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做?”
帕尔停止了思考,抬起头,看向克莱的双眸,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得到某种答案。
“很简单,犹太人现在明显感觉到了恐惧,判决已经偏袒那些暴徒了,但人们依旧不满意。
这就是一个明摆着的事实,犹太人成了事实上的二等公民,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不再能够受到法律保护,以前的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他们必须自救。
而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机会,就像之前说的,提供就业机会给老兵,然后再将老兵组织起来,给犹太人提供保护。
虽然那些自由军团里也有老兵,可是我们能够进行筛选,确保这些人对犹太人没有攻击性。”
克莱淡淡说着,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而现在,机会来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犹太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如果他们感觉到危险,第一个反应不是改变状况,而是变卖资产,逃到其他地方去。”
帕尔拿起茶杯,淡然地喝了一口,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仿佛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让克莱翻了一个白眼,他很少做这种动作,但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犹太人,据说犹太人都要做割礼的,要不要扒下他的裤子看一眼。”
克莱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但是很快,他就甩甩头,把这个“奇思妙想”抛开。
“但不管怎么说,需要做一些尝试,特别是那些慕尼黑的犹太小经营者,他们面对的威胁最为严重。”
“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
帕尔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作为一名顶级富豪,他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换成东方的说法,就是他的“养气功夫”,已经入了化境。
“很简单,发动那些小经营者,让他们雇佣老兵,这些人不仅是他们的员工,也是他们的保镖,可以提供安全保障。
而想发动他们,就必须先搞定这个核心,那就是赫尔默,这个最直接的受害者。
他是一个典型例子,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协助,事情成功的概率很大,毕竟我们说一万句,不如他讲一句。”
克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吴下阿蒙”,斯拉克的训练让他开拓了眼界,也懂得如何打动人心。
调换身份,与交谈对象保持一致,是最直接的办法。
就好像那些诈骗犯,他们编撰的故事,都是与欺骗对象保持一致,什么流水线工人,大货司机,售货员,服务员……这些普通身份。
故事主角突然一夜暴富,会让人们不自觉的代入到自己身上,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流水线工人,大货司机,售货员,服务员……
克莱是外交官之子,帕尔是大富豪,安西是退伍军官。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平民代表,赫尔默是最合适的对象。
他是犹太人,也是一名普通的小经营者,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出色的家世,更没有万贯家财。
他的身份,可以代表千千万万的小经营者和普通犹太人,就好像德意志现在的总统,弗里德里希.艾伯特,他是什么出身?
父亲是裁缝,他自己也只是个马鞍匠。
他的身份很平凡,然而正是这种平凡,才给了他入主柏林的机会,因为他的支持者,正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平凡者,他是一个例子,一个熠熠生辉的榜样。
“既然艾伯特可以,那么我也行。”
就是因为平凡,所以给了许多人希望和憧憬,普通人家的儿女,或许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政府签署了堪称卖国的《凡尔赛和约》,他的政府天天被左翼和右翼同时谩骂,但是他的总统位置却稳如泰山,因为他的依靠,恰恰是那些谩骂他的人。
大家都是平凡者,何必互相为难。
所以在克莱眼中,赫尔默,非常合适当自家政党的“艾伯特”。
“但他未必会配合,即便他配合,也未必可以打动其他犹太人。”
帕尔依旧泼着冷水,他明白克莱的意思,毕竟他们曾经探讨过这个话题,他们的政党需要发展,就需要各个层面的“代言人”,赫尔默的身份很合适,但他这个“人”并不合适。
