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耶律寻生得一个鹰钩鼻,一双眼睛深邃无比,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得像是一个月没有天晴的江南墙角根,布满了青苔和虫鼠。
听得吴江的喊话,那耶律寻阴恻恻地笑了笑。
“吴江你全身上下,也就只有嘴巴硬了。那个顺风耳的小子可真是大孝子啊!我将他娘的手指头送给他,他便毫不犹豫的将你们引进了埋伏圈中。”
“不过你也不要怪他!因为即便是没有他,你们今日也是必死之局!”
“作为你战场上的新朋友,我送上的见面礼你喜欢吗?我可是费尽了功夫才帮你清理门户,除掉了这个叛徒呢!”
耶律寻说话阴阳怪气的,像是一把尖刀刺入了先锋队每一个人的心中。
“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吴江你冷静,我们找机会突围。”
马红英的声音犹如浇头的凉水,一下子让吴江清醒了过来。
突围?怎么突围?
他们只有区区百人,可耶律寻却是带了千人埋伏在此。这厮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即便那张弢不叛变,他们在朝着乱石阵进发的第一步开始,便已经进入了一个必死之局。
千人大军来袭,斥候为何报来的是少量人马?
看来除了那个张弢之外,在他们边军当中,还有其他的叛徒。
吴江想着,愤怒得简直无以复加。
那耶律寻见状,整个人愉悦的笑了起来。
“马将军,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监军刘晃是个叛徒,你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将这个消息传回去?啧啧……这你就错怪他了,刘晃他对你们大雍皇帝言听计从……”
“看在你是一个漂亮姑娘的份上,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刘晃知晓我们埋伏在这里,他是故意叫你们来送死的。”
“因为啊,你们誓死效忠的皇帝,将马红英还有吴江你们两个的项上人头,当成了金银来买我手中一件宝物!”
“小王我啊,正好想要军功,这桩买卖不就做成了?啧啧,真可怜啊!”
吴江听到这里,已经彻底的忍不住了,他大吼一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说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胡话!兄弟们不要听他狗叫!”
“官家要什么没有?从他那里买什么?买他穿过的大裤衩子吗?”
“不过就是个小娘养的狗崽子,祝你一辈子都当不上太子,做不了皇帝!祝你兄弟轮流死绝了,都轮不到你!”
吴江说着,拍了拍自己胸脯,“他娘的,要是官家用老吴我一条命,买回幽云十六州,那老吴我到了地底下,都冲着他竖大拇指,夸他是千古一帝,真正的明君!”
“兄弟们!杀一个不亏,杀一双赚了!属于咱们的荣耀时刻就要来了!”
“死有什么好怕的,黄泉路上我们还是好兄弟!”
吴江这般一吼,先前因为陷入死亡绝境的边军队伍一下子又精神振奋了起来。
马红英听着,看了吴中一眼,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吴中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马红英的意思,她是要他一会儿带着吴江突出重围她来殿后。
可若放做平时也就罢了,如今他们陷入包围圈中,敌军之众乃是他们的十倍之多,殿后的人根本就是必死无疑。他的嘴唇张了张,无声的说了一个我字。
马红英却是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虽然她没有说话。
但是吴中还是看懂了,她在说你不行!本事不够!
虽然心中悲怆,但是吴中这会儿却是想哭又想笑。
吴江心思单纯,做事总是先动手后动脑,可他同马红英不一样。虽然明知道那耶律寻是故意说这些来恶心他们,瓦解他们的意志的。
可是他知晓,这么离奇的事情若不是真发生了。
对面那耶律寻,是万万编不出来的。
上千人的队伍不是小数,北朝人都到了乱石阵,他们都没有收到任何预警,吴将军那里也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此事绝对非比寻常。
可是马红英没有给吴中胡思乱想的时间,她处事果断,一点决定从不犹豫。
“突围!”马红英大喊着,先前暂时停下来的战场,一下子又沸腾了起来。
吴中嘴唇一抿,他看了砍得一脸血的吴江一眼,喊道,“我要出去搬救兵,还请小吴将军掩护我!”
吴江不疑有他,立即调转马头,护送着吴中朝着边缘杀去!
马红英回过头去,看了吴江的背影一眼,手中的大锤抡得越发的疯狂起来。
大雍边军已经到了绝路,就这么些人这会儿竟是杀出了以一当百的气势,行伍之人谁都知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突围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莫要垂死挣扎了!你们不信,那不如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吴江听着,忍不住扭头朝着耶律寻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他的手中,端着一方玉玺!
吴江大骇,险些忘记挥刀出去,敌人的长矛一下子刺进了他的肩膀处,吴江一声怒吼,硬生生的将那长矛拔了出来,又将那士兵拽了过来,一刀砍掉了头颅。
鲜血喷了他一头,滚烫滚烫的,可他如今却是只觉得寒冷刺骨。
那东西便是化成灰他都认识。
那是国玺,是三年前当众变成飞雀不翼而飞的国玺。
所以官家当真是为了拿回国玺,所以将他同马红英当成军功送给了耶律寻!
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吴江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马红英。
马红英的整个人都变成了血的颜色,他分不清楚哪个是她自己的血,哪个又是敌人的血。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同马红英一直以来的梦想又算什么呢?
他们拿性命去效忠的,去保护的,又是什么呢?
这根本就不可能!吴江觉得他根本就搞错了,老天爷对他一点儿也不好,它不光想要他的人死去,还想要让他的信仰与骄傲死在前头。
“吴江!别发愣!先突围!”马红英的声音格外的冷静,几乎是顷刻便到了近前。
吴江双目猩红的发现,穿着与他同样战袍的人,越来越少了……曾经同他一起蹲在城墙上啃黑面饽饽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在了血泊当中……
直到马红英的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她的左手不自然的垂着,因为伤太多,握住铜锤的手已经在颤抖了。
吴江心中一凛,“红英,等下了地府,我们再成亲。”
马红英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冲着吴江笑了笑,却是将左手的铜锤一扔,她颤抖着将自己带着血受伤的左手放在了嘴中,发出了一记响亮又怪异的哨声。
吴江只觉得身下的马儿发了颠,猛地朝前冲去。
不光是他的马,所有无主的大雍战马都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将吴江的马拥簇在中间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