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将禾云生给敷衍了过去,禾晏终是将两张银票塞到了他手中,又细细叮嘱了一番禾云生除了禾绥外,不要将见过自己的事情说出去。
禾云生不耐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你……”他看向禾晏,“你不会又消失不见吧?”
那一日他们在船上,范成出事,禾晏扮作刺客离开时,也曾对禾云生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但不久后她就投军去了。
禾晏心中感叹,这孩子,都快被她诈出阴影来了。她踮脚摸了摸禾云生的头,被禾云生侧头避开,笑道:“放心吧,我如今可是挂了官职的,就在朔京里了。别担心,过几日我还会来看你。你且安心读书,你这个做弟弟的,日后总不能还没我这个姐姐出息吧。”
禾云生脸色一沉,道:“怎么可能?”
还以为禾晏要嘲笑他几句,却见面前扮作少年的女孩子笑眯眯的看着他,声音温和,“我知道,我们家云生最厉害了。”
禾云生脸一红,小声嘟囔了一句,“还要你说。”
将禾云生送到方才来的那条巷子,禾晏才压低了头上的帷帽,转身走了出去。凡事警惕一些总没有坏处。
就此分别,禾晏走在街上,心中想着方才见到禾云生遇到的事,在那之后范成居然还在找禾绥的麻烦,虽然现在消停了一些日子,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故技重施。她的官职虽然可以给范家施压,可是当年禾大小姐隔三差五去范府门口哭闹,范家人都认得她这张脸,贸然暴露自己只怕不妥。
还得从长计议才是,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禾云生是真的长大了。想到这里,禾晏也露出笑容。这少年如今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担当,面对众人的奚落嘲讽时,也没有如从前一般立刻暴躁的打回去。他懂得了忍耐,是让人心疼又欣慰的成长。
思考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肖家的门口。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门口的小厮看见禾晏,笑着招呼了一声“禾公子”,便让开了门,禾晏心中微暖,肖家的人倒是待她很友善。
待进了宅子,禾晏往院子里走,她不知道肖珏此刻回来没有,倘若回来,想与他说说之后的事。谁知才走到长廊,就遇到了正在吩咐下人做事的白容微。
禾晏对这个肖大奶奶很有好感,她性情温柔体贴,又很擅长照顾旁人心情。见到禾晏,白容微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禾公子。”
禾晏冲她颔:“夫人。”
“怀瑾还没有回府。”白容微问禾晏,“禾公子可用过饭了?没有用过的话,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做点送到公子房间。”
“不必麻烦了,”禾晏忙回道,“我刚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她才拿了先前的赏银领禾云生在茶馆里吃了些点心,虽比不上酒楼的精致,却也不错。禾云生大抵很少在外头吃饭,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到后来便吃的颇高兴起来。
白容微笑道:“这样,那等晚一些时候再做吧。”她看向禾晏,“禾公子还是怀瑾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看来在凉州的时候,很照顾怀瑾了。”
“没有,没有,都是都督照顾我。”禾晏赧然。
“怀瑾很少与人交心,待你如此,定然是因为禾公子值得人真心相交。”白容微感叹,“他素日里不爱将自己表露出来,倘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烦请禾公子担待些。这孩子心肠好,偏偏总要表现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都督人很好,”禾晏微笑,“大家都知道。”
白容微见她不像是敷衍的模样,也松了口气,“那就好。他一直一个人,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姑娘……”说到这里,白容微似是想起了什么,问禾晏,“对了,禾公子,你与怀瑾走得近,可知道他与沈大小姐为何置气?”
“沈大小姐?”禾晏问,“沈暮雪吗?”
白容微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怎么了?”
