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天塌了一般。
魏紫暗道,玉合欢可真有本事,还真把事情办成了!
她也不避讳,承认道:“我是写了封信给二表哥,请他见一面康王府郡主,给彼此一个机会。如今他俩两厢情愿又门当户对,那么岂不是一件大喜事?舅母何必生气?”
“喜事?!”薛夫人暴怒,就差指着魏紫的鼻尖骂了,“康王府门第虽高,但那郡主是个哑巴!这等毛病,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遗传给我的宝贝孙儿?!更何况那可是上门赘婿,天底下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去当赘婿,你二表哥虽不能入仕,可我们家也不是养他不起,怎么就要他去当赘婿了?!”
魏紫无言以对。
那位郡主虽是哑巴,可她的二表哥同样身体有疾。
况且入赘怎么了,康王爷就一个独生女,若他是个明事理的,父女俩不似昌平侯府那般嚣张跋扈,那么入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了。”
魏老夫人喝止了薛夫人的吵闹。
她缓缓道:“这次是小紫不懂事,亲家放心,我自会罚她。”
“上京城谁不知道老祖宗最宠魏紫,您说要罚她,我可是不信的!”薛夫人尖着嗓门,“都说隔代亲,老祖宗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外人瞧着,魏紫这丫头迟早要被您宠坏。不如还是放在我小姑子身边教养,扇儿不就被她教养的很好?省得她再像现在这般,不知轻重,不懂规矩!”
“舅母,”魏绯扇柔柔开口,“姐姐只是一时糊涂,被外面的媒婆欺骗忽悠罢了,您别生她的气。姐姐,你还不快给舅母道歉?”
魏紫道:“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我确实不该插手表哥的婚事,我愿意为此自罚半年月钱。只是祖母教养如何,无需您来评说。”
薛夫人胸脯剧烈起伏,指着魏紫道:“瞧瞧,谁家的姑娘这般牙尖嘴利,简直是目无尊长——”
“够了!”
魏老夫人沉声。
薛夫人翻了个白眼,这才住口。
“闹哄哄的,吵的我头疼。”魏老夫人不悦,“什么时候我鹤安堂也成了你们撒泼的地方?”
薛夫人轻哼一声,假模假样地福了一礼:“今日叨扰老亲家了,我这就告辞!”
临走前,她还忍不住小声贬损魏紫:“到底不是放在身边养大的,跟咱们就是不亲,真真是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因为你,你母亲如何会伤了身子,如何会再也不能有孕?!真真是个讨债鬼,呸!”
一群妇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鹤安堂陷入寂静。
魏紫吁出一口气,无奈地望向魏老夫人:“孙女给您添麻烦了。”
“傻孩子。”魏老夫人搂着她坐了,眼底闪过精明,“我瞧着,这门婚事倒是极好。若能说成,康王府郡主便是你的表嫂,那康王爷就成了你的长辈,陛下也就不能再给你和他赐婚了。”
魏紫闻言,本就艳丽的桃花眼一点点亮了起来:“祖母高明,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魏老夫人捧起那副貂鼠昭君套,慢悠悠道:“你年轻,这次的事确实做得不够谨慎,容易落人口舌。若我年轻时遇见这种事,便会收买薛府的管家丫鬟去做,把自己隐下去。”
魏紫跪坐到榻上,温柔地替她戴上昭君套。
魏老夫人继续道:“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借力打力,才是最合宜的。”
魏紫捧来一面菱花铜镜,含笑让魏老夫人瞧:“祖母教诲,孙女儿都记下了。孙女儿身上流着您的血,您那么厉害,我定然也不会差,今后不会再叫您操心。”
魏老夫人左右端详,小紫给她做的昭君套大小合适、刺绣讲究,她甚是满意。
铜镜里映照出一老一小两张脸,细看时,小紫的气韵是有些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的。
她戳了戳少女的额头:“你呀,祖母不为你操心,又能为谁操心?只要是小紫,祖母心甘情愿。”
魏紫捂着额头,笑得眉眼弯弯。
笑罢,她端起常嬷嬷送来的热杏仁茶,尝了两口,忽然困惑抬眸:“祖母,我至今仍旧想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喜欢我?当年上元节她弄丢了我,按理来说,她该更疼我才是,可她为何总是不肯理我?”
魏老夫人怜爱地摩挲少女的手:“当年她带你和你哥哥上街,与丫鬟们走散了。你哥哥那么大,她把他抱在怀里,却叫你一个五岁的小女娃娃牵着她的衣袖,这岂不是给拐子可乘之机?
“她把你弄丢了,不立刻请街上巡逻的官兵们搜寻,却偏偏徒步回府找你爹爹哭诉。等你爹爹带人去找的时候,街上的热闹早就散了,哪里还有你的踪影!我气她蠢笨,就罚她在祠堂跪了三日,却不幸风寒入体,以致伤了身子,不能再怀上身孕。
“我知道她心里怨我,所以后来她要把扇儿的名字写进族谱,我也未曾反对。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还把这份怨恨迁怒到了你的头上。是祖母对不起你。”
“原是如此……”
魏紫听得入神,却不知该如何评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母亲怨了她这么多年,那么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了她的心的。
可她年幼无知,被拐并非她所愿,母亲实在不该怨恨她。
从今往后她依旧尊她敬她,但爱她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困难了。
三日后。
上京城昨夜落了一场初雪。
清晨时分,魏紫刚到鹤安堂请过安,青橘匆匆忙忙地跑来禀报:“小姐大事不好,薛夫人和咱们家大夫人带着一帮仆妇婆子,去鹊桥仙砸场子了!”
鹊桥仙开在最热闹的铜锣巷。
新装修的铺面富丽堂皇,卷角飞檐彩绘藻井,一座红木镂花雕刻的鹊桥夸张地横亘过门庭正上方,桥身上悬挂着金字匾额“鹊桥仙”。
魏紫赶到的时候,瞧见铺面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里面不停传出砸东西和吵架的声音。
她正欲拨开人群闯进去,忽而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乞儿吟唱童谣:
“建安年,悬柯寺,血衣裁;有一人,着白衣,渡江来;渔鼓破,婴啼哭,雪里埋。”
那童谣诡吊血腥。
乞儿敲着破碗消失在巷弄尽头。
“小姐,您发什么呆呀?!”青橘紧张地拉了拉魏紫的衣袖,“里面都快打起来啦!”
魏紫回过神,匆匆随她踏进鹊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