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真的要进去吗?”招娣看着白泞,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刑部可没什么好人,若是有什么事情, 公主吩咐我去做便好。”
这招娣什么都好, 就是太护着她些,这些本都是不该她操心的事情。
“你在外面等我。”白泞决定将她留在外面, “里面自有接应我的人。”
招娣心肠是好, 只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一些事情还是得瞒着她。
无视她立刻皱起来的眉头,白泞转身走进了刑部大牢里。
很快, 她就见到了罗崇年。
他看起来精神了很多,面色红润, 显然在白泞的关照下没有像以前一样时不时的就吃上一顿皮肉之苦了。
只是两鬓越来越多的白证明他一日比一日忧思更重, 没人再为难他了, 他自己在危难自己。
“是你啊。”
罗崇年听见声音之后睁开眼睛看了白泞一眼,随后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 “我还以为,到死之前,都见不着如今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了呢。”
他口气阴阳怪气的,要是招娣在这儿说不准就一剑过去了,白泞自己倒是平静的很。
“不管是如今还是以前, 自身份上来说, 我都是尊贵无比的。”
当然, 也就是从身份上说罢了。
“那尊贵的公主殿下,你已经三四年不曾需要我给你出主意了,如今又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呢?”罗崇年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白泞过了。
从一开始的见不到她的人,到后来的书信也基本没有了,但是他在狱中的日子倒是渐渐好过了起来。
从他如今在狱中的日子就能看出来,白泞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但这些渐渐壮大的势力里,却不再有他的功劳了。
这让他不安,鬓角的白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不安之中滋生,这种依附于别人的滋味儿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愿想的。
“我和阴黎合作了。”
白泞直接说道。
罗崇年表情一怔,随后连脖颈上的筋肉都扭曲起来,狰狞可怖如困兽一般,“你怎么可以和他合作,他是这世上最没良心的人,连血亲都可以见死不救!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榨干最后一滴血,最后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白泞听了这话不以为然,“所以他如今这个样子,不是得亏你教得好?”
罗崇年没料到早些年和白泞说的话给如今的自己挖了个坑,舌头捋了再捋,却也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只能用力的盯着白泞看。
“我今天来找你,一来是看看老朋友,二来,是提醒你。”
她指尖敲在精铁练出的大门上,声音铛铛十分清脆,“别有事没事就在刑部给我作幺蛾子,虽然我现在的手段眼线还没到卓景那么厉害,但把你弄死在这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牢中光线昏暗,罗崇年又失了一只眼睛,加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听了她这话之后,他心头巨震,站起身子,走近了一些眯着眼睛打量白泞。
原本他一只手就能提起的小丫头已经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眉眼长开,长了一张慈悲脸。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他掌心下便一直抖的小丫头了。
但她在还是一个丫头片子的时候就戳瞎了他一只眼睛,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反而不该奇怪才是。
“六公主果然长大了。”
罗崇年眸光有些复杂。
他这辈子就带过两个学生,卓景算是一个,最后怕是将他恨到骨子里去,白泞也算一个,如今她站在门外,也是目光冰冷。
“我说的话依旧算数,若是需要你解惑的,我会让人带信给你,也会护着你,我在一天,就护你一天。”
“但若是你心大了,想从这地方出来,那就是我护着你的日子结束的那一日。”
而她收手的那一刻,卓景怕是不会放过他。
罗家昔年的往事她多少也查到一些,可以说是罗崇年一人犯错,连累了整个家,最后还将卓景的生夫生母拉下水,罗崇年在还未成为阶下囚之前,可以说是一个极尽狠毒凉薄之人。
她不是菩萨,不够慈悲,也绝不会叫他再出来一次!
白泞至今都还忘不了那一日与墙头上看见蹲着的罗崇年时,他眼底跳跃的疯狂和阴狠。
白泞见他听得够明白了,也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卓景却突然开口道:“卓景……现在如何了?”
他待在刑部,早已经不知道外头的样子,也不曾见过一日阳光。
“若是你能再见到他,你该叫他一声国师大人了。”
是吗?
罗崇年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他都已经是国师了……!
他们都长大了,而他,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悄悄老了。
没去看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白泞直接转身就走了出去。
一脚迈出刑部,白泞整个人就僵住了。
留在外头的招娣被捂住了嘴巴,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看向白泞,眼神焦急又羞愧。
白泞抿唇,听那几个黑衣人说:“我们大人有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白泞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带路。”
掀开马车车帘的那一刻,她看见几乎是半躺在车内软榻上的卓景。
脸色苍白,一脸倦容,衣袍……凌乱?
眉心处还留着红色的指痕,显然是揉捏的多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
卓景眼睛没睁,开口声音确是全哑了。
白泞藏在袖子里的掌心浮上一层细细的汗,面上一点都不显露出来,从容上去,坐在他对面。
“我之前在苗疆,中了奇毒,这事儿你知道吧?”
“恩!”
白泞点头。
“这毒没有解药,但苗疆有一种蛊虫,种在人的身体里,便可解百毒,只是这种蛊虫很多年以前就再无人养活过。”
白泞不吭声了,觉得隐隐有些不妙。
“我吃了很多药,找了很多名医,仍旧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只能压抑暂缓,却不能根治,不过还算幸运的便是,我找到了已经消失的蛊虫,花了极大的代价将那蛊虫从苗疆弄回来。”
“……。”
“不过它昨日便消失了,找遍整个屋子都不见,那蛊虫喜欢往梅香浓郁的地方钻,而你偏偏又吃的梅香羹。”
“不用很多,一小盏便可以。”
卓景指了指桌子上通体翠绿的小盏,神情寡淡无比,“明日你便及笄了吧,若是你答应,明日我必备上厚礼。”
白泞眨了眨眼睛。
“若是我想要的东西价值万金呢?”
“我的命总比万金金贵。”卓景淡淡道。
“真是阔绰。”
白泞勾起唇角。
“不过我不应。”
卓景半阖上的眼睛睁开,白泞清楚的见到里头一片红丝密布,倒是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他看着白泞,一只手撑起桌子,缓缓的坐了起来。
上衣有些凌乱,似被他自己不堪痛苦的拉扯过一样,自脖颈之下,一片片的红疹格外清晰。
这不是余毒未清,这怕是要毒身亡了吧?
卓景的耐心也已经耗尽,袖中匕已经滑入掌心,先礼后兵一向来都是不错的战策。
尖刀出鞘的声音混杂着外头从远处传来一声声的打更声,与闷热夜风里拉扯出余春刺骨的三分寒。
子时过了,卓景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片子真的到了十五岁了。
“你应不应倒是也不重要。”卓景似是轻笑了一声,“你是自己伸手,还是让我叫人压着你伸手?”
纵然刀就在她面前,白泞的眼睛却死死的定在他的胸口处。
卓景越不耐,头更是疼的快要裂开,待在马车上已经开始叫他觉得窒息。
“我,我先问一件事情。”
白泞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咬着牙开口,声音带起几许轻颤,“你这毒……应当不会传染的吧?”
那一片的红疹总让她想到天花,着实吓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