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国最顶尖的大学,春华在这一事件中,是以负面形象出现的。
春华几万师生,每年经费几百亿,年人均投入千万级,哪怕教学和科研水平尚可,但难免有人会问出另一些问题。
比如怎么培养人才、为谁培养人才、培养了什么人才?
春华校方当然不希望看到相关舆论传播,所以也希望能设法消除影响。想想它历年的毕业生如今都是什么人物,就能知道校方的“软实力”其实很强大。
比如王丰收就是春华博士,在平常情况下,就等于春华大学在几里国大使馆也有门路。
再比如华真行也是春华校友,假如春华大学在几里国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华真行沟通。
但是这一次,恰恰就是这两位春华校友在整活。
几里国大使馆发布的情况说明,春华大学删不动,至少各大自媒体平台可以限流吧?假如是一般情况,以春华大学响力并不难办到,但这次却没有成功。
在热点事件不断传播的同时,还有另一条暗线不为人知。
几里国通过外交渠道提交了己方所掌握的一些情况,就是麦考比上校被捕之后,尼朗国方面对陆则全的调查结果。
陆则全与尼朗国的犯罪份子勾结,居然在东国谋害留学生,窃取东国的国家机密于黑荒大陆非法牟利……同时还查出很多不法行为。
几里国方面很大度,并没打算公开,但是这种大度也是有条件的。
在这种情况下,华真行受到了“迫害”,几里国大使馆出面“主持公道”,东国官方也不便阻止。各平台当然也拒绝了春华校方私下沟通的限流要求。
春华大学与官方以及各平台沟通不成,于是又派人来找华真行沟通, 希望华真行本人出面劝说几里国大使馆, 采取措施消除负面影响。
来找华真行的还是牛以平,这倒霉差事!
牛以平对此事内情心知肚明,根本就不想掺和,可他有苦说不出啊。他本就分管学生工作, 而且前期又与华真行交流最多, 不让他来又派谁呢?
这个时候想甩锅是甩不掉的,别人也不会接这个烫手差事。
春华大学这次的反应很快, 在几里国大使馆发布情况说明的当天晚上, 就与上级有关部门沟通了,但是未能阻止热点的持续发酵, 于是第二天又派牛以平来找华真行。
牛以平这天下午在教室外面迎住了华真行, 把他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关上门单独说话。
牛处长给华同学泡了一杯茶,以神识拢音苦笑道:“华总导,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也知道您不愿意再听我说那些……能否给个建议?”
华真行笑道:“牛老师不要妄下断言, 我怎会不听您说呢?有话就讲嘛!”
牛处长:“校领导的意思,此事因你而起, 春华的声誉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能否想个办法消除影响, 至少在舆论上进行引导控制。”
华真行:“怎么还是牛老师来找我, 校长呢?是太忙了还是不重视?我看这件事的影响还是不够大嘛!”
这一句话把牛以平怼得直翻白眼, 只好低下头拿起茶杯盖脸, 嘟囔道:“我来找你沟通, 谈不拢是我工作能力不够。假如校长亲自来找你, 谈不拢又怎么说?”
华真行:“原来是这样的逻辑啊,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级别太低呢!”
牛以平:“华总导就别调侃了。我就没指望能说服您做什么, 只想听听您的意见,您希望我回头怎么跟校领导汇报?”
华真行:“首先, 此事不是因我而起,我只是乐于助人的好学生、无辜的受害者,是谁的责任就去找谁负责,怎么能找到我头上?
其次, 校方应该奖励我、帮助我,而不是想办法往我嘴里塞抹布。
几里国大使馆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假如那份情况说明与事实不符, 校方也应该与他们联系,要求对方改正并道歉。
至于春华的声誉, 我看牛老师是多虑了,校领导们看得比您明白。只要春华还是东国排名第一的大学,网上那些非议,动摇不了春华分毫。
招生不受影响,教学不受影响,国家的经费投入不受影响,那还有什么影响呢?
