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眼中有怒意闪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摆了摆手示意李敬直归座,不动声色地继续主持会议。李敬直换了个座位,坐到了洛克和王丰收中间。
刚才的小插曲大家都看见了,有人问了句是怎么回事,夏尔恨恨道:“他们果然是想狗急跳墙!最新消息,有人以大联盟的名义跑到守卫阵线的军营去了。”
他的东国语已经说得很不错,成语都会用了。
又有人插话道:“他们不是去过了吗,被科努上校顶回去了。别说驻军不理会,要参与也是站在我们这边。”
夏尔:“这次不是去拉拢驻军,是打算像以前那样做买卖,购买一批弹药,还想买机关枪和迫击炮,却找到了我们的人。
我倒有个计划,可以趁机要高价。机关枪和迫击炮就别想了,子弹可以卖他们一批,但是得做点手脚,假如他们真敢开枪,到时候是卡壳还是炸膛,可就别怪我们了!”
非索港军营里确实有几门迫击炮,但是几乎不会拿出来用,还能不能用都不清楚呢。假如训练与装备保养不正规,这东西是很容易造成自己人伤亡的,而非索港的驻军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正规训练,装备保养也是马马虎虎。
军营里也有通用机枪,年初还有三辆武装吉普呢。大半年前被金大头借去一辆,架着机枪去追杀罗柴德,结果损毁了,后来又补充了一辆武装皮卡凑数,还是新联盟赞助的车。
所谓“大联盟”,就是那伙残余的帮派势力联合在一起叫的名字,与新联盟相对应,多少有些剽窃创意的意思,同时也给自己壮胆,以为这样就能和新联盟掰掰手腕了。
他们派人跑去军营买军火,怎么联络到新联盟的人了?因为守卫阵线在非索港的驻军,早就被新联盟渗透得跟筛子一样。
假如不是新联盟还需要这支军队名义上的存在,这个军营恐怕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只要新联盟一声令下就能将之收编。
几里国政府认可科努上校这一批军官的军衔,以官方名义给他们授衔,但是对基层军队的编制却不闻不问,也不会提供军费,需要各武装组织在控制的地盘上找地方当局自行解决。
这是什么诡异的管理方式?但是发生在几里国并不令人意外,什么荒诞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守卫阵线本来就是一股武装割据势力。
守卫阵线是几里国北部最大的一个武装组织,控制了两座城市或者说两个邦区,它的老巢并不在非索港,而在非索港以南的班达市。
守卫阵线在非索港的驻军号称五百人,在班达市的武装份子则有一千多人。班达市南部与几里国内其他武装势力控制的地盘相接壤,是守卫阵线重点的布防方向,时有各种摩擦。
但在非索港这里驻军五百人的意义其实不大,难道是防范草原上的狮子吗?这主要是宣示一种存在,表示这里是我的势力范围,非索港地方当局也是为我提供报务的。
地方割据势力本身的特性,决定了只要条件合适,在其内部也会形成小的割据状态。非索港这座军营离班达市很远,交通也很不方便,基本上是自己管自己,假如需要大规模作战才有可能被征召调集。
但是守卫阵线几乎不会那么做,它也担心假如在这里没有驻军,当地其他势力会趁机兴起取而代之,回头还得再将地盘夺回来。
总之站在正常国家和现代军队的角度,这样的军事组织管理方式太不合理了,但事实情况就是如此。自从克林区成立后,当地驻军的士兵就一直在流失中。
所谓流失就是跑回去不干了,有的打声招呼,有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在正常情况下这算是逃兵,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但是在这里却无人追究。
科努上校视而不见,也懒得去管,而且他和新联盟之间也有默契。
军营里招募的武装人员也都是当地人,他们跑到这里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的甚至是被强迫的。军营后勤保障的标准只有两条:人不会饿死,枪还能撸响。
普通士兵还经常受长官的打骂、欺压、驱使,过着就似奴仆一样的生活。这不是讲笑话,几里国的所有武装力量大致情况都是这样,好像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这样的武装势力根本谈不上什么精神面貌和军事素养,和其他武装势力发生冲突时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而战,反正就跟黑帮火拼差不多。
但是自从非索港有了克林区,原先在克林区出身的士兵渐渐就不愿待在这里了,宁愿跑回克林区讨生活。与此同时,新联盟展开的送温暖活动也送到了军营里。
送温暖送的不仅是生活物资和炊事班,还组织了各种文化娱乐活动,伴随着各种政策宣传。有些士兵就算不是克林区出身的,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这座军营里,他们都更想加入新联盟组建的巡逻队。
今年年初,驻军武装人员还有五百左右,差不多相当于一个营,到了年底,大概就剩一个连了。但是这对科努上校等高层军官却有好处,因为地方当局给的经费并没有减少,人少了花费当然就少了,养兵也是要花钱的。
科努上校只担心一个问题,军营几乎变成了一个空壳,假如守卫阵线的上级长官跑到这里来“视察”,该怎么应付过去?这里虽然相对独立,但是每年春天守卫阵线的领导层还是有例行视察的,他们也称之为检阅。
夏尔则拍着胸脯向表舅保证,这根本就不是事!到时候把新联盟巡逻队拉过来就是了,抽调的都是当地人,谁能分得清?保证兵强马壮,让表舅只管放心过舒服日子就行。
这座军营其实就是个空架子,但是新联盟为什么还保留它?一方面非索港正在埋头搞发展呢,内部问题尚未完全解决,不想在此时引来外部势力的介入。
另一方面,这毕竟是一支受到几里国官方认可的“正规”军队,且拥有独立采购军火的权限。这段时间,新联盟通过地方驻军的名义购置了不少装备。
