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素说出来的东西,是旭宝并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的。
眼睛里还没有开始凝结的水汽微微散开,旭宝昂着头,小声道:“风筝?”
“对,会飞的,还有声音呢。”
旭宝其实并不饿,刚才只是有些气,现在听到了个新鲜玩意儿也就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好,要看风筝!”
第二天,叶娇就看到小素拿了个风筝来。
上面有哨子,有图案,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上面贴着好几根长长的黑色尾羽。
叶娇不由得问道:“小黑又做错事了?”
小素沉重的点点头,而后对着叶娇保证:“二少奶奶放心,我这次一定会把它关好,不随便让它出来溜达。”
小黑这次秃了以后,估计它自己也得有好一阵子不乐意冒头了。
不过秃了总好过变成汤。
多的叶娇没问,只管笑着带着旭宝一起到院子里看放风筝。
装了鸡毛的风筝并不像是寻常风筝那样轻灵,好在贴的对称,飞上去之后也显眼,旭宝瞧得很是高兴。
旭宝对于风筝的热情保持了好一阵子,连着几天都拽着人去放风筝给他看。
而在去知县家中吃茶之前,叶娇就让莫婆子留在了家里照顾旭宝,她则是带上小素同祁昀一起坐上了去镇子上的马车。
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为了平稳,祁昀之前专门定做了一家马车,坐在上面,哪怕是捧着水都只能看到几道波纹,不会泼洒出来。
这驾马车造价不菲,寻常的只需要三十贯,但是这驾却要足足一百贯。
可是对祁昀来说,一切都要先考虑叶娇的需要,大概现在祁昀最不缺的就是钱。
小人参则是坐在马车上,难得的没有吃东西。
她手上拿着把圆形团扇,轻轻扇动,眼睛则是撩开了窗上的帘子朝外看着,脸上带着笑。
祁昀不由得伸手拦住了叶娇的腰,轻轻地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轻声道:“最近这阵子是不是憋坏了?”
叶娇对他从来都是没有隐瞒的,很直率的点了点头:“是,我连院子里的走廊有多少柱子都数清楚了。”
祁昀笑着偏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道:“那这样吧,如今你的身子稳当了,之前水灾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我让人去山上的园子里打点一下,等收拾好了我们就过去住一阵子,可好?”
叶娇的眼睛亮起来,立刻点头。
之前就说要去的,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不少事情耽搁了,现在重新提起叶娇自然答应:“我正担心之前的大雨把我刚种下的药材都冲了呢,正好过去瞧瞧。”
祁昀亲了亲她,并没有告诉叶娇,确实是冲了。
他们的庄子中间有条小溪,平时很窄,但是雨大了就变宽了,两边的地包括修到一半的桥都给淹了过去,哪怕如今水退了,也把两边的东西都带走,一点不剩。
不过祁昀这些天让人重新去把药材种上了,尽量按照叶娇之前安排的进行种植,其中少不得董氏的帮忙,只是两个人都瞒住了叶娇。
低头瞧了瞧自家娘子笑的弯起来的眼睛,祁昀觉得为了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等到了知县家时,祁昀先下了马车,而后站在马车旁伸手扶着叶娇下来。
这一幕不知道让多少同样来赴宴的夫人太太羡慕。
不过两个人并不在一处,祁昀要去前厅见知县石天瑞,而叶娇则是要去后宅。
好在董氏一直在门口等着,瞧见叶娇来,便走上前去轻轻地挽住了叶娇的胳膊,眼睛则是看着祁昀道:“二少爷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二少奶奶的。”
祁昀点了点头,小声叮嘱了几句后便去了前厅,而叶娇则是和董氏一起朝着后院而去。
走在长廊中,董氏凑近了,小声对着叶娇说:“我刚刚见过石知县的妻子郑氏,是个很直率的女子,不过娇娘你记得莫要问她的来处才好。”
叶娇眨眨眼:“为何?”
董氏又压低了声音道:“我打听过了,郑氏原本是京城中勋爵家的女儿,原本许给了另一家豪门大户,可不知为何那家人悔婚,她这才低嫁给了石大人。石大人原本也是京城中的文官清流,这次是遭了贬斥才来此地当个小县官,只怕是憋着火气的,也就不要问他们过去的事情,说点别的就好。”
叶娇向来坦诚,待人也是如此,不过她也知道与人为善便是莫要总是揪着人家的痛处来回戳。
点点头记下来,叶娇笑了笑道:“不妨事,左右我去什么茶会花宴的也不太说话,这次大概也是如此。”
董氏却默默的看了叶娇一眼,想说祁家今时不同往日,拢了不少民心,而且给朝廷解了燃眉