥臭血雾,逼得瓜瓜跳回夜寒君的身边,以最凝重的表情全力阻挡。
“噗!!!”
仿佛是触发连锁反应,灵巫婆原地自爆,步入魂巫皇的后尘。
夜寒君怔住了,这可是两位巫之体系的封神,绝无半点虚假。
祂们与曾经的血巫神、光巫神,乃至于父亲的死亡巫神,同一个高度,血脉之高贵,回到数千年前,无限仰望。
结果……就这么死了?
瓜瓜并不能从根源处瓦解污染,天尊的后裔,即便位列神话的领域,祂们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祸」腐蚀奴役?
“不去试着净化,也许祂们还能打打杀杀,活得久一点……”
“只要试图解除,就会受到刺激,然后倒计时,听到砰的一声,炸成血肉和灵魂的碎片……”
瓜瓜以自己的角度,分析结论,道:
“大眼珠子太折腾了,四海神池都这样,可想而知太古山、永生池——其他的天尊后裔栖息地,也会一夜之间从辉煌走向衰败,并且再也看不到重振的希望。”
紧蹙眉头的夜寒君,若有所思,话锋一转,突然询问身畔:
“花烛,巫神陨落之后,你能感应到神格吗?”
“原来做不到,唯独这个地方,不太一样。”
花烛闭上眼,慎重道:
“大人,我隐约觉得这片天地,遗留着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内心深处又极为抗拒,非常奇怪。”
“嗯……天尊后裔的神格,明显是逾越规矩额外衍化的。”
“诸天本身就有巫之神格,背负法则之外,恐怕没办法随心所欲行走诸天,这可能就是天尊后裔无法出世的原因。”
“然后……现在还有「祸」的污染,要是染指祂们的神格,后果难料……”
夜寒君挤压眉心,斟酌片刻,决定放弃:
“去漩涡下面看看吧,有某种东西,似乎在吸引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