它影响不了春华大学, 但可能影响到某些人的位置。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相信不仅是校外的民众,校内的广大师生也都在等着看呢, 他们也代表了春华。”
牛以平放下茶杯, 哭笑不得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你刚才提到学校应该奖励你、帮助你,我会把这个意见反馈给校领导的。”
华真行:“您也不能只唯上, 不能只反馈给校领导, 也应该反馈给广大师生嘛。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这里都是高智商的人精。
这些已是即成事实!校领导比我更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也更清楚要想解决应该怎么办,又何必再来问我?”
牛以平:“我明白华总导的意思,但找你沟通是校领导布置的工作任务,我也得认真完成,请问您本人对校方还有什么要求?”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牛以平自己都觉得尴尬。
华真行凭空取出了一份很厚的材料:“其实我来找牛老师,还真有一件事。这是几里国一五计划中关于高等教育的规划的。
牛老师一直在高校工作,能否提供一份很系统的建议?我们会支付顾问费用的!”
牛以平又给整愣了,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华真行:“这份材料您先看看吧,我想请牛老师当顾问。”
牛以平:“材料我可以帮您看看,顾问啥的不敢当,费用就更没必要了。”
华真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牛老师先拿去看,有什么想法我们回头再沟通。”
华真行给了见牛以平收起了材料,想了想又说道:“牛老师,既然您是代表学校来找我谈,那我就多说两句。您可以做个书面记录,也可以把我的话直接录下来。
首先,我对学校没有丝毫恶意,而是充满了善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校风校纪,给广大师生创造一个更好的研究与教学环境。
假如校方认为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就请具体指出来,只要说的对,我就改正并接受处理。关于最近的舆论风波应该如何处理,我有两条建议。
第一就是检讨得失。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检讨为什么会发生,哪些地方做得不对,那就做出改善、避免重犯。
有些事情也不能一味指责校方,先把责任分析清楚,哪些是学校的责任,哪些不是学校的责任?
第二就是尊重事实。几里国大使馆披露的情况说明,如果与事实不符,校方可以与几里国大使馆联系,也可以自行发表声明。
此次舆论风波,也有一些人趁机兴风作浪,将很多矛盾引向了春华大学,甚至在制造新矛盾。对于某些不实言辞,春华大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就我个人而言,如果说对校方有什么不满,那就是身为一名普通的在校学生,我的合理权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
哲高斯事件发生后,各种传言上了热搜,校方明明已经掌握情况,却没有发布正式的声明,来向社会澄清,以保护我这个无辜的学生。”
牛以平尴尬道:“学校确实没有站出来维护你的声誉,说到保护在校学生,其实你和哲高斯都是在校学生,这是某些人考虑的因素吧。”
华真行:“某些人对保护的定义是不是有所误解?您是政工干部,应该学过辩证法,有伤害才需要保护。真正的保护,就是对伤害行为的防范与制止。
伤害可能来自于校外,更有可能来自校内,都是要防范和制止的。保护的对象,是受到伤害者,不能是施加伤害者。
我并不要求哲高斯骑车撞向我的时候,有人恰好能把他拦下来。但是事发生之后呢?我是受害人,身为在校学生,在校园里受害!
假如我就是一名普通的东国学生,是无法面对那种舆论压迫的,更别说反抗了,又会受到二次伤害,当时校方的保护在哪里?
几里国大使馆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春华大学当初应该做的事情。正因为春华大学当初没有做好,所以几里国大使馆现在不得不做!
有些人难道是想说,哲高斯也是春华学生,所以春华也要保护他的名誉吗?那么他们对名誉的定义也有所误解,它不是虚幻的美誉。
只有把伤害者的伤害行为追究清楚,才是对被伤害者的保护,也是对伤害行为的防范和制止。我建议春华大学也发布一分情况说明,虽然有点晚了,但总比没有强。”
牛以平已经站了起来:“真的很抱歉,从个人角度,我承认您说的都不错。”
华真行摆手道:“牛老师不用道歉,我不是针对你说的,而是给您的工作任务一个交待,所以才会让你记录下来,就这样拿去汇报吧!
