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恒好说歹说,才让两人换了拖鞋进了门,两人还不肯穿棉拖鞋,硬是穿了双塑料拖鞋进门,说是塑料拖鞋好洗一些,免得麻烦林昌恒。
林昌恒带他们进门之后,喊了一声“妈”,张翠凤正在厨房里做早餐,她说:“你怎么回这么快?鸡买回来了?”
林昌恒道:“妈,你看谁来了?”
张翠凤关上火,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是林昌恒的二姑爹和二姑妈来了,她高兴地说:“姐姐姐夫来了啊,快坐下先喝点水,你们还没过早吧?我正在做早饭,做好了你们一起吃点啊。”
二姑爹二姑妈连忙说:“翠凤啊,你别客气,我们不吃。”
张翠凤把脸一板道:“那怎么行呢?你们来这么早,肯定没过早,就这么说了,跟我们一起吃。”
林昌恒把手里的两个蛇皮袋拿进了厨房,对张翠凤道:“妈,二姑爹二姑妈带了两只老母鸡来。”
张翠凤高兴地说:“那正好不用再买了,姐姐姐夫,谢谢你们了啊,这么大老远的还带两只鸡来,你们知道青彤怀毛毛了?”
怀毛毛也就是江丰方言里怀孕的意思,毛毛也就是小孩子的意思。
二姑妈愣了一下道:“青彤怀毛毛了?我们不知道啊。”
张翠凤道:“哦,不知道啊,那没关系,现在不就知道了,中午别走,在这里吃饭啊。”
二姑妈道:“不用了,中午不在这里吃饭。”
张翠凤道:“那怎么行呢?这么大老远来的,中午不吃饭就走,那别人还说我们没规矩呢,要是丰年在地下有知的话,也会怪我们的。”
听张翠凤说起了堂弟的名字,二姑妈也只能点头道:“行,那我们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
这时,齐青彤从楼上下来了,她刚才在阳光房里给花浇水呢,她每天都会做一些比较轻的家务活,林昌恒便向她介绍道:“青彤,这是二姑爹,这是二姑妈。”
齐青彤乖巧地喊起了二姑爹和二姑妈,两人都开心地点起了头,二姑妈道:“青彤啊,你怀毛毛了?”
齐青彤有些羞涩地点头道:“是的,二姑妈。”
二姑妈笑了起来:“幸好今天我们带了两只鸡过来,要不然的话就太失礼了。”
张翠凤又进了厨房,她在厨房里说:“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亲人嘛,你们随时来家里玩都可以,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林昌恒给二姑爹和二姑妈沏了两杯茶,看二姑爹和二姑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便笑着问道:“二姑爹,二姑妈,你们今天到县城来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二姑爹叹了一口气道:“昌恒啊,其实我们本来不想来的,你爸当了那么多年领导,我们也没来找过他办事,不过今天我们也是不得不来了啊,昌恒,我们有事要求你帮忙啊。”
林昌恒笑着说:“二姑爹,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帮你们办。”
张翠凤在厨房里听到两人说的话,她说:“昌恒,要是二姑爹和二姑妈有什么难处,你一定得帮啊,你小时候他们对你最好的。”
林昌恒答应道:“妈,我知道了。”
二姑爹便说:“昌恒啊,现在镇政府要搞退田还湖,说是我们那个村子都得搬走,你现在是副县长,你能不能跟镇政府说一下,让我们那个村子别搬了啊,他们搞这个退田还湖,是不是瞎搞啊?”
二姑爹说完之后,他便和二姑妈一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林昌恒,在他们心目当中,林昌恒当了副县长,就是很大的官了,解决他们这一个小小的村子的问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林昌恒心中苦笑,其实刚才他已经有点猜到两位老人来找他是为这件事情了,因为这个姑爹姓李,他原来不是林家湾镇的人,是林家湾镇围湖造田之后,跟随父母长辈一起从李家桥乡搬迁到林家湾镇的,他们现在的村子名叫东平村,而那里原来曾经是一个湖,东平湖。
东平湖曾经是现在江丰县东部一个大湖黄汊湖的一部分,黄汊湖是江丰县原来最大的一个湖,地跨江丰县东部好几个乡镇,面积两百多平方公里,哪怕在湖泊众多的湖东省也是排得上号的,可是后来由于围湖造田,黄汊湖的面积越来越小,到今天为止,黄汊湖的面积已经缩小了接近一半,而这些缩小的面积,都成了一个个的村子。
现在国家要搞退田还湖,东平村当然也在退田还湖的名单之列,估计二姑爹他们的压力很大了,结果他居然来找林昌恒做主了。
想必二姑爹还在想着戏文里清官为民做主的桥段呢,以为镇政府是瞎搞,不过这也很正常,当初围湖造田可是大领导发出的号召,那可是一项伟大的工程,谁能想到四十多年过去,现在又要退田还湖了呢?