“此次你们回京,沈大小姐不是与你们一道的。我听说是因为当时怀瑾要赶着去润都,不想让沈大小姐舟车劳顿。不过……沈大小姐日前已经回京了,他们二人却没有见面,若是往常,沈大小姐会来府上的。”
见禾晏听得出神,白容微解释道:“沈家与我们府上的关系,可能禾公子已经知道了。当年父亲出事,朝中唯有沈伯伯还愿意为肖家说话。沈大小姐幼时便喜欢怀瑾,患难见真情,纵然怀瑾从前对沈大小姐冷漠相待,因为沈伯伯的关系,也得照料几分。后来沈大小姐背着沈伯伯偷偷去了怀瑾带兵的地方,那时候兵荒马乱,送她回去也不安全,沈大小姐便留在战场,且学会了医术,一直帮着怀瑾做事。”
“沈伯伯拿女儿没办法,只得请怀瑾帮忙照顾,怀瑾承沈伯伯的情,也就在战场护着沈大小姐的安全。”
禾晏先前已经知道沈暮雪是为了肖珏奔赴战场的,但竟不知其中细节,此刻听闻白容微说完来龙去脉,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酸涩。沈暮雪这个举动,已经十分勇敢重情了,正如那一日演武场上梁平他们所说,只要是个男子,就会为她而感动怜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微的,藏住了所有情绪的问:“夫人是想要他们二人在一起么?”
“怎么会?”白容微愕然,随即失笑,“早前我与如璧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后来见着,怀瑾实在对沈大小姐无意,就放弃了。禾公子,你与怀瑾走得近,你应当清楚,依怀瑾的性子,没人能强迫得了他做什么,更勿提娶妻。他既无意,我们自然不能勉强,否则不仅害了怀瑾,也害了人家姑娘。”
禾晏闻言,有些狐疑,只问白容微,“夫人的意思,在下不太明白。”
“纵然做不成夫妻,也是朋友。沈大小姐都不肯登门,可见是因为某事他们二人闹了矛盾。可怀瑾并非小气之人,沈大小姐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她看向禾晏,眼睛亮晶晶的,向来温和的神情里,多了一丝期待。
禾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怀瑾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禾晏:“啊?”
白容微自顾自的说起来,“如果怀瑾有喜欢的姑娘,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只有这个,才会让沈大小姐真的伤了心,连登门都不愿。禾公子,你可见着怀瑾有心上人?”
禾晏:“……没有吧。”
“怎么会没有?”白容微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继续追问,“那凉州卫里,可曾有什么姑娘与怀瑾走的近些?”
“凉州卫里,除了沈大小姐,就没有别的姑娘了……”禾晏说到这里,猛地住口。其实凉州卫里,有与肖珏走的近的姑娘,可不就是她?
但肖珏喜欢自己,且还因为自己与沈暮雪闹矛盾……这听上去,怎么都觉得匪夷所思。
白容微叹了口气,“这样啊……真是令人愁。”
见禾晏看着自己,白容微苦笑道:“怀瑾这年纪,早该娶妻了。可别说娶妻,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如璧和我都挺担心的,他们贤昌馆里的同窗,如今纵然没娶妻的,也都有了定亲的人家。林公子虽然也没定亲,可林公子与姑娘家打交道,想来真要娶妻,也是不难的。怀瑾……”
禾晏忍不住替肖珏说话,“都督想要娶妻的话,也不难。”
白容微看了她一眼,笑了,“的确不难,旁人都是嫁姑娘,媒人上门将门槛踏破。我们家是想娶妻子,媒人将见礼堆满了院子。可这又有什么用,喜欢他的姑娘再多,再好的他也不瞧。若非每次趁着回京在府上设宴,他只怕见到人家就拂袖而去了。”
禾晏:“……”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挤出微笑。
“说起来,这也到了快设宴的时候了。”白容微看向禾晏,笑起来,“禾公子介时也一起吧,听说公子比怀瑾还要小几岁,年少有为,生的又仪表不凡,若是宴会上有喜欢的姑娘……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她是一心一意为禾晏着想,禾晏都快听哭了。心道怎么在凉州卫扎心也就罢了,回到朔京还是免不了如此。怎么,就她的一颗心千锤百炼不怕火烧么?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禾晏道:“介时再说吧……在下这几日也有些忙。”
白容微点头,“禾公子且忙自己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是随口一说的。”
禾晏生怕再跟白容微说下去,她又会说出什么扎心之言,忙找了个借口说要回院子里,匆匆与她行过礼,就回到了自己的屋。
待回了屋,将门掩上,禾晏一屁股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拳砸在桌上,佯怒道:“岂有此理!”
