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燕景行忍不住点头,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有的人平常所展露出来的性格,和他遇见严重事态时的表现会南辕北辙。看上去勇敢强大的人在危险时会表现出怯懦;而反过来,平日里平平无奇的人,却可能在恐惧面前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但季春藻则是那种完全表里如一的类型,哪怕到了另一颗星球上都不曾改变,这点无疑是让人羡慕的。
说实话,燕景行现在就很紧张:在一座巨大的外星文明留下的遗迹里探索和冒险,这种事连他做过的最荒唐的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却突然变成了摆在面前的现实,简直措手不及。
每一次看到那些属于异星文明的怪异壁画和雕塑时,他都感到很不适。
他也看得出来,谢大小姐和他一样紧张,虽然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模样,但说话时的语气和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忧心忡忡。
三人中唯一能保持常态的人,只有春藻了。
当然,谢玉芝的意思可能不止是夸奖——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勇敢乐观,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但季春藻显然只会往好的方向理解,感到自己被表扬的她得意地朝同伴们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放心啦,这地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危险的东西吧?”
拜托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
年轻人们继续往前探索。走廊看似错综复杂,但最后都汇聚到同一个方向,他们很快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新的房间。
“这個房间的门……好像打不开。”
燕景行试着扒了一下门,这次没有缝隙。
他转过身来回望,假如不能打开这扇门的话,他们就只能走回头路了。
这地方的氛围和别处无异,墙壁和地板都呈现出一种血肉有机质的凹凸不平,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的体腔内部;而在房间的三个角落,分别摆着类似于椅子的机器。
“又是三个……”燕景行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别的入口和通道,“该不会是要我们坐上去的意思?”
椅子后方是脉动的血管,它从地表下方隆起,在墙壁的覆盖下形成骨骼,最后一直连通到门。
“这是把我们送到这颗星球上来的传送装置吗?”
“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谢玉芝态度谨慎,伸手拦住季春藻让它不要靠近。
“小心,说不定一走近了就会触发机关。”
……
“等等。”
燕景行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路,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住脚。
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这座空旷而寂静的宫殿废墟里,听见了除他们三人以外的声音。
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而两头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来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完全不觉得吓人;可要是一个人站在这儿张望,心底一下子开始发毛。
路上在壁画中看到的那些狰狞可怖、无比怪异的异星景观、那些苍白的、没有脸庞的直立外星人的雕塑,在这一刻就像在他的脑海里全都活过来了。
燕景行蹲下来,努力侧耳倾听。
这回可以确定了,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响起了某种奇怪的动静。
这声音一开始窸窸窣窣的,就像老房子的墙里有老鼠转来转去发出的,并不引人注目,但是……
“你怎么了?”
两位女孩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来到他的身边。
燕景行打了个寒颤,在环顾四周的同时,低声对两位同伴说道:
“大家听见声音了没有?”
如果是在地球上,他可能下意识就忽略过去,但这里可是另一颗星球。
说到底,这地方真的会有老鼠这种动物吗?到目前为止,他们连苍蝇蚊子都没看见。
季春藻和谢玉芝学着他的样子蹲在门边,试图确认声音的来源,并且很快得到了答案。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僵硬。
燕景行忍住害怕的念头,望向走廊深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躬下身,慢慢往前走。
燕景行走在最前面,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男生,理应表现得更勇敢,但这点显然不被他的同伴们认可——要不是他抢先走出去了,肯定会先和谢玉芝或者季春藻头碰头地撞到。
他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跟在后面,本来想让她们留在房间里的话自然没法说出口了。
伴随着与声源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怪异的动静有一段时间突然停了下来。
但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
“看这样子,你们说的灵体水蛭,就是它们吗……?”
谢玉芝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用一只手握紧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努力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相比之下,剩下两人的表现好要更冷静点,毕竟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走廊通往的厅堂,就在他们十分钟前经过的地方,熟悉的怪虫——“灵体水蛭”们组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虫团,像蛇一般在地面上游荡,留下冰冷黏腻的痕迹。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整个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但是只要走近了,就会看到表面无数蠕动的头颅。
“你能看到它吗?”
“……嗯。”谢大小姐微微叹了口气,“长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心和恐怖一点。”
在遇见宇航员之后,他就和季春藻一样能看到外星生物了;这点放在谢玉芝身上同样成立,因为就在一天前,他们一起目击了在云中出现巨大的魔怪。
经验证明,似乎只要亲眼见证过一次真实的世界,从此就能一直看到它们。
“怎、怎么办?”
季春藻小声问道。
“灵体水蛭堵在路口,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谢玉芝凝视了一会儿虫团们的行动,很快发现其中暗含着某种规律和范围。
“它们好像是在这个地方巡逻,最好能想个办法绕过去——”
“咚。”
她的话被打断了。
奇怪的闷响又一次响起来,就像有人在厅堂内擂鼓。
燕景行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正在颤抖,一时间有种站都站不稳的感觉。
“咚……咚!咚!咚!”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觉得就像是自己的心跳。
“……!”