通过黑市军火商购买枪支弹药,只对黑帮有意义,对正规的军队几乎没什么用。新联盟是按照东国全训野战军的标准在打造巡逻队,虽然还无法完全达到要求,但至少是按照这个目标在建军,需要的是同一体系的制式装备以及统一的后勤保障与训练支持。
“大联盟”跑到军营里去买军火,等于是撞到了新联盟的手上。机关枪和迫击炮就别想了,夏尔便趁机高价卖他们一批有问题的弹药。
至于怎么才能让弹药有问题,这可以让研发部门想办法,实在不行再请墨老来做技术指导。这些其实不是最新消息,夏尔昨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安排。
但是有人问了一句刚才是怎么回事,夏尔就借题发挥打了个掩护,并没有说出真相。他如今成了非索港市的市长兼盟高官,确实很能沉得住气,获悉可能有高手想刺杀自己,居然还能冷静下来继续主持会议。
表面上虽然很镇定,但夏尔内心中很忐忑,他想到了很多事、很多种可能。比如几个月前为了劝阻当地人闹事,他曾经在农垦区的大门口自导自演了一出被刺杀的好戏。
上次是假的,如今报应来了,真有人要刺杀他……其实想置夏尔于死地的岂止一个古文通,大联盟现在也很想要他的命吧?古文通若想刺杀夏尔,可能也计划好了栽赃给大联盟。
不提夏尔的内心戏,会议在继续。洛克和李敬直小声耳语了一番,此刻发言道:“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很好笑,那个所谓的大联盟是吃错药了,自以为能够和新联盟对抗,还认为有希望达成划分地盘的协议。
可是他们为什么吃错药了?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就是新联盟一直以来只展示了力量,并没有采取真正强硬的镇压手段。
所以他们才会有错觉,认为新联盟不希望有伤亡,也无法承受伤亡的代价。所以他们认为只要能联合起来展示力量,让我们看到假如镇压他们也会付出代价,就能达到目的。
所以我们首先要确定一点,就是告诉他们不要心存幻想,新联盟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不惜代价也要解放整个非索港。以前没有采取镇压手段,只是因为没必要,不是因为不能,也不是因为不敢。”
沈四书开口道:“那也要尽量避免巡逻队的伤亡,尽量避免损失,包括我们的损失,也包括对那边造成的破坏,毕竟地盘打下来还是要我们来经营的。”
李敬直:“这是当然!平时的训练和演习,就是为了避免战时的伤亡和损失。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队本身就要有求战精神。”
洛克又补充道:“假如伤亡难以避免,不仅要做好抚恤工作,更要做好宣传表彰工作。让每个人都知道为何而战,就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美好的新生活。
巡逻队成立以来,还没有执行过真正的意义作战任务,通过这次行动,可以表彰与定义一批英雄人物,使大家受到鼓舞,培养荣誉感和责任感。”
从打造克林区开始,到如今控制了大致三分之二的非索港,巡逻队几乎没有伤亡。
大半年来,不仅巡逻队自身没有伤亡,其实也没有强行镇压过谁,冲突几乎都是以非战斗的方式解决的。这也难免给旧有的顽固势力造成一种错觉,巡逻队不会下狠手,也不愿意面对可能导致伤亡的激烈冲突。
说没有下过狠手其实也不对,在克林区还没有成立之前,华真行对付文明贸易和北湾货运这两个当地最大的犯罪集团,结果王丰收使了个毒计,埋炸药一次性送走了三百多名武装份子。
但是那场战斗并没有让巡逻队参与,巡逻队当时只是负责外围警戒而已,包括黄金帮的大队人马都让曼曼用黄金散给解决了。但在座众人心里也很清楚,不能指望事情永远这么顺利。
这时夏尔问道:“李总,巡逻队能用多长时间解决战斗?”
李敬直:“我根据现有的情报做了各种推演,最多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就能解决战斗?李敬直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正规军队,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举一个小细节,黑帮可没有什么弹药基数和战场后勤支持系统的概念,更没有这方面的针对性组织与演练。
按照黑帮冲突的标准模式,一旦战斗打响,他们能用的往往也只是自身携带的子弹。就算一场烈度不算大的战斗,恐怕都不够打十分钟的。
李敬直说半个小时,是把战场推进的时间都算进去了,它就发生在街区内,也谈不上有什么纵深。正规军队打黑帮就是这种碾压式的局面,哪怕平日再牛逼的黑帮也是渣渣。
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个结果,战略上的藐视是必然的,但是战术细节上必须重视,今天主要讨论的是战前战后的各项工作安排。
夏尔:“当地的很多居民恨不得这帮人早点死,这对我们很有利,情报收集也很顺利。我们现在要注意宣传工作,李总说的‘缴枪不杀’非常好,简单易懂,一听就明白。
一定要在开战前让对方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让他们感觉打不过就自己缴枪,这样打起来也就轻松点,还能减少伤亡损失。”
一直没说话的王丰收终于开口道:“让巡逻队进入战斗位置,继续扩大地盘施压,一直压到对方的极限……平时我们还没法将这些人集合到一起解决,现在他们自己提供了机会。”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战斗之后的工作安排,这才宣布散会。李敬直、沈四书、洛克、王丰收却留了下来,这时夏尔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用救助的眼光看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