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恒道:“葛书记,我跟胥老师说了,乡里安排的行程胥老师大体上都同意,不过他要求去一下栗山村。”
听到胥教授要去栗山村,葛大有和其他乡领导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葛大有强压住不快道:“小林啊,你得好好跟胥教授说一下乡里的难处啊。”
林昌恒道:“葛书记,您放心,这些我都跟胥老师说了,他说他很理解乡里的难处,他这一次到林泉乡来搞这次社会研究活动,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找出一条能够让农村经济迅速发展的道路,而不是追究某些人的问题,他并不是纪委的干部嘛,所以他说,他在研究报告里会少提问题,多说方法的,但是如果不能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他也不好说什么方法啊。”
葛大有死死地盯住了林昌恒,林昌恒心中坦然,也用平静地目光跟葛大有对视,丝毫没有躲闪,良久之后,葛大有道:“你敢保证吗?”
林昌恒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胥教授是我的老师,我对他的性格还是了解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这么做的。”
葛大有又看了看其他的乡领导,问了一下他们的意见,其实,这些乡领导们又能有什么意见呢?胥教授想去哪里,他们还能拦着不成?何况还有县里的领导在这里呢,所以他们只能指望林昌恒这个胥教授的学生了。
王顺发道:“那就把栗山村安排在最后一天吧,反正县长他们也只陪着胥教授调研两天,到那天肯定已经走了。”
林昌恒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葛大有便笑道:“小林啊,你要知道,乡里对你是很看重的,你好好干,要是乡里的工作有了起色,乡领导们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林昌恒说了声“谢谢葛书记”,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林昌恒照常早早起床,在乡街上晨跑,整个林泉乡,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习惯,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面对众多惊讶的目光,不过现在,林泉乡的老百姓也习惯了,再也没人会把奇怪的目光投向他了。
不过今天林昌恒跑到粮管所附近时,便看到前面也多了一个晨跑的身影,他仔细一看,居然是齐向阳,他也穿了一身运动服,在跑步呢。
林昌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喊了一声“县长”。
齐向阳回头一看,原来是林昌恒,他笑着说:“你也喜欢晨跑啊?”
林昌恒点头道:“从小养成的习惯,我爸在我小时候带着我跑,后来就离不开了,每天早上不跑上几公里,一天就没精神。”
齐向阳感叹道:“那可真不错,我是没人带我跑的,我是在部队里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早晨跑步还是真有好处的,可以磨练人的意志,锻炼人的体魄,你有这习惯是好事啊。”
林昌恒看着英气勃勃地齐向阳,感觉他跟现在机关里那些大腹便便,暮气沉沉的领导干部完全不同,就算是比齐向阳大不了两岁的杜援朝,由于体形胖大,看上去至少都比齐向阳大了上十岁,他不由得又对齐向阳多了一些好感,只有这样的干部才是务实的干部吧。
林昌恒便说:“您还当过兵啊?我们石乡长也当过兵,可惜我没当兵的机会了,原来还很向往的。”
齐向阳点头道:“当兵的经历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你应该不知道吧?我还上过战场呢,有了那段经历,再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不会怕了。”
林昌恒还真没想到,齐向阳还上过战场,那应该就是自卫还击战了吧?这场战争确实很残酷,齐向阳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确实算得上他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了,林昌恒不禁肃然起敬道:“县长,那您称得上是英雄了。”
说到这个,齐向阳的脸色有一些黯然,他沉默片刻之后说:“英雄?我确实在战斗中获得过一些荣誉,但是我认为真正的英雄是我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他们都已经为国捐躯了,而我至少还活着回来了。”
林昌恒能够理解齐向阳的心情,他也沉默了,两人便并肩沉默地奔跑着,在短短的乡街上跑了三个来回,这才结束了今天的晨跑,齐向阳笑着向林昌恒挥了挥手,跑回了粮管所,他昨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林昌恒心里暖洋洋的,他也跑回了乡政府,却看到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原来是胥教授早起在练太极拳,而他的学生们也都围在他的身边,向他学打太极拳。
林昌恒向胥教授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宿舍,倒了水,抹了抹身上的汗,换了一身衣服,便出来了。
胥教授正好也打完了一套太极拳,回房间去换衣服之后下来了,不一会儿,齐向阳等人也都过来了,他们一起在食堂里吃了一顿早饭,然后便又一起去了林泉村。
林泉村也就是林泉乡政府的所在地,离林泉乡政府很近,开车也就是几分钟就到了,此时,林泉村委会的所有村干部都等在了村口,而人群中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爷特别引人注目,他稍有些激动地看着缓缓行驶过来的车队。
胥教授跟林昌恒一台车,他也看到了那位老大爷,等车一停稳,他便第一个下了车,快步走向了那位老大爷,老远就向他伸出了双手道:“赵老哥,你好啊,你还认识我吗?”