他们在连接厅堂一侧的走廊,厅堂内遍布着蠕动的虫团,而厅堂的另一头,滑腻青灰的皮肤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巨大的口器一圈圈张开,尖锐的利齿遍布其上。
“好大——!”
季春藻惊叹。
“是……灵体水蛭们的首领吗?”
燕景行觉得自己的手脚正在发抖,特别是当他看到那张从黑暗中浮现的庞然嘴巴,一口就将旁边的墙体结构咬了下来,简直比咬下一口奶油蛋糕还要轻松。
但他还是努力站起了身,一人一边拽住了俩姑娘的手。
“快跑!”
三个人沿着走廊迅速往后退。
背后轰鸣声越来越响亮,巨大的水蛭挤破洞窟,穿过厅堂,一头扎进了走廊里。
这头体型比地球上所有已知的陆上动物都要庞大的软体生物,在走廊中蜿蜒前进,就像一台掘地机般“轰隆隆”地前行。
地面如海浪般颠簸,震动的天花板上有灰尘簌簌掉落,通道被撑得开裂,臃肿肥胖的躯体几乎将整个空间挤满。
男孩女孩们好不容易在巨型水蛭追上他们之前跑回了那个房间。
“咚!”
青灰色的滑腻躯体迅速滑过洞口,像是一列在隧道里穿行的地铁。
燕景行躲在房间角落里,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除了三个装置内部以外,这个房间根本无处藏身,只要它转动脖子,就能立刻注意到。
他呼吸急促,浑身僵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吓晕过去了,就像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桥段。
虽然很丢人,但……要不是跟在他旁边的小姑娘正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他可能真的要当场昏倒。
无论是季春藻还是谢玉芝,她们俩现在全都一言不发,蜷缩起身体,紧紧盯着着洞口。
过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声响远去,周围的动静渐渐消失,这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来。
“……走了?”
他小声问道。
“应该……但现在还是别出去比较好。除了大家伙以外,厅堂里还有其他水蛭。”
谢玉芝拧起眉毛。
“看来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不可能原路返回,想要找别的通道同样很危险。”
“那群家伙,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这也是燕景行想问的问题,他们来的路上,明明到处都很安静,整座宫殿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可突然之间,那群怪物们就像是从各个角落一口气涌了出来。
“仔细想想,好像是从我们走入这个房间以后。果然还是因为触发了某种机关吗?”
“那……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燕景行的目光落在房间内的三台装置上。
在这一刻,他和谢玉芝视线交汇。
“……只能试试看了吗?”
“没有别的办法。”
谢大小姐神情凝重。
“假如灵体水蛭注意到这个房间,我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哪怕这几台装置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可以用来躲藏。”
“好,那就先钻进去看看吧。”
季春藻自告奋勇,第一个爬上椅子。
然后,在剩下两人的注视下,“椅子”旁边突然升起骨盆,就这样直接合拢了。
“等……!”
这一幕看上去就好像她被这张椅子吃掉了似的。
燕景行吃了一惊,小姑娘的动作实在太利落,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他连忙冲过去,用力敲了敲装置的外壳。
“春藻!春藻!你没事吧?”
“我没事。”
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应。
“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玉芝也跟着问道。
“没有,就是很黑,没有灯,但躺着还挺舒服的……哈啊。”
装置内传来了一声哈欠。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睡觉了,好困啊……”
……在这种时候都能产生困意?
燕景行觉得她真是太厉害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突然一动。
奇怪的响声连带着地面的震颤,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好,又回来了——
似乎那头巨大水蛭在宫殿里钻完一圈后,转身又爬了回来!
“景行,我们先躲起来吧。”
谢玉芝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提醒。
“好。”
尽管他内心深处还有着种种疑惑,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和谢大小姐一人选择一个装置钻了进去。
……
数分钟后,巨型水蛭从通道上“轰隆隆”经过。
又过了十几分钟,某一个蠕动的虫团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在洞内围着装置转了一圈,然后又出去了。
半小时后,三台装置同时闪烁起了红光。
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没有人说话,房间内静悄悄的,就好像装置内的男孩女孩们全都睡着了一样。
红光像是流动的鲜血,顺着血管流入地板,再流上墙壁。
在吸收了“血液”之后:一幅幅被蔓延的菌毯和肉块组织所吞噬的壁画,自墙体深处慢慢凸现。
它们所讲述的故事,似乎是大厅里壁画的后续:
……
三个异星住民走入一片森林,从矗立在林中的那根顶天立地的肉柱里面,一共挖出三样东西:两只眼睛,和一根脊髓。
肉柱就此崩塌,他们回到了自己原本的部落里。
在完成了这件事后,三位异星住民像是从此在这颗星球上拥有了莫大的力量与崇高的地位,他们被无数的同类们簇拥和包围,率领军队,踏入宫殿,走上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