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处长和叶警官没有开车,因为使馆所在的那条街实在不好找停车的地方,回去的时候仍然叫了一辆网约车。
上了车之后,叶一宁还挺兴奋,以神识拢音道:“师兄,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在这批春华留学生里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孩,明显也有修为在身,石双成也跟他的关系不错。”
牛以平:“这说明我没看走眼啊。”
叶一宁:“这叫没看走眼?我明明记得你上次还说过,要给那孩子一些考验,看他怎么应对,适当的时候再出面帮一把给以引导,若是散修出身又是可造之材,不妨收入房隆关。”
牛以平板着脸道:“我这么想,有什么错吗?”
叶一宁:“错倒没什么错,但既然双成小师叔与他私交不错,你咋就没想到他大有来历?”
牛以平露出了苦笑:“我倒是想过这种可能,但觉得可能性不大。你并不完全了解双成小师叔,这个年纪的孩子交朋友,基本上只看对不对脾气,以她的身份也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出身。
前几年她就经常带着一批散修四处胡闹,其中还有不少没跟脚的精怪小妖,那些人并不知她身份,只把她当成大姐头。
梅盟主对此非常头疼,要不是石双成有祖师爷风先生撑腰,早被她爹抓回去禁足了。据小道传闻,梅盟主有一次因此收拾石双成,反而挨了风先生的骂——
‘你当年修行之初,身边多的是妖精鬼怪,如今功成名就,反倒嫌弃起来了?这世上有的人啊,成了气候之后就欠收拾,难道你也是这种人?’
华真行的档案资料我看了,也特意找人打听过,昆仑各派没人听说过他。我也观察过他,行止就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应当有修为在身,大致也就是三境……”
叶一宁打断他道:“师兄的小道消息倒挺灵通,但事实足以证明,你的眼力有多不靠谱,人家可是一派宗主,年纪轻轻就有大成修为!”
牛以平:“假如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你能看出来吗?”
叶一宁:“我负责审问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你早就跟我提过这个人,所以我还观察得很仔细。”
牛以平:“别再用审问这个词了,你的职业毛病得注意,他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听说他在你们分局里表扬一挑五,撂倒的都是特警?”
叶一宁:“那就是普通人的拳脚功夫,只是他的身体素质特别棒,力量、感知、速度都远远超过一般人,真没有用别的手段,好像也用不着。”
牛以平:“你就没有意识到什么吗?”
叶一宁:“听师兄这么一提醒,我还真觉得纳闷了。养元谷也算是超级大派了,宗门虽然在万里之外的黑荒大陆,但昆仑盟并非不知,石双成和广任真人都去过。
像华真行这样的宗主级人物到春华留学,我们房隆关身为京城坐地户,居然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尤其是师兄还特意去打听过这个人,你平日消息这么灵通,也没有打听到实情。”
牛以平叹了一口气:“所以才撞人家手上了,搞得很尴尬,看看今天的场面,他可不仅仅是一派宗主。可惜几里国那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只听说刚刚闹过政变。”
叶一宁突然一拍座椅,扭身道:“这个政变,不会也是他们搞的吧?”
牛以平:“你以为呢,人家今天都明说了!他们现在自称新几里国,新政府成立之后,全面和东国合作,还推行东国语教育、推广东国文化……我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昆仑盟有意在封锁消息。”
叶一宁:“封锁消息?”
牛以平:“假如没人封锁消息,怎么会闹出这种误会?石双成是昨天晚上才给我打电话的,那时候华真行已经被你们警方带走了,再藏着掖着已经不合适。”
叶一宁:“可是人家也解释了啊,就是以一个普通的留学生身份来学习的。”
牛以平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充分,哪怕就想做一个普通学生,事先通个气避免误会总可以吧?况且华真行万里迢迢来到东国,也不可能排斥同道交流的机会。
石双成明知道却选择不说,我刚开始也挺纳闷。今天听华真行介绍了他们在几里国推广养元术的方式,我这才反应过来,本想提醒他,结果他当面传了我们养元术。”
叶一宁并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假如华真行带一批修士过来,在东国也这么干,会让当地的宗门很头疼,比如我们房隆关。
可是昆仑修行界自古就没有禁止传法的规矩,更没有规定过不可以跨地域传法,所以也不好去阻止这种事,这样一来,有人也担心会发生冲突。”
牛以平:“所以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也高明多了,当场就打消了这种疑虑。将养元术秘法传授给房隆关,还授权房隆关再传他人,他的目标并非仅仅成为一派宗主。”
叶一宁笑了:“确实挺大方的,还实诚呢,在我们那里一坐下,不用你怎么问,他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了。”
牛以平:“那就是他想告诉你的,警方越去查证事情越大,这次校方的麻烦不小了,再想和稀泥、捂盖子恐怕不太可能。”
叶一宁:“师兄,你的麻烦也不小啊。华总导说了,会影响到你的仕途。”
牛以平:“身为修士,我在乎这些吗?真要是在乎,也不会这些年就当了个校长办副主任。”
叶一宁:“这话说出来,就说明多少还是有点在乎的!师父也说了,世事皆修行,所谓修为,在修亦在为,工作干不好也是修为不到家。”
牛以平:“别只跟我耍嘴皮子,你自己呢,刚才是怎么回事?”
