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显阳的眼里,周婧打小就喜欢欺负魏绯扇,他私心里不喜欢这个飞扬跋扈的皇妹。
他口吻冷淡:“劳你跑这一趟。”
周婧察觉出他的疏离,脸上的神情也淡了几分。
她转向供桌:“我既然来了,也该给昭仪娘娘上一炷香。”
“你可以给我母妃上香。”周显阳示意嬷嬷给周婧拿来三根香,目光又落在魏紫的身上,“魏侧妃就不必了。”
魏紫:“……”
她有些想笑。
不愧是对魏绯扇一往情深的男人,周显阳果然是个白痴。
给不给季昭仪上香对她没有分毫影响,可他却表现的仿佛是什么恩赐。
周显阳又看向慕容九里:“慕容家的小姐是吧?你也可以给我母妃上香——”
“不了。”慕容九里连忙摆摆小手,“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我懒得给不相干的人上香,累得慌。”
周显阳:“……”
灵堂里,周婧认真地祭拜过季昭仪。
平心而论,宫里的妃嫔们鲜少勾心斗角,她们对待不是自己生的皇子公主也十分友善慈爱,譬如季昭仪,从前她每每从季昭仪宫前路过,她都会招手示意她进来玩,还特意给她准备很多好吃的花糕。
季昭仪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若是得了什么漂亮的布料,也会拿去送给其他嫔妃生的公主。
江皇后又是贤淑大度的性情,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很和睦,连带几位皇子也兄友弟恭感情甚笃,彼此之间毫无猜忌竞争的敌意。
自然,这样的和睦是把父皇排除在外的。
因为父皇巴不得所有人斗起来。
周婧祭拜完,郑重对周显阳道:“三哥,昭仪娘娘辛苦将你教养长大,一定不希望你误入歧途。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期望你能睁大眼睛,看清楚身边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嘴脸和心肠,别叫昭仪娘娘在九泉之下寒了心。”
周显阳脸色大变:“周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周婧深深看了眼魏绯扇,便和魏紫等人离开了。
三人走后,魏绯扇眼眶一红,当即啼哭起来。
她委屈道:“我知道婧公主不喜欢我,可她竟然在昭仪娘娘的棺椁前这般诋毁我……难道我是什么坏人吗?!我一介弱女子,我再坏,我又能坏成什么样?!”
“小扇子……”周显阳连忙把她搂到怀里,“周婧就是个被宠坏的刁蛮公主,又遭你姐姐蒙蔽,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我就是委屈……”魏绯扇伏在他的胸膛上,抽抽噎噎的,“周婧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她生怕你亲近我,生怕你得了我的帮助,生怕你和她亲哥哥争夺皇位!”
周显阳愣了愣。
周婧的亲哥哥是四皇子周显锋。
周显锋的亲外祖乃是当朝闻太师,他本人又文武双全常常领兵出战,据他所知,朝中不少官员属意于立周显锋为储君。
周婧作为周显锋的亲妹妹,肯定是要帮他的……
周显阳越想越毛骨悚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周婧总是阻碍他和小扇子,因为小扇子的父亲是镇国公,周婧不愿意他得了镇国公这么一位手握兵权的岳丈!
魏绯扇接着啼哭道:“说什么祭拜昭仪娘娘,依我看,周婧和魏紫她们根本就是来看你笑话的!周婧和昭仪娘娘能有什么感情,她来祭拜哪门子?说不定……说不定昭仪娘娘就是被周婧和魏紫设局谋杀的!她们见不得显阳哥哥好……”
女人的句句哭诉,几乎都哭到了周显阳的心坎上。
他喉头发涩,艰难道:“我竟不知,我这位皇妹如此歹毒!我也不知,原来除了我,其他几位兄弟竟然都在暗中谋夺太子之位!小扇子,若不是你,我到现在还被他们蒙在鼓里!看来这储位之争,我是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
魏绯扇拿手帕按了按眼尾,楚楚可怜地点点头:“显阳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和长公主殿下都会坚定地支持你的!”
她眼中难藏欣喜得意。
只要周显阳当上太子,她就是太子妃!
她就是将来的皇后!
等她当上皇后的那天,她定要把镇国公府那一家人全部接到宫里,让他们匍匐在她的脚下看她如今的威风,要魏老太婆后悔她当初偏宠魏紫!
整个镇国公府里面,也就母亲待她最好。
魏绯扇想起薛子瑜,不禁联想到薛家。
若是能把薛舅舅拉到周显阳的阵营,他们的赢面岂不是更大一些?
两人相拥着,角落里侍奉的一位宫人悄然退了出去。
另一边。
天色阴沉,随着云层中传来滚滚闷雷声,盛夏的瓢泼大雨倾盆而落。
清寒的水雾渗进宫室,披着斗篷的男人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虽是夏日,却觉凉气侵袭着四肢百骸,即使裹着斗篷也无济于事。
周显元与周显霁对面而坐。
他眉头紧锁:“二弟的身体愈发糟糕,我想着,中原的大夫对你的病无能为力,不如重金聘请北境的巫医和南境的蛊师进宫试试?万一能治愈……”
周显霁虚弱地摆了摆手:“我今日前来探望兄长,并非是因为我的病,而是有别的事情相求。”
“何事?”
“我要争储。”
“轰隆——”
窗外陡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疾风吹开了花窗,密密雨丝顷刻间打湿了半面青竹地板。
周显元连忙起身掩上窗户。
他背对着窗户,许是冷许是怕,浑身微微发抖。
他不敢置信地压低声音:“争储?二弟,你的身体——”
“无妨。”周显霁闭了闭眼,脸色雪白如膏玉,“父皇越发昏聩,近日延请长公主进宫,将后宫折腾得乌烟瘴气,只怕她的手很快就会伸向前朝。闻太师带兵北征,朝中慕容焘一介鼠辈明哲保身,魏翎虽然忠义但头脑简单,花宴浓则恨不能推波助澜搅乱朝廷局势。其他文武百官更是百无一用。长兄,朝廷需要一个主事人。”
他没和周显元提起周显阳。
否则以对方的性子,只怕又要念叨兄友弟恭一类的话。
周显元神情凝重,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你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连你都能说出要争储这种话,想必朝中发生了我无法理解的事。我知道你为何物前来找我,也罢,二弟,我愿意帮你!”
他转身,很快从内室捧出一只精致的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