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刚走过去,紧盯着她背影的永平突然就猛扑上前,好在徐胤时刻防止她发疯,这才眼疾手快地将她按下来。
“你干什么?!”徐胤低斥。
永平怒眼望着他,蓦地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掌声之清脆,将灵堂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章氏回头,走到他们面前,寒脸看着他们两个道:“平西将军奉旨率军在王府之中增援防卫,王府之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通过他传到宫中。
“你如今虽然已经不是王府的郡主,但你依然姓杨,是我们王府嫁出去的姑奶奶,我劝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
永平指着她厉声道:“章氏,我母妃的死,你有没有份?杀死我母妃的人,是不是你引狼入室?”
章氏沉下脸来,目光扫向徐胤:“徐侍郎该知道怎么做吧?”
徐胤深吸气:“世子妃放心。”
章氏离去。
徐胤转头望着永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拖到了门外无人处。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犯蠢!要是再这样,我会禀告皇上,把你永远关起来!”
永平咬紧牙关,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但这次她没得逞,徐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除了撒泼,还会点别的吗?!”
永平咬着牙道:“母妃是你害死的!她是为你找那把扇子,所以才会死的是不是?!”
她喷着火的双眼直直落在徐胤脸上,恨不能吃了他!
徐胤把手放下来:“是。”
在永平有所行动之前,他又接着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你就应该从现在开始变聪明点。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心里要有数。”
永平蓦地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魔鬼!”
她抱着脑袋蹲下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徐胤目光深深:“从一开始你就应该远离我。入了魔窟,这也是你的命数。”
说完他转身看向前方角落里的连冗:“把太太带下去,她悲伤过度,让她好好歇歇。”
待连冗到来,他便抬脚离开了此地。
跨过宝瓶门时一个家丁迎面与他撞了个满怀,对方还没来得及赔不是,脸上就已先得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长眼的东西!”
从来没有人见过温润如玉的徐侍郎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家丁慌得连忙跪下来!
徐胤神色没有一丝收敛,顶着满脸的寒霜踏上了庑廊。
有永平在的地方,他就没有省心的时刻!
皇帝派了五大将军府的人守住四道城门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里来了,他自诩精明,却也看不懂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但让他更拿捏不住的,则是皇帝还让裴瞻率军进驻了荣王府!
乍一看,这是皇帝对荣王的恩宠,可如果当时潜伏在祠堂之中,拿走扇子的人就是裴瞻,那皇帝此举会不会意味着裴瞻拿走的那把扇子已经到了皇帝手上?
如果是这样,那裴瞻潜伏在祠堂里,又是否出于皇帝授意呢?
徐胤后背冒出了冷汗。
“老爷,”连冗从后面跟上来,“给太太服了安神药,已经让人带下去歇着了。”
徐胤问他:“裴家那边还没定出什么来吗?”
“裴家口风一向很紧,恐怕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多下点功夫!”
徐胤沉声。
随着裴瞻的进驻,这个猜测已经必须尽快弄清楚不可了。
他这里话音刚落,庑廊那头却又匆匆走了一人:“王爷在阁楼,请徐侍郎即刻前往叙话!”
徐胤扭头,目光停驻片刻之后才回应道:“知道了。”
……
王府里的丧事本来就安置在宗庙附近的归元楼进行,恰好荣王妃又是在此处丧命,于是站在归元楼上,恰恰好可以把楼下连同宗庙这一片的情形全都收入眼底。
裴瞻带着人进来之后,立刻让管事拿来了王府西北角这一片的布局图,将带来的一百人马分散在各处要点作为岗哨。
安置好之后,杨蘸就陪同裴瞻去了别处吃茶歇息。
荣王站在阁楼窗内,满腹忧心已经浮现于脸。
徐胤上来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就转过了身来。
“三日已经过去了一日,你所说的话可能兑现了?”
徐胤垂首:“三日才过去一日,王爷也太心急了。”
“我如何不急?”荣王拍响了桌子,“我平生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将你引狼入室!”
徐胤抬起头来:“眼下说这种话,有何益处?王爷再逼我,我查不出来,也还是查不出来。”
“你若查不出来,那就让梁家来办了你吧!”荣王望着窗户底下说道,“京畿大营的兵马都已经进驻进来了,下面率军的可是裴瞻!你想,如果他知道你就是杀了梁宁的真凶,这话会需要多久才能传到梁郴耳里?”
徐胤道:“王爷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吗?”
荣王抿紧双唇,微眯着双眼看向他,一张脸绷得跟铁板一样。
“话说到了这里,”徐胤又道,“那我斗胆问一句,当年世子为何会去暗杀白玉胡同里那人?”
荣王双目陡然怒睁:“我说过,那是误杀!”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王爷藏着那些证据用来防备的那个人,可是此人?”
徐胤说着在手掌心里写出来一个字。
荣王咬紧牙关,阴沉的看了他片刻,说道:“徐胤,你迟早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胤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觉得此刻我与王爷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有些话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反正我有杀害了王妃的命案在王爷手上把着,我已无路可退,你怕什么呢?
“因为白玉胡同的血案,你我双方都已经紧紧地绑结在一起,就算我没有杀害王妃,你也绝对不会放我脱身的,不是吗?
“当年最后你同意把永平嫁给我,难道不也存着把我和荣王府绑在一起的心思?”
荣王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深沉:“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知你向来巧舌如簧,可你休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你能把王妃耍得团团转,在我这里却绝不可能得逞!
