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宴会找到她的,因为她在闻到香气知晓自己中招的时候,就给韩时宴留下了线索。
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晓的,绝对万无一失的线索。
顾甚微想着,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那是一对的发簪,她虽然不敢说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连这都不清楚。
她从那一桶金疮药,从山崖底下桃花林中韩时宴那灼灼视线当中,从他无数次红透了的耳根子,都看出来了。
他们是最好的伙伴。
顾甚微心想,应该这一辈子,她再也没有办法遇到一个同她这么契合的人了。
她活到现在,遗憾的事情有许多,只是又平添一桩而已。
韩时宴越是情深,她便越是不能上前一步。
毕竟,她也不知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不知晓她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被老仵作缝补起来的破烂身体,还能够坚持多久。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身为医者的老仵作也清楚。
“说不定还坚持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你就会死的。”
“我想你阿爹也不想看到你生活在仇恨中,将自己好不容易的捡回来的性命都用在报仇上。”
“你会死的,在不远的将来。”
她当年带着十里离开义庄的时候,老仵作就是这么说的。
她同韩时宴从一开始,便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只是偶然相交,然后开始各自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
时宴是汴京贵族们盛大的夜宴。
而甚微则是随风飘散在路途上自由的尘微。
……
密室里还是静悄悄地,老仵作已经陷入了“我真该死”的悔恨当中。
顾甚微瞧着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安慰他。
安安静静的黑暗,更容易让她冷静下来思考整个案情。
先前她在那丸子摊上听扈大娘子说话,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没有抓住,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灵感。
便将这个事情抛之脑后,又重新分析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她并不意外,查飞雀案的人有两位,而只有她遭遇了袭击,被困在这个地方,但是韩时宴却没有。
韩时宴身份不凡,且每日都要上早朝,若是失踪了长公主势必要掀翻整个汴京。
而她不同,她因为身上带伤,张春庭给她放了大假正在休沐之中。她失踪之后,除了韩时宴没有人会闹起来。
可如果韩时宴不闹还好,他一旦闹将起来,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寻找她的下落上,那幕后之人拖延时间的计谋就得逞了。
只是有一点顾甚微想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十日期限”根本就是韩时宴同韩敬彦私自定下的。
若幕后之人是韩家,事关韩氏生死存亡……
韩敬彦不仔细查案,想要快点结束飞雀案,明明都已经屁股歪到了天边,为什么又要听韩时宴的拖延十日。
他若是立即结案,幕后之人将她困在这里,扰乱韩时宴的查案节奏,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只有一个可能,韩敬彦顶住压力,就是不肯结案。
顾甚微想到这里,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位韩家未来的“国相”,他的表现当真是十分的矛盾。
以他的沉稳聪慧,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加自然,更加圆满的,将查案的所有流程都规规矩矩走上一遍,该问的问题都问上一轮,然后给出一个她同韩时宴都难以挑出刺来的结果。
但是他没有,他破绽百出得像是一个新手。
让她同韩时宴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知晓了这飞雀案还有案中案。
而且,他还将自己手中的非常关键的账册残页证据交给了韩时宴,这根本就是言行不一。
韩敬彦被要求快速结案,但他自己本身并不想这样做。
有谁能够让他如此?
官家?韩家人?还是枢密院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头儿们?
顾甚微想着,默默地将韩家人的可能性调低了几分。
老韩家的祖坟是埋得有多不好,才会这一辈最出色的两个小辈都是反骨仔,恨不得满门被灭啊!
韩时宴就算了,那人身上的每一块骨头说不定都是反着长的。
但是韩敬彦不同,他是长房嫡孙,日后是要做家主的,若说他不以家族存亡为重,反而是在乎她一个初次见面的伸冤人,顾甚微是不信的。
那么她只能这么想,韩敬彦并不觉得飞雀案对于韩家有什么威胁。
要么韩敬彦并不知晓家族便是幕后之人,要么韩家就根本不是幕后之人。
韩敬彦之所以消极办案,完全是因为皇命不可违!
顾甚微心想着,这并非不可能,飞雀案第一次结案的时候,不就是官家不想引起朝廷动荡直接草草定罪了么?
可如果韩家没有问题,那么引导他们往韩家去的陶然,就不那么可信了。
并且陶然可疑,这一点从她假意说自己手中有江浔留下来的铁证之后,立即遭遇了袭击上也可以得到证实。
他们之所以加深了对韩家的怀疑,是因为陶然说江浔的恩师是韩大伯。
如果陶然也是幕后之人的狗腿子,他当初一起参与了税银案,那么为什么袁惑要死,江浔同李京哲都要死,但是陶然不用死呢?
且袁惑帮幕后之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升迁。
可陶然却能平步青云?在运河上剿匪立功的人多了去了,袁惑不光是在运河上剿匪救了绿翊姑娘,他甚至还有太后这一层关系在。无论怎么看,都比陶然有优势得多。
可这么多年,袁惑还是殿前司副都检点。
而陶然且是从一个被贬庶的武官一飞冲天。
陶然同袁惑究竟是有哪里不同?
顾甚微正想着,就听到老仵作嘀咕着抱怨道,“这杏花糕甜得齁人,也就是你喜欢。”
“我还是更喜欢我们永州的血鸭,话说你们岳州可能吃到血鸭?都是江南西道,相隔也不是很远。这都好些年没有回去了,连血鸭都快忘记是个什么味道了。”
顾甚微思绪被打断,朝着老仵作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虽然顾家祖籍在岳州,不过我出生在汴京,连句岳州话都不会说,更不用说知晓你说的美味了,到时候问问韩时宴,他兴许能在汴京就给你找出个小永州来。”
顾甚微说着,指尖微动,突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