老大爷看到了胥教授,他的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他迎向了胥教授,双手紧紧握住了胥教授的双手道:“胥老弟啊,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跟在老大爷后面的村支书连忙提醒道:“老赵头,这可是省里的胥教授,你要尊重一点。”
胥教授却满面笑容地说:“赵老哥叫得没错,我就是你的胥老弟啊,那年我在你家住了十来天,承蒙你照顾啊,这么多年我也没来看看你,对不住啊!”
老大爷连忙说:“胥老弟,胥教授啊,你能记得我这个乡里的农民,我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怎么还敢让你来看我?你是天上的文曲星,我是个乡里的老农民,你来看我不是让我折寿吗?”
胥教授道:“可不能这么说,你是我的赵老哥,那一辈子都是我的赵老哥,我肯定记得你啊!”
两人畅叙别情,不过好多县领导和乡领导都有点不耐烦了,林昌恒连忙上前提醒胥教授,胥教授这才和赵老哥肩并肩,一起往村委会而去了。
到了村委会,胥教授跟赵老哥聊了一会儿,看到那些县领导和乡领导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胥教授道:“你们都不用陪着我啊,你们这样陪着我,我怎么搞社会研究?”
齐向阳哈哈一笑,对那些县领导和乡领导道:“你们不用陪着胥教授了,你们自由活动吧。”
郭建国也是哈哈一笑,跟邓东华分头行动去了,而乡领导们看了看齐向阳,只能是跟着郭建国和邓东华去了,而齐向阳便陪在了胥教授身边,胥教授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胥教授跟赵老哥聊了起来,他主要问赵老哥这十几年来家庭经济的变化,而他的学生们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听着两人的聊天。
不过赵老哥还不敢说什么,他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村支书,而村支书又看了看在他身边坐着的齐向阳,齐向阳笑眯眯地说:“赵老哥,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嘛。”
赵老哥又看了看村支书,可是村支书噤若寒蝉,啥也不敢说,赵老哥便对胥教授道:“胥老弟啊,你是不知道啊,从你上次来开始,这十几年,咱们村里可是没多少变化啊,为什么呢?粮食收购价是涨了一点,可是化肥农药也在涨啊,提留统筹也在涨啊,前几年村里说让咱们养啥安什么拉兔子,说是让咱们买种兔,一对一年可以繁殖几十对,有公司收这兔子,可是后来兔子养出来了,那个啥公司却跑了,把咱们亏得,天天吃兔子,吃得眼睛都红了......”
赵老哥也许是积累了许多年的怨气,趁着这个时候村支书不敢说话,全部发泄出来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听得村支书脸色发青,连连咳嗽,提醒赵老哥不能乱说,可是赵老哥就当作没听见一样。
倒是齐向阳笑着对村支书道:“您感冒了?怎么老咳嗽?”
村支书连忙停止了咳嗽。
胥教授的学生们奋笔疾书,把赵老哥说的都记录了下来。
等赵老哥说完,胥教授帮他点上了一支烟道:“赵老哥,那你家现在日子过得挺艰难吧?”
赵老哥狠抽了一口好烟道:“怎么说呢?日子肯定是过得艰难,不过不是最艰难的,我家两个儿子第一胎生的都是儿子,就没超生,日子还算过得过去,那些超生的家里才叫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