如果再有人过来让她瞧肖珏与其他女子的风月之事,她就干脆告诉世人自己是个断袖,对肖珏有非分之想,看他们还会不会让自己做这种成人之美的好事。
……
与此同时,朔京某处的酒楼雅室里,有人正坐着。
飞奴和赤乌立在门口,不多时,有人从外走了进来。
这是个身穿侍卫衣裳的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生的很漂亮,只是长束成很高的髻,眉眼冷厉,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大步走近雅室,没有看一边的赤乌和飞奴,只对肖珏行礼道:“少爷。”
“鸾影。”肖珏看向她,“禾如非的事,可有消息?”
叫鸾影的女子恭声开口,“先前有关禾如非的事迹,属下已经写信托赤乌带给少爷。这几日又有了新现,禾如非自打封将后,除了此次华原一战出京,从未出过朔京。且在朝中交好官员,大多是文官。”
“文官,”肖珏屈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茶盏,淡道:“他可有相熟的女子?”
鸾影一愣,随即答道:“不曾。禾如非如今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听闻禾大夫人正在为他物色合适的妻子。不过禾如非本人似乎不近女色,除了他的二房堂妹,极少与女子走动。”
“二房堂妹?”
“禾元亮的嫡次女,如今是翰林学士许之恒新娶的夫人禾心影。”鸾影答道。
肖珏垂下眉眼,看着眼前的茶盏,半晌,他问:“禾如非与先前的许大奶奶关系如何?”
“先前的许大奶奶?”鸾影有一瞬间的迷茫,片刻后道:“似乎也不错,先前的许大奶奶身体不好,出嫁前一直在庄子上养病,虽然未曾有证据证明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但许大奶奶死后,禾如非亲自操持她的丧事,丧事办了三天三夜。可见兄妹情深。”
肖珏扯了一下嘴角,“未必。”真是兄妹情深,禾如非应该拦住禾心影嫁给许之恒做续弦一事,因为对他的那一位早逝的妹妹来说,这件事绝对算不上欣慰,而是侮辱。
不过如今禾如非干出什么事他都不意外,因为如今的飞鸿将军,根本不是“禾如非”。
真正的禾如非或许在封将之前就死了,又或许还没死,但禾家绝对不允许一个女子去占有为“禾如非”而准备的荣华富贵,所以现在的“禾如非”出现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在这件事中,禾如非成为了既得利益者,禾家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但那个女子“禾如非”呢?是什么让她心甘情愿的戴上面具,以禾如非的名头去拼杀功勋?恋慕禾如非?这也有可能,但就算是恋慕,坚持的日子也太长了些。
那个真实的“禾如非”,傻里傻气,执着坚定,但如今的这个“禾如非”,是可以为了不走漏风声而让原来的亲信全部“战死”的聪明人。可以想象,兔死狗烹,原先的那个“禾如非”,已然凶多吉少。
“你去放出风声,”肖珏道,“华原一战,禾如非的制敌本事夜退千里,与从前判若两人,大为不同。”
“再这之后,你务必严密监视禾如非,他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件都不要落下。”
鸾影:“是。”
肖珏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才看向她,“另一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鸾影神情一凛,“属下正要与少爷回报此事,在城外的庄子上,似乎现了原先鸣水一战中侥幸活着的兵士。不过他们藏得很紧,徐相的人也在找他们的下落。先前找到了一个,但他不肯相信我们,没等见着我们的面,就投井自尽了。”
肖珏捧茶的动作一顿,他放下茶盏,垂眸道:“你们继续搜寻剩余的人,注意不要被徐敬甫的人现。找到人后,立刻告知于我,”他侧头,神情很是平静,“我亲自去见他们。”
……
夜深了。
隔壁传来房门响动的声音,坐在桌前的禾晏心中一顿,站起身来,拉开房门,果真见隔壁门前,肖珏正往里走。她唤了一声“都督”,小跑过去。
肖珏低头看着她,问:“你怎么还不睡?”
禾晏脱口而出:“我在等你啊。”
肖珏微微扬眉,“我又不是燕贺。”话毕,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禾晏尾巴一样的跟上去,走了两步才回过神,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霎时间脸上烫。
赤乌和飞奴没有跟进来,禾晏帮他把门关上,肖珏不习惯旁人伺候,屋里也没个小厮婢子。此刻便靠在墙边,顺手倒了两杯茶,递给禾晏一杯。
“谢谢。”禾晏接过茶,也没想喝,捧着茶问他,“都督,我来是问你一事,何时带我进宫?”
