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道上,范玉麟回想先前公孙敬说的规矩,疑惑道:“蜀山到底什么规矩啊?给我搞糊涂了,好嘛,前面那么多条白定了不说,刚刚那位玄霄剑仙说没筑基不可过溪,可是公孙道长说的规矩里没有啊。”
走在后面的萧清风缓缓开口:“没拜师之前只是学徒,不算真正的蜀山弟子,因此不可以过溪踏入蜀山。像这样大家默认的规矩还有很多,这些才是蜀山真正的规矩。至于那八十条,只是明面上的规矩,早就被师爷推翻了。”
“兄弟,你娘突然把你丢这儿,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过?”范玉麟回过头打趣道。
“我娘一直这样,习惯了。”萧清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出来也好,省得我爹天天被骂还连累我。”
张子默道:“你跟闻人羽关系很好吗?”
“嗯?”萧清风诧异地看着张子默,“你不是应该叫小师叔吗?”
张子默笑道:“你也说了,我现在我还不算真正的蜀山弟子,可应该以不用这样叫吧。”
不知为何,张子默明明知道日后拜入蜀山会低闻人羽一辈甚至是两辈,这一声小师叔就是叫不出口。
范玉麟热络笑道:“老萧,这你就不知道了。你那位小师叔跟老张关系可是好的很啊,老张就是你小师叔带来蜀山的。”
“还有这种事?”萧清风走到张子默身前,正式抱拳行礼,“蜀山,萧清风。”
“蜀山学徒,张子默。”张子默抱拳还礼。
萧清风笑道:“幸会幸会,没想到你跟小师叔关系这么好,能跟他亲近的人都不简单,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范玉麟咂舌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是在夸你自己呢。”
张子默道:“我看你爹娘很关心闻人羽,他们去求情能救闻人羽吗?”
萧清风道:“很难,师爷决定的事是不会变的。我爹是没有这个胆子去求情,他最怕我师爷了,比怕我娘还怕。至于我娘嘛,应该会被那些师伯们拦下来。”
张子默道:“那些规矩也不是必须要遵守,闻人羽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处罚?”
萧清风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师爷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可能是关门弟子更严格吧,别担心,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事,他可是怪胎,我娘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几人正说话间,前方的苏言突然改变方向,带着队伍沿小路钻进林中。
张子默不禁眉头一皱,此处离他们那晚遭遇狼群的地方很近,这位苏道长到底要干什么?
片刻后,苏言拨开树丛,遍地野狼尸体映入眼帘,不少人开始干呕起来。
上官泽胃中翻涌,捂着嘴道:“几位道长,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苏言神秘一笑,“离那么远干什么?都凑近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叶无忧与上官易几乎是同时俯身,挨个探查尸体。
“死亡不超过四日,正好是我们考核的时候。这些野狼全都是被一击毙命,不知是哪位道长出的手?”上官易仔细看了一遍,起身将手上血块搓掉。
叶无忧站在第一只被张子默打死的野狼面前,开始出拳模拟战斗经过,竟与张子默那晚出手时分毫不差,最后一拳递出,正好站到狼王面前,赞道:“这些野狼体内没有任何残留的灵炁波动,出手的人应当只是凭借肉身力量。下手稳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堪称完美。”
苏言问道:“你能推演出来,那你能做到吗?”
叶无忧微微摇头:“我可以模拟出来,但真正战斗的时候,无法像这样每一次出手都是最佳应对。我想知道,出手的是哪位道长?”
“喏,就是你眼前这位。”苏言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
“你?”叶无忧一愣,开始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张子默。
上官易沉默不语,他之所以引导众人针对张子默,是因为他认定张子默在作弊。
眼前的惨烈景象,让他明白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苏言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哪怕心中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可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苏言见众人震惊无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正是他要的效果,随后解释道:“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张子默会有优待吗?那我告诉你们,那晚他们四个遭遇狼群,张子默为了保护同伴,独自击杀狼王逼退狼群。狼群其实是我们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张子默他走慢一点,省得你们觉得我们给他走后门。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第一个到达了,你们觉得难道我不应该给他优待吗?”
众人沉默不语,看向张子默的眼神早已从质疑转换为敬佩。
天吾重重拍着张子默的肩膀,赞道:“可以啊你小子,怪不得小师叔这么相信你。”
“无可挑剔的出手。”公孙敬也罕见地赞了一句,“走吧。”
回归主路后,上官易走到张子默身前,抱拳行礼,诚恳道:“我输得起,这次明显是你赢了,我为先前的那些小动作向你道歉。但你们打我弟弟的事,我还是要讨个说法。”
张子默笑了笑,不置可否。
范玉麟却忍不了,怒声道:“不讲道理是吧?我们好不容易抓几条鱼,他上来就颐指气使要分一半,还把我们都骂了一遍,换你你能忍?”
上官易顿时无言以对,他太清楚上官泽什么秉性,一听便知道范玉麟没有添油加醋,将上官泽拉到几人面前,
“给人家道歉。”
上官泽愤愤道:“凭什么?”
“你做错了事,应该道歉。”
“我没错,我只不过是没打过他们,以后变强了再打回来就是。”
“我让你道歉。”
“凭什么你让我道歉,我就非得道歉,我就是不道歉!”
上官易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蜀山不会收蛮横无理的人,上官泽,你再继续闹下去,只会给上官家丢脸,我让你道歉,你听见没有?”