叶一宁:“什么怎么回事儿?”
牛以平:“以为我听不出来,今天很多话是故意的吧?”
叶一宁:“我就是想逗逗华真行,顺便探探底。”
牛以平:“故意逗人家?人家可比你高明的太多了。”
叶一宁:“你没发现吗,他很认真的,我就喜欢看那个样子。”
牛以平哼了一声:“你可比人家大十岁,别这么不稳重。”
叶一宁:“师兄啊,你也有职业毛病,总爱教育人,这是不容易讨好的。你得多向别人请教、让人指教,这样对方才有满足感,你才能刷好感度。
我都叫了半天华总导了,回头就好好修炼养元术,找机会再去请教。”
牛以平:“你那叫刷好感度?我看是已经心悦诚服吧!”
叶一宁:“两不耽误!”
以叶一宁的四境修为,想从头印证养元术应该并不困难,已准备回去好好潜修一番。一直以来工作太多,修行上确实是有些耽误了。
但是秘法修行又不像加班干活,尤其是面临破境关隘时,不是多花些时间就能完成任务的,或许印证另一门秘法,能起到它山之石的效果。
待到养元术入门之后,就有机会也有理由去找华真行请教了,对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修为,能得其点拨也是莫大机缘。
虽说君子不可欺之以方,真人不可欺之以诚,但华真行确实足够实诚,养元术也是他主动教的,那就去认真地请教,想必他也不会有所保留。
叶一宁当然很好奇,华真行是怎么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还能搞出这么大的“事业”,传说度不亚于昆仑盟梅盟主当年啊。
叶一宁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还没等她将养元术修炼入门,第二天就又有事要联系华真行了。因为警方收到了一条关于“哲高斯事件”的最新情报,来自于热心群众的举报。
有人发给了警方人员一条可以下载的视频链接,据核实是在离春华大学不远的一家酒吧里拍的,时间是“哲高斯事件”的一周前。
拍摄者本人在视频里并没有出现,他应该正坐在一张圆桌旁。
从视频中看,这一桌至少有四个青春靓丽的小姐姐陪他一起酒,其中一个带着兔子耳朵,另一个带着一对小鹿角,应该是该酒吧的气氛组成员,另外两个装束还算正常,就是酒吧里的那种正常。
根据警方事后的核查,拍摄者是个派头十足的小老头,他是一个人来的,后来这一桌聚了六个小姐姐来和他一起喝,另外两个因为角度问题没有入镜。
这位小老头在桌边刷手机,摄像头真对着旁边的另一个卡座。那个卡座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正是死者哲高斯和另一位东国面孔的男子,据调查,是春华大学前不久开除的青年教师乔钐高。
两人在昏暗嘈杂的酒吧中谈话,却没想到谈话内容被旁边的客人录下来了。也不知拍摄者用的是什么手机,在这种环境下也能拍得这么清楚,就连谈话的声音都清晰得收了进来。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尤其是其中几句,直接解释了哲高斯的行为动因——
哲高斯:“我要弄死那个姓华的!”
乔钐高:“杀人犯法,不要忘了这里是东国。你犯不着为了他,把自己也搭进去。让我们一起祈祷吧,祈祷他出意外!”
哲高斯:“乔老师,那个姓华的能出什么意外,你能跟我好好讲讲吗?”
乔钐高:“这我怎么知道?这世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祈祷上帝会惩罚他吧,比如走楼梯失足摔下去、走楼下被花盆砸着、走路上被后面的车撞了。”
这份资料,也间接证明了哲高斯之死并非一场意外,而是一次蓄意的伤害行动,他事先就有计划,且背后有人教唆。
但是说实话,这对警方来说算不上帮忙,对校方来说更是添乱。因为警方能做的事情就是证明华真行无责,目前掌握的证据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校方的想法就是将其定性为一起意外事件,尽快消除事态、降低负面影响,并不希望节外生枝。
可是总有看热闹不嫌乱子大的,也不知是哪位热心群众来了这么一出。尽管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警方的一批专业人员经过讨论,私下的意见是很难给乔钐高定罪。
对案情的分析如此,但是公安干警们还是决定先把乔钐高带进局子里逛逛,给点甜头吃,万一他自己就招了呢?
事实证明乔钐高真是个懂行的,面对警察的问讯面不改色,直接要求通知律师。虽然刑事案件的律师在直接证据的面前所起到的作用很小,至少在东国如此,但警方确实也没有过硬的定罪证据。
叶一宁也收到了这段视频资料,当时心里还是有点小挣扎,是不是该给华真行通个风、报个信?