肖珏解开锦袍最上头的两颗扣子,漫不经心开口,“你想着进宫做什么?”
“咱们润都打了胜仗,济阳打了胜仗,先前在凉州卫里也打了胜仗,陛下必然要当面赏赐,且也快到中秋了,赏赐只多不少。我好歹也跟了都督这么久,陛下打算何时在宴上封赏,我好提前买几身衣服,打扮一下。”禾晏振振有词。
肖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勾唇道:“建功立业?”
若不是他说,禾晏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原先还说过此言,不过此刻被他拿来调侃自己,禾晏也没什么感觉了。她厚着脸皮点头,“正是,都已经建了一半了,都督再帮我往上垫一垫,要是我被封了大官,日后与都督同朝为官,还能互相帮衬。”
肖珏失笑,“胡说八道。”
禾晏心里有些着急,她急着进宫,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先和许之恒与禾如非碰上面。依照过去打了胜仗的将领回京不久,宫中必然设宴,百官同席,正是她出现的好时机。如今她倒是也能直接去许家与禾家门口蹲守,但这样的话,效果就不如另一种法子好了。
而且,一旦进宫,也是她与肖珏最好划清干系的机会。
思及此,禾晏不免有些伤感,再想想白日里白容微说的那些话,更觉沮丧。
肖珏本就敏锐,禾晏忽然低落的神情落在他眼中,肖珏顿了顿,问:“怎么了?”
禾晏抬起头,换了个话头,“都督,你和沈大小姐吵架了吗?”
肖珏怔住,移开目光,“为什么这么问?”
“我今日在府里遇到了肖大奶奶,肖大奶奶问我可知道你与沈大小姐吵架的原因。”禾晏声音涩然,“我先前离开凉州去润都的时候,你们还好好的,等后来在润都见到都督,沈大小姐并未跟着一道来。林兄说是因为不想让沈大小姐舟车劳顿才如此……现在看来,你们是因为吵架才不一道同行的吗?”
“不是吵架。”肖珏打断她的话,“是没有必要。”
禾晏:“什么叫……没有必要?”
肖珏低头,盯着她的眼睛,眸中涌动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平稳的好像没有生过任何事,“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带着她?”
禾晏眨了眨眼睛。
这气氛、这姿态、这语气,还真是让人容易误会啊。寻常小姑娘哪里招架得住这些?连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被撩拨的心神荡漾,在心里连连深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沈大小姐一直跟在你身边,你们也算是朋友,如果真有什么误会,是要说开比较好……”
“你跑到我屋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肖珏平静开口。
“啊,这倒不是。”禾晏望着他,“我就是想说,如果陛下要在中秋之前设宴,都督一定要带上我。”她的目光里,尽是不加掩饰的急切,“我还从来没见过陛下呢,如果能见上一面,下次再见着我弟弟,也好在他面前显摆一下。”
肖珏挑眉,“你今日去见了禾云生?”
“对啊。”禾晏没有掩饰,“我离家很久,家里人都担心坏了,如今回到朔京,理应跟他们报个平安。”
肖珏看着她,眸中意味深长,“你跟他们说,你住在我府上?”
禾晏吓了一跳,立刻否认,“没有,没有!这等玷污都督清誉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只说住在友人家中,没说是谁。想来他们也猜不着我住在肖府里。”
肖珏闻言,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其实说了也无妨。”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禾晏,淡道,“你是我‘得力手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日后他们迟早要知晓。”
禾晏:“……”
肖珏如今是怎么回事,多么正气十足的上下级关系,被他说得好像是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一般。教人脸红心跳,怪不好意思的。
禾晏清咳两声,“反正……宫宴上都督记得带上我就对了。都督要是带上我,日后我一定报答你。”
肖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懒道:“怎么报答?”
禾晏:“……没想好。”
他嗤笑一声,转身去放散在桌上的茶壶,随口道,“行,下次宫宴,禾大小姐可以跟我一起去。”
禾晏心中一喜,弯了弯眼睛,“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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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选手疯狂撩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