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业出门后,去了手外科练功房一趟的事情,熊锦环是知道的。但是方子业具体在里面做了什么,熊锦环目前还没打听到。
手外科的人,都忙着在吃瓜,怎么可能有机会通知熊锦环?
而方子业操作完就跑后,就第一时间将熊锦环带去了急诊科的急诊手术室。
熊锦环去打印毁损伤患者的手术知情同意书的谈话签字文书模版,并找患者家属签字,方子业则让急诊科准备急诊手术的术前医嘱!
会诊结束,患者的病情的确只集中在了右下肢小腿下段的毁损伤,并未见大动脉以及胸腹部损伤。
CT等检查结果完成,且各个专科都会诊后,诊断明确。急诊手术指征毫无疑问。
只是,方子业准备着开急诊手术术前医嘱时,病人自己手推着轮椅靠近方子业:“医生,我只能截肢吗?”
十六七岁的女孩,满脸苍白,蛾眉轻皱。她的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甚至偏瘦,双手臂和手腕仿若竹竿,修长但脆,触之欲折。
她身着舞蹈生的练功服,外披外套。右下肢被纱布包绕后肿大如囊!鲜血渗透纱布,仿佛脚若竹签,串起一个辣椒肉馅的不规则大包子……
方子业看了她一眼,内心触动,但不敢回话。
花一般年纪的少女,人生尚且未开始、艺术生,去练功的路上,骑自行车被碾压了右下肢,碾压平面在踝关节以上。
“医生?我可不可以不截肢呀?我是去读书的,我明年要高考,我从小学就开始练舞蹈,我可以不加分,我可以不练舞蹈了……”小姑娘抽泣起来。
方子业转身,道:“先不哭啊,你也已经将近成年。”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就要开始面对现实。”
“截肢与否,暂时还不能完全定论,只能说,现在你受伤的情况,大概率是!~”
女孩根本没听方子业说什么,埋头继续抽泣,双肩、背,还有双手双脚都一颤一颤……
这时,正与熊锦环谈话的女孩母亲靠近来,看了方子业一眼!
方子业就赶紧先说:“你们作为家长监护人,还是要和她稍微沟通一下情绪,我这边要准备一下手术的细节。”
“越拖延时间,越晚手术对术后的恢复就越不利。”
人间没有那么多的奇迹。
毁损伤,目前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属于是不治之症。中南医院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让每个毁损伤的病人,都有接受保肢治疗的能力。
中南医院的骨科,实力不错。
所以,中年妇女犹豫着问:“医生,我女儿这情况,如果教授出手,都没办法嘛?”
“但凡有机会,要多花点钱都是没关系的。”
“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就只要能保住腿,最好可以走路。”
她搂着自己的女儿,尽力地为她争取着一线生机。
“大姐,这真不是我危言耸听或者故意吓人哈,您现在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就蛮高,甚至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告诉了你是毁损伤,您肯定也百度过,也看到了毁损伤到底是什么意思。能被称作毁损碾压伤的,想要保肢,目前的医学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有人在做这個方向的试探,但那也是调度了全国最顶级的教授资源,集中在一起,偶尔做一两次。”
“但这样资源集中的结果,都好坏参半,以至于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统筹出一个标准的保肢术式以及程序……”
“因此,毁损伤的最优解,还是截肢术!”方子业自然觉得小女孩可怜啊。
但可怜的不仅是小女孩一人,以前遇到的少年男孩,家里顶梁柱的三四十岁大汉,他们同样可怜。
教授们都没办法的事情,要方子业想办法,这不就是催着男人下崽,公鸡生蛋?
“不成熟的保肢术,最后会导致肢体坏死,坏死的肢体渗透如血液后,甚至导致菌血症、水电解质平衡紊乱,甚至危及生命。”
“所以,你不管是咨询什么样级别的专家,得到的答案,肯定和我一样!~”方子业还是有这样的专业自信的。
自然,如果协和或者是梅奥诊所这样的顶级机构,说他们可以尝试一下保肢术,方子业是信的。
但不是每个人的家门口都是协和,都是梅奥诊所!