“对不起!”上官泽紧握双拳,最终还是在上官易的眼神下屈服,朝着张子默大喊一声,那声音不像是道歉,更像是怒吼。
“抱歉,此事我们以后再说。”上官易见上官泽抹着眼泪跑开,朝几人抱拳行礼,快步去追上官泽。
范玉麟笑道:“本来我还觉得这家伙挺讨厌的,现在看来也还行,起码还讲点道理。”
萧清风悠然道:“能拜入蜀山的,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他只是看起来很骄傲,天才嘛,都这样。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谁也不提就过去了,他这么一搞,梁子彻底结下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上官家在山佥州势力这么大,上官泽以后不会带人堵我们吧?”范玉麟摆出一副瑟瑟发抖的表情,戏谑道。
“怕什么?”徐轻歌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我罩着你们,让他带够人,约出来打一架。嚣张跋扈,还反了他了,我让上官叔叔揍他。”
“可这样会影响你们两家的关系吧?”欧铸忧心忡忡道,一副为徐轻歌考虑的模样。
萧清风道:“那不至于,在山佥州,这些世家之间和谐的很。”
张子默问道:“是因为剑圣前辈吗?”
萧清风点头道:“这是自然,听说师爷没接掌蜀山之前,上官家和蜀山矛盾很大。”
徐轻歌挺起胸脯,骄傲笑道:“我们徐家就不一样了,自蜀山创立之初,徐家和蜀山关系就很好。剑修和铸剑师,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萧清风抱拳道:“原来是徐家的铸剑大师,失敬失敬。以后若是铸出名剑,别忘了给我留一把啊。”
徐轻歌笑道:“嘴真甜,放心吧,一定给你留一把。”
欧铸见徐轻歌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十分羡慕萧清风能和徐轻歌有说有笑的,他本来话就不多,在徐轻歌面前更是嘴笨得要死,刚刚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一句为徐轻歌考虑的话,还没有说在点上。
一个时辰后,众人轻松地由青石道绕山麓走出前山,想起这七天的艰难跋涉,不禁心生感慨,在坑师弟这件事情上,这几位道长还真是不留余力啊。
公孙敬指着远处的石碑:“三十丈以内,绝对不可以靠近。违者倒是不用处罚,因为一旦靠近,就是个死人了。”
苏言神情也罕见地严肃起来:“都记清楚了啊,按捺住你们的好奇心。性命攸关的事,不能有任何侥幸,否则你们的爹娘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公孙敬举目远眺,朝着天空上越来越近的徐谨招手。
“徐家主,这里。”
“爹!”
徐谨刚落地,徐轻歌便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扑入徐谨怀中。
“闺女,在蜀山待的怎么样?”徐谨将徐轻歌抱起转了几圈,捏着徐轻歌的脸哈哈大笑。
徐轻歌娇声道:“挺好的,比在家好玩。爷爷怎么没来,还在家里鼓捣那块大石头呢?”
徐谨无奈道:“都说人老了跟孩子一样,他这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天天就盯着那块石头看,谁都劝不住。你离家之后啊,就没人管得了他了。改天跟爹回去,揪他的胡子。”
“老徐,等会儿再逗你闺女啊。”苏言一把搂住徐谨肩膀,“剑带来了没?”
公孙敬沉声道:“苏言,不称老,不勾肩搭背,这是规矩。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就这样做表率的?”
苏言连忙整理衣裳,一本正经抱拳道:“有劳徐家主不辞劳苦为蜀山弟子送筑基之剑,蜀山三十八代弟子苏言,向徐家主道谢。”
“从小玩到大,非要整这些有的没的。”徐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看了苏言一眼,手从百宝袋上抹过,地上多出一堆剑鞘与剑格融为一体的古朴铁剑,转头对着公孙敬温和一笑,“我看今年招的弟子比上次多,还好我多铸了一些,人多好,说明蜀山一年比一年兴盛。”
公孙敬抱拳道:“多谢徐家主,赐剑之恩,不胜感激。”
徐谨笑着摆了摆手:“以蜀山和徐家的关系,太客气就算见外了。我当年和苏言同一批在蜀山筑基,也算半个蜀山弟子,咱们也算同门,师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对了,我这次来除了送剑之外,还带来一个消息。魔族的事皇室很重视,准备派使者来蜀山拜访,圣旨已经托人送到上官家。我本来是想着把圣旨一并带过来,谁知道上官震那货直接把圣旨扔茅坑了,我就不带过来污你们的眼了。”
公孙敬一听皇室二字,面色瞬间阴沉到极点,冷冷看了一眼竖着耳朵听的众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家主,请跟我进山面见五师伯。天吾,你来教他们。”
“大哥,不是应该我带他去见师父吗?”天吾嘴角一阵抽搐,见众人没有动作,怒声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拿剑!”
张子默俯身拿起一柄剑,心中顿生玄妙之感,仿佛一剑在手,便无所畏惧。更诡异的是,心里总有一股想要将剑拔出一睹真容的冲动。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张子默一人,其他人拿起剑后,亦有同感。
萧清风随手拿起一把剑,眼神仅仅波动瞬间便恢复平静,虽然心中也有拔剑的冲动,却被很好的克制住。他自幼生长在蜀山,知道的自然比其他人多。
这柄剑一旦拔出,筑基便失败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压住这股冲动,范玉麟右手紧握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往上拔出一寸。
萧清风见状,连忙按住范玉麟的手。
“不能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