“给你的三日期限,不会有一时一刻的松动。时间一到东西不到手,你擅闯宗庙,杀害王妃的事,我必定告去宫中。
“你也休想拿那扇子来要挟我,我虽然一定要拿回那些东西来才能踏实,但反过来看,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谁也不能证明我干了什么。
“就是它被晒到了太阳底下,我也可以跟那人说,这一切跟我不相干。他胆子再大,总归也是不可能在此时明目张胆地动我。
“把你那些心思收起来,想活命,就老实些!”
随着话音落下,荣王再次拍响了桌子。
徐胤望着被他拍的跳起来,又翻滚在桌面上的杯盏,缓缓的咬住了下唇。
……
徐胤前脚跨出归元楼,后脚连冗就跟得上来。
“王爷可是又向老爷施压了?”
徐胤阴沉着脸不语。
连冗默了下遂道:“老爷如何不把扇子可能落在裴瞻手里这一猜测告知给王爷?”
“告诉他后他能如何?”徐胤猛的回头,“他干得倒裴瞻吗?告诉他之后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扛不住后果主动去宫里交代罪行,一个是拖出一个替罪羊来!
“这件事情就算他认罪态度再好,王府就算不被灭也绝对会伤筋动骨!他舍得豁出去吗?他如果舍得,就不必战战兢兢隐藏到现在了!
“而他如果不这么做,他就必须得想办法防止裴瞻把他给告了,最好的防范策略就是把章家或者我推出来当替罪羊!章家被推出来,梁宁的事就瞒不住!我也同样是个死!”
一席话被他压的极低极低,每个字都仿佛被他从齿缝里挤出来。
连冗脸色顿时凝重:“这么说来,此事不但不能告诉,且还需要瞒下来?”
徐胤深吸气:“永远不要把生机寄托在别人身上。荣王绝对没有能力跟裴瞻斗。”
“可如果扇子是在裴瞻手上,此刻他应该交出去了吧?为何没有动静?”
“那必定是因为他们还不确定死者的身份。”徐胤咬牙,“这个秘密哪那么容易让他们知道?真有这么容易,荣王父子这些年不是白干了!”
连冗凝眉:“可如果他们不知道死者身份,又如何会知道这把扇子?又如何会得到那把匕首?”
徐胤被问住了。
一会儿他才缓声回应:“这正是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但你却提醒我了,裴瞻此番进驻王府,只怕也是为了试探摸底。”
“这可有点麻烦,”连冗也感到焦灼,“既然不能把这个猜测告诉王爷,咱们也定然无法从裴瞻手上取回扇子,那三日一到,如何向王爷交差呢?
“小的看这番情形,王爷说要告老爷擅闯总庙杀害王妃,不像是吓唬人。如此一来就十分被动了。”
徐胤被戳到痛点。
他快速走了两步,又停脚咬牙:“山不转水转!我一个大活人,哪能让尿给憋死?他不给我活路,我便只能自寻活路了!”
连冗抬头:“老爷?……”
深沉的夜色之下,徐胤整个人原本都在黑暗里,顶上的廊灯却恰恰好给了他一束灯光,从他的额发眉眼处照下去,果然使他看起来阴翌得如同地狱魔鬼。
……
上回杨蘸挨了裴瞻两口子一顿暴打,心里头何尝不恨?
但此番裴瞻乃是奉旨而来,且他又是荣王府的少主,不出面接待不行,于是只好强行把这一桩给先抹去。
把裴瞻让到了临近归元楼的小偏院后,他先把好茶好水的伺候上,然后凄凄然道:
“王府突遭巨变,倒劳烦将军亲自率军前来护卫,多有惭愧。这一处景明轩,就腾出来给将军临时处理军务所用,里头厢房也收拾好了,家私用具都齐全,以备将军劳累时歇息。”
裴瞻瞄他一眼:“世子节哀。”
杨蘸垂头拱手,摇头叹气,抹起眼角来。“我母素来乐事好善,仁厚待人,哪知今日却遭此恶报,实乃天爷不公!”
裴瞻道:“我听说那天夜里闹的动静挺大,咱们两家隔的也不远,世子有为难之处,怎么也没往家里来送个讯?裴家别的能耐没有,打架的人却不缺。”
说起来裴瞻和傅真还间接背着锅呢,荣王妃明明就是被徐胤亲手推到王府侍卫的刀剑上,当做盾牌被刺死的,荣王府却对外说荣王妃是被刺客杀死的,这刺客说的是谁?
是徐胤还是他们两夫妻?
哪怕荣王不知道拿走扇子的是他裴瞻,裴瞻也不忿气被拉扯上。
所以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派他带兵来荣王府,他也还是一个字儿也没多问地来了。
“当时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打架二字顿时刺得杨蘸脸上抽搐……
……
裴瞻他们都领了差事,所以约好的晚饭结果只有傅真带着梁瑄前往赴万宾楼。
吃了饭傅真打发杨彤带着梁瑄去玩,而后就在楼上把荣王府的事向宁夫人和盘托出了。
“荣王妃真是徐胤杀死的?”
宁夫人难掩心底的震惊。
“千真万确。”傅真缓慢说道,她的语声也无比阴寒,“他只要他要的,他不要的,动起手来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宁夫人紧攥着双手,恨声道:“荣王妃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终究是他的岳母,他竟然转念之间就能把她送去赴死,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表面温润,私下却如此心狠手辣的?”
傅真定坐半晌,说道:“大概,他天生就没有心。”
宁夫人听到这里,心有触动的看向她,片刻后又不忍地把目光转开,问道:“说说你们找到的东西吧。那把扇子呢?”
傅真把扇子拿出来:“您看这扇子上刻着的凤凰,是不是与外祖父留给您的信中那只凤凰一样?”
宁夫人仔细看过,气息就浮动起来:“一样,就是一样的!可这个绣着‘奕’字的帕子,又说明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