“我把女儿的照片发给了很多朋友,也请教了很多医生。”
“但我还是希望有奇迹,不好意思啊医生……”女人说着将自己的女儿搂起来,眼圈通红但不哭。
她也伤心,但她已经不年轻,她还是母亲,所以她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哭的资格,只能假装坚强。
方子业只能继续坚持自己的冷酷无情。
给人欺骗性的未来承诺,相当于是扼杀他人对未来的憧憬。
……
很快,熊锦环就走了近来,看着已经停止哭泣,但仍然很好看的少女,叹了一口气:“业哥,已经签字了,也缴费了。”
“嗯,准备送手术室吧,把今天的急诊班叫上。”方子业吩咐一声。
熊锦环也是博士,也是跟班住院总,很多资源和权利他也有,自然就不必方子业亲自操作一些事情。
恰好方子业吩咐完,关启全与刘煌龙教授到了急诊科的外科诊室外。
里面值班的方松林,并不认识比他高了两届的关启全,但方松林,正好认识与他同一届的,曾经骨科的传奇人物刘煌龙。
“刘?龙哥?”方松林更改了两个称呼,最后选择了更贴切的龙哥。
刘煌龙算起来,其实是和袁威宏同一个时代。只是刘煌龙比袁威宏优秀了太多倍,属于那种超级天才……
只似乎,刘煌龙对方松林并不熟悉。
刘煌龙对方松林点了点头,招了下手,然后看向方子业说:“子业,你从练功房倒是跑了,我心里这坎可立起来了,今天实在要和你好好讨教一下。”
“额~”
“这姑娘是?毁损伤?”刘煌龙与方子业打招呼后,看向方子业目前接诊的病人,神色一紧。
“嗯,刘教授,胫骨中下段平面一下的毁损碾压伤,目前只是看了个大体观,右足脱套伤……”方子业给刘煌龙解释道。
刘煌龙闻言,也是立刻微微龇牙。
家属一听刘煌龙是教授,马上追问:“刘教授,我女儿这情况,可以不截肢吗?”
刘煌龙摇了摇头:“这个要求可有点难为人了啊!”
“踝关节和足部毁损伤,即便是做融合术,也怕术后肢体坏死感染。保肢术后再截肢的统计概率高达95%以上。”
“余下百分之几,最后也多是僵硬足。”
“徒有其形,并无功能。”
方子业则继续给家属解释说:“这位家属,真的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毁损伤这个病种,以目前的治疗水平,几乎少有团队攻克。”
“所以,真的不是我不愿意给您想办法。”
“刘教授是协和医院的教授,也是我们骨科的教授,正高级主任医师。”
家属再次沉默,她怀里的少女也是嘴唇微颤起来。
“方医生,你先送手术吧,我和关教授,先去手术室了……”刘煌龙是个非常成熟的成年人,不可能脑子一热就承诺什么。
但这话,其实就暗示了一些东西。
刘煌龙教授是手外科的教授,手外科在断指再植以及处理软组织缺损、血管以及神经缺损方面,有独到的经验在。
“好的,刘教授。”方子业送行了两步,而后又转了回来。
然后看到了家属在网上查协和医院的手外科专家,就点了点头说:“对,就是这位刘教授,长相和照片上是一样的,他这一次来,是来我们医院做客和担任带教老师的。”
“正好路过,不过他是做断肢再植,这种毁损伤,属于是我们创伤外科的病种。”
“行吧,方医生,我们同意截肢。”
“但我请求伱,如果,假如说,我家女儿还有保肢的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你在术中,都劳烦出来给我们说一下。”
“百分之一都行,只要有一线生机,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没到绝境之前,我们都愿意赌。”
“她还年轻……”
方子业内心其实早就回答,我遇到的那么多毁损伤病人,都很年轻。因为不年轻的毁损伤患者,早就在下级医院和地级市医院里截肢了。
但他们来了之后,大概率仍然是截肢。
鄂省创伤外科最顶级的这几位教授合体,目前都没有“风光”抢救下一个‘毁损伤’患者,就连我们本行的黄凯,骨科自己专业的黄凯副主任医师,目前仍然是轮椅出行……
这个病是突发急诊,它不挑人的。
“好!”方子业还是点头同意。
“我先和熊医生去手术室准备一下,你们也稍微做下心理准备,让护士帮忙插个尿管。”
“因为你们有特别强烈的保肢术请求,所以要做好手术时间延长的各方面准备。”
方子业交待完就离开。
与熊锦环进急诊科手术室的路上,方子业果然遇到了刘煌龙教授。刘煌龙此刻,已经化身成了一个非常正经的教授,在和关启全,探讨着毁损伤在手外科领域的解读和治疗原则。
看到方子业进来后,刘煌龙很客气地问:“方医生,其实我之前也对毁损伤有一些想法,但因我本身属于手外科亚专科,就没有机会实施,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运,被你邀请一起上台,我们一起做一台毁损伤的截肢,或者保肢术?”
刘煌龙,这是对方子业产生了浓厚兴趣,不满足在练功房玩,还要在台上和方子业一起玩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