林昌恒道:“二姑爹,二姑妈,你们相信我吗?”
两位老人都点了点头。
林昌恒道:“那么我要跟你们说,退田还湖确实是国家下发的通知,不光是你们东平村,全国有好多地方都要退田还湖,加起来可能是几千上万平方公里,说平方公里你们可能不清楚,那么我要跟你们说,这退田还湖的面积可能是几百万上千万亩,这是国家的命令,必须要执行的。”
二姑爹半信半疑地看着林昌恒道:“昌恒啊,不会吧,当时围湖造田也是国家命令的啊,我们这些人都干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造了那么多田,又在东平村住了几十年了,怎么现在又要退田还湖了?这不是瞎折腾吗?”
这时,张翠凤从厨房出来,端了两碗肉丝面,放到了餐桌上,对二姑爹和二姑妈道:“姐姐,姐夫,你们快来过早,过完早再跟昌恒说话。”
齐青彤连忙也起身进了厨房,去端肉丝面去了,林昌恒看到两位老人还坐着不动,他笑着起身道:“二姑爹,二姑妈,你们先吃面吧,吃完了我再给你们解释。”
两位老人这才起身,到了餐桌旁边,坐下之后,沉默地吃了起来,张翠凤又拿了一盘子馒头出来,两位老人吃得很快,他们一大早从林家湾过来,路上也确实饿了,到了县城,看到早餐店的早点,他们又舍不得吃,觉得太贵,现在当然要吃饱。
林昌恒呼拉拉吃了一大碗肉丝面,还有一个馒头,这才算饱了,两位老人也吃饱了,林昌恒便又带着他们坐到了茶几旁边,两位老人却不肯坐沙发,说是身上脏,怕把沙发弄脏了,只是一人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板凳上,又看着林昌恒。
林昌恒道:“二姑爹,二姑妈,你们住在东平村,那里是不是年年都淹水?”
两位老人又对视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林昌恒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几年长江年年都发大洪水?”
二姑爹点头道:“是啊,现在怎么洪水越来越多了,今年这一次差点儿把全村都淹了,镇政府的人说就是围湖造田造成的,可是我觉得也不能全怪围湖造田吧?”
林昌恒道:“洪水越来越多,不能全怪围湖造田,比如还有长江上游的滥砍滥伐造成水土流失,比如还有气象异常等等,但是围湖造田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嘛,你们想想,整个长江流域差不多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亩的湖面被造了田,这么大的地方,原来得盛多少水?长江水位高了,就可以排到这些湖里,可是现在这些湖都被造了田,田里有水还恨不得一天到晚用水泵把水排到长江里,这长江的水位能不高吗?”
两位老人都沉默着,其实这个道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也跟他们讲过,不过他们今天来找林昌恒,是希望他们能够不退田还湖的,当然不能附和,但是他们也不想说假话,所以只好沉默了。
林昌恒又道:“二姑爹,二姑妈,五四年那次大水你们是经历过的吧?那一次雨是不是下得比今年还要大?”
五四年那一次大水,就是围湖造田之前的一次大水,也是本世纪长江最大的一次洪水之一,那一次水位之高,一直是长江本世纪的水位纪录,直到今年才被打破。
其实二姑爹并没有经历过那一次洪水,因为当时他还住在李家桥乡,但是二姑妈是经历过的,二姑爹只是在后来搬到林家湾镇的时候听长辈说过这次洪水,所以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一起点了点头,那一次的暴雨确实比今年还要下得大,那雨真的是有一些铺天盖地的势头,仿佛整个天地间都是水,现在想起来,二姑妈都觉得有一些骇然。
林昌恒问道:“既然那一次的雨水比今年的雨水还要大的话,那为什么今年的水位会超过那一次的水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