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高手如云。
八十万沈家军将士无双。
但明明沈万军手里握着很多颗可堪大用的棋子,却从来没有叫沈凉拜过其中任何一人为师。
包括老钱。
这当然要归咎于沈凉生来九宫闭塞的废柴天赋。
然而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沈万军不想替他做这个选择,也想看看待沈家不薄的老天爷,能否顺其自然的送沈凉一场绝世机缘。
由此。
以沈万军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庞大关系网内,唯一一个与沈凉存乎师徒情分的人,就只有一名年岁虽才过半百,生机却已行将就木的文弱老书生。
其名杜经纶,字寸长,世人多称之为寸长先生。
经纶,是满腹经纶的经纶。
寸长,是取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寸长。
单从名、字来看,便足可见得这位文弱老书生的一生是何其孤傲自负。
当然一桩又一桩的事实也证明了,他有孤傲自负的资本。
杜经纶可谓是沈凉的一个师父半个爹,甚至后者对待杜经纶,要比对待亲爹沈万军还尊敬数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晋王府上下,还真少有人知晓府内存在着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
因为自从战乱时期结束,晋王府建成后,杜经纶就常住于无相院内,且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
寻常他愿意走出门外,在院里晒晒太阳的理由,就只有沈凉拿着几壶黄酒找他下棋这一条,除此之外,哪怕是沈万军亲自来请,杜经纶也绝不暴露在阳光下。
说起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故事就复杂冗长起来了。
简单概述便是,当年战事将结,追随在沈万军身边充当军师角色的杜经纶,一手阴谋之道登峰造极,为大炎取胜立下不世之功。
后沈万军被封为九大异姓王之首,这完全在杜经纶的预料当中。
可杜经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论功行赏的先帝旨意上,却连他的名字提也不提!
本以为稳拿在手的相国之位,转落到了与之彼此间最瞧不起对方的戚行知手里。
一夜之间,备受打击的杜经纶,头上仅剩的几缕黑发也被染上雪色,精气神一落千丈,若非后来沈凉降生晋王府,叫杜经纶重提求活之念,恐怕今日的无相院内,早早就没了主人了。
渐渐地,其实杜经纶也明白了先帝的意思。
首先,之所以选戚行知而不是选他杜经纶,主要就是因为二人所修谋道有别,尽管二者皆可助大炎屡战屡胜,但以先帝仁君的作风,显然是不愿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条路的。
其次,戚行知孑然一身,乃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一个。
而杜经纶这明面上的文弱书生,背后却有着一头凶悍麒麟撑腰。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倘若叫沈万军和杜经纶同时掌控了大炎的文脉武道,一旦二人心生反意,那么不出三五年的光景,这楚家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八成就要易于他人之手了。
奈何想通归想通。
输给戚行知这一局,却怎么也不能不叫杜经纶耿耿于怀。
一气之下,杜经纶自觉没脸见天下人,于是干脆把自己封在一处小院里,每日只管读书、写字、下棋、饮酒,直至了结余生。
说回当下。
按照道理来讲,沈凉师从杜经纶,即便学不到什么绝世武功,也该习得一身通天谋划。
结果从小到大,除了练字和下棋,杜经纶半个字的兵家阴谋诡道都没给沈凉讲过,最多最多,也就是任由沈凉自己在他房间里翻翻那些由他亲笔著作的兵书,不过在杜经纶看来,兵家之道真正彰显将才本领的地方,永远都是决定最终胜利的临场应变能力。
一味的纸上谈兵,就算读书能读懂读明白,也很难落下什么真本事。
所以。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的沈万军,也是在说完后不禁脸色发红,有点替自己“没用”的儿子感到羞耻。
而为了对付沈万军这个兵痞之王,凤凰学院院长姜雁秋,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
面对沈万军的疑问,李步青微微一笑,摇头否决道:
“院长深知在寸长先生的悉心调教下,殿下一手好字好棋定可当得同辈之最,由此在殿下需要展现的过人之处当中,要排除掉这两项。”
沈万军嘴角抽搐道:“你们姜院长还真是算无遗漏啊!”
“王爷过奖。”
眼瞅着李步青一副代表姜雁秋寸步不让的坚定姿态,沈万军一时也犯了难。
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自己儿子藏拙的手段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亮亮相,沈万军只得拉着沈凉起身。
“你们先吃,我跟沈凉单独聊几句。”
父子俩迈出厅门,为免李步青三人听见,沈万军还刻意走远了几步。
“儿子,你跟爹交个实底,那被你琢磨出来的新型弓箭,当真不能用了?”
沈凉不答反问。
“不是,你们这都在聊什么跟什么啊,咱家啥也不缺,干嘛非得跟那啥劳什子院长做交易。”
沈万军心想你懂个屁!
“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要明白一点,为了这一次的筹备,爹跟你二姐,也包括离家多日的老钱、驻守在外的白虎营,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不光过去我等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还极有可能导致晋州的未来出现生死变数。”
沈凉怎么看怎么觉得沈万军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拧紧眉头道:
“要不要这么夸张?”
“现实比我说的,只能更夸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凉抬起手来摩挲下巴,片刻后试探道:
“那姓李的臭苍蝇,是不是说除了写字下棋,知道我能表现出过人之处,就答应给咱们想要的情报?”
沈万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准有鬼主意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沈凉打了个响指,嘴角勾勒出一抹阴险弧度。
“好办,你先回,我去趟厨房安排一下,待会儿指定让丫的认赌服输。”
沈万军仍有些不放心。
“真能行?”
沈凉不屑的轻嗤一声。
“必须是行到不能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