针对牛老师个人,我倒是还有另一个问题。假如您是决策者,由您来从头到尾筹建一所新的大学,您会采用哪些既有的经验,又会吸取什么教训?”
说完这番话,华真行已起身告辞。
牛以平刚才掏出手机把他的话都录下来了,此刻又关掉录音赶紧招呼道:“华同学,你等一下!”
华真行转身道:“牛老师还有什么事?”
牛以平压低声音道:“小道消息,我私下打个招呼。这学期就快结束了,下周开始就是各科期考。
有校领导找到了你们院系,授意你们专业一年级的考试要适当加大难度,并且要给你实分判卷,考多少分就打多少分!
要知道,对你们这样的留学生,学校在考试的时候一般不会为难,通常都会给过。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同,假如你全科不及格,也是有可能被劝退的。”
大学考试有很多门道,读过的多少都了解一些。比如实分判卷这个概念就很吓人,因为很多科目尤其是专业科目考试,老师给的分数通常并不是学生实际考的卷面分数。
除非是哪个学生得罪了老师本人,否则可过可不过的情况,基本都能给过,所谓过就是及格的意思。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惯例,比如理工专业课,老师基本不抓女生。
比理工专业女生在考试上更受优待的,就是像华真行这样的黑荒大陆留学生,通常只要把卷面上的题都答了,对错且不谈至少态度有了,只要别太离谱那么也能给过。
其实在内容不超纲的情况下,大学老师真想抓学生,只要故意提高考试难度,就有把握让九成以上的学生都不过。但那样的话,该急眼的恐怕就是教务部门的领导了。
可是如今,有校领导给建筑学院打了招呼,这次的期末考试要给华真行判卷面实分,还要求城乡规划专业的一年级考试要“适当加大难度”。
别的学生到时候可以提分给及格,但华真行没这待遇,这明显就是想让他挂科啊。挂科便需要补考或重修,假如全挂的话,也是可以劝退的。
华真行皱着眉头笑了,神情很古怪,反问道:“结果呢?”
牛以平:“院系领导的态度其实不重要,因为这事得各科老师说了算。据我听说,这个要求基本都被各科老师怼回去了。
你知道吗?学校有位副书记,被你们系主任当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这次的期末考试,只要是本院系老师负责的科目,该怎么出题还是怎么出题,不会特意增加难度。
但这学期还有通识教育的科目,不是你们本院系的课,这你就得格外小心了。”
华真行不关心考试,更关心八卦,追问道:“是哪位系主任怼了哪位副书记啊?我们城乡规划系有五个主任呢!”
牛以平:“五个主任,是一正四副,我说的当然是正主任老甘。甘主任桃李满天下,当年不少学生都已经是知名大设计师,体制内高官的干部也有一批。
人家这样级别的专家,就算不在学校干,好多地方也巴不得把他请去供起来,所以他想骂就骂,没给面子。
至于他骂的是哪位副书记,你就别跟我打听了。”
华真行:“原来如此!有机会我得好好谢谢甘主任。”
牛以平:“你不用特意去谢他,要求刻意提高考试难度,然后只针对你一个人,这事确实不地道。
但是要求实分判卷,答多少分就给多少分,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就算老甘明面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华真行:“那会不会故意扣分呢,比如我考了一百,却只给我打五十九?”
牛以平:“那不可能!要求实分判卷就是最大程度的恶意了,不提分哪还能扣分?试卷就是证据,假如那样,你要是再闹起来,不得还开除几个啊?”
华真行笑了:“牛老师放心好了,其实考多少分就给多少分,本就是应该的,我一点意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