作为一个政客,需要很多“技能”,谈吐,主见,甚至“演技”,缺一不可。
而赫尔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经营者,他年逾五十,并没有任何从政经验,从一些传言来看,性格也并非坚毅果敢。
“不,他很适合,我们的政党还很小,装不下野心家。”
克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缓的喝着,这种红茶味道有些苦涩,而且欧洲人喝的都是茶粉,这让他的咽喉有些不舒服,所以浅尝一口,便放了下来。
其实克莱明白驭人之术,毕竟自己也曾游走在许多导师,专家,项目负责人之中,这些人,可不好斥候。
作为一名物理动力学博士生,这个圈子虽然不大,但里面的“花花”可是不少。
毕竟这个领域很高端,涉及到太多东西,经费,赞助,学术,甚至主管院校和部门的态度。
所以学术圈,也是一个名利场,只是被掩盖在“科学”的外衣下,让常人难窥一面。
“白大褂下的百鬼夜行”,这是某个郁郁不得志的学姐,在酒醉后对于这个圈子的评语,而在步入后,虽然觉得这个评语有些言过其实,但也反映出许多真实状况。
克莱清楚,哪里都一样,只是有些人,会做得“高雅”一点儿。
都是偷鸡摸狗之辈,没有被包装的就是贼。
而被稍稍润色,那就是“好汉”。
一个人人唾弃,一个万民追捧,所以包装,十分重要。
现在的情况,就是克莱有意对赫尔默进行“包装”,他准备推出一个政坛新星,赫尔默实在太合适了。
他没有什么野心,快五十岁的人了,早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他只是一个小经营者,还是一个犹太人,文化不高,眼界也不宽,更是刚刚遭遇一场堪称“打击”的审判,意志消沉。
所以克莱要包装他,让他成为一个逆袭的“案例”,犹太人,小经营者,遭遇了社会的不公,然后,他不屈服,勇于抗争。
对于包装,克莱太清楚了,学术界堪称这方面的“翘楚”,几乎没有哪个领域,可以像学术界那么会“包装”一个人。
克莱接触过许多“专家”,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的业界泰斗,但是也有许多欺世盗名,滥竽充数之徒。
他们或许曾经下过苦工,但是现在,只剩下扣帽子和自我标榜。
在知名刊物上买版面,然后花钱找枪手代写论文发表。
自己或后台不断造势,碰瓷各种热点,去学术论坛买张椅子坐。
更过分一些的,甚至巧取豪夺,去剽窃别人研究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成果。
所以克莱对这些人没好感,但是他们的成功方式,可以“借鉴”。
斯拉克的教育,不仅仅集中在“说话”上,包含很多方面。克莱是个聪明人,他懂得举一反三,很多道理,一通百通。
所以他明悟了,何况现在和百年后不同,他是克莱.霍夫曼,许多事情,他可以尝试。
“你的意思是说,吸纳赫尔默成为我们的党员,甚至作为高层。”
帕尔也是一只老狐狸,他明白克莱的想法,赫尔默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所以可以借用他的身份,讨好那些犹太小经营者。
“是的,甚至让其作为党魁都没问题,不过这个事情还不急,我需要先见见他。”
克莱微微点头,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毕竟无论自己,还是帕尔或安西,他们的身份都有些敏感。
远不如这样一个普通人来的理想。
“好吧,不过我听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
帕尔的消息很灵通,何况作为犹太人,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我可以去拜访他。”
克莱笑了,斯拉克说过,当一个人情绪反应激烈的时候,比如极度愤怒或极度消沉,甚至绝望,是“入侵”的最好时机。
对于这个说法,克莱十分认同,因为在百年后,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名词——情商。
在这个1920年刚刚开篇的时候,人们还没有“情商”的概念,但情绪的控制非常重要,当你处于一种极端情绪时,很容易犯错,因为即便是心思缜密的人,也会在这种时候,做出非理性的决定。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帕尔点点头,既然克莱这个年轻人下了决定,他也不便再说什么,这既是尊重,也是一次试探。
毕竟克莱培训的钱,都是自己出的,他也想知道,克莱这个年轻人,是否能够对得起那些流水一样出去的马克。
对于帕尔提出一起前去,克莱并没有感到不悦,而且在他看来,帕尔同去,或许会更好一些。
毕竟帕尔是犹太人,虽然作为一方富豪,他与赫尔默这样的小经营者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同为犹太人,或许可以提供许多便利。
毕竟这是一次劝说,一次关于政党如何发展的关键行动,克莱需要协助,来提高最后的成功率。
所以两人带着各自的心思,一起出发了,好在赫尔默的店铺并不远,他们乘车,仅仅半个钟头,就来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