按理说,警方调查过程中的取证信息都有相应的保密程序,不能随意对外界披露。可是这个乔钐高显然想害华真行,当事人也有必要知情。
思想斗争只有几秒钟,叶一宁很快就发现,警方现在更感兴趣的人,不是乔钐高这个没法提交起诉的败类,而是那位神秘的热心群众。
举报者不是把视频寄给了分局,而是把这段可下载的视频链接发给了定海分局的每一个人,包括辖区内各派出所工作人员,以及号称临时工的辅警。
这就有点可怕了!
为什么这样说?就比如叶一宁吧,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是定海分局的刑警,碰巧又有她的私人联系方式,这些都很正常,不算什么国家机密信息。
可是整个分局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遗漏,私人联系方式他都有,将正式编制和临时编制员工一网打尽,哪怕是内部人员也做不到啊,除非是直接拿到了汇总登记资料。
这样的资料,可就是国家机密了!
分局立刻就展开调查,很快就找到了那天晚上跟小老头同桌的六位姑娘,不仅是她们,邻桌的客人、邻桌再邻桌的客人,酒吧的老板和服务员也都被找到了。
很多人面对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害怕自己的隐私,有人则以为自己犯的什么事暴露了……反正意外的波折不少,一度鸡飞狗跳。
不要怀疑东国首都警方想全力追查一件事的能力,那天晚上只要进了那家酒吧门的,一个都没有漏掉,除了那位身份不明的小老头。
据目击的回忆,他就是正常走进酒吧的,带着一顶造型很别致很古典的宽檐毡帽、批着一件雪花纹风衣,可是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的脸。
小老头很神气,占了张桌子,张口开了一列红桃q火车,就是这个品牌不同色类的各种酒上一排,好像还挺贵的。
这玩意在曾在尚海的夜店里流行,可是平京的酒吧里并不时兴这个,它充满暴发户的气息,更何况这是一家清吧又不是夜店,逼格简直掉到了地上。
他老人家来这么一出着实雷人,一看就是满怀岁月的沧桑,已经厌恶了金钱的腐朽气息,每天都想着抛弃它们以排解寂寞,越排解却越寂寞,越寂寞便越需要排解。
这种行为当然需要批判,让这样的老人家一个人喝这么多酒更不道德,所以气氛组的兔女郎和鹿女郎很快就过来了。
老人家也邀请吧台上用眼神乱瞄的几位小姐姐一起喝酒,凑了莺莺燕燕一大桌。但他点的酒只是请人用的,自己却从怀里摸出来一瓶貌似二锅头的佳酿,就着桌上点的板牙生火腿下酒。
满满值得鄙夷的拉风做派,很多人都注意到他了。很难说这位老人家是特意跑来偷拍乔钐高和哲高斯的,因为就没见过哪位偷拍者会如此引人注目。
当天酒吧中的很多人接受问讯时,都能记得这个小老头,可是没人说得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大家的关注点好像都在别的方面。
这为此事平添玄奇色彩,这位老头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做又有什么目的?警方本以为随手就能把人查出来,结果越查投入的力度越大,最终却毫无结果。
警方的追查都是后话了,叶一宁收到消息,第一反应是赶紧下载保存,然后便听说局里的同事们都收到了,甚至包括下面辖区派出所的辅警,她立刻就给华真行打了电话。
华真行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几里国大使馆的全体工作人员也收到了同样的视频,包括做饭的厨师。叶一宁紧接着又给师兄牛以平打电话,得到了更劲爆的反馈。
牛以平也收到这个视频了,他刚问了办公室的几位同事,大家好像也都收到了,正准备向校领导汇报再与警方联系呢,目前还不清楚都有谁也收到了视频。
叶一宁:“我们分局所有人都收到了,我刚给华真行打了电话,几里国大使馆全体人员也都收到了。现在我有一个判断,春华大学全体教职员工恐怕也都收到了。”
需要注意这对师兄妹通话的时间,这时警方还没有来得及调查视频的来源。
牛以平不愧是当代房隆关弟子中的大师兄,立刻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赶紧提醒道:“我建议你们警方马上确认一下,尼朗国大使馆是不是也收到了?”
事实证明,叶一宁的判断是对的,牛以平的判断也很准确。春华大学上万教职员工都收到了这份视频,包括食堂里打菜的大妈,另外还有定海公安分局、几里国大使馆、尼朗国大使馆的全体工作人员。
消息推送得如此精准,令人直冒冷汗,是什么人同时掌握了这四个单位的全体人员名单与联系方式?在警方眼里,这可是比哲高斯之死更严重的事件。
哲高斯事件死了一名外国留学生,虽有蓄意伤人的嫌疑,但死者就是作案者自己,并没有其他的受害人,假如不考虑其他方面的影响,对警方来说确实就是小事。
叶一宁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居然是华真行,可华真行声称不是自己干的,还反问了一句:“这种行为是否违法?”
叶一宁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这种行为的违法依据,只能说视频的传播者有窃取国家机密的嫌疑。
随着警方的调查进展,华真行才得知视频是当天酒吧里一个小老头拍的,警方却怎么都找不出这个人。听了叶一宁这个“内线”的描述,杨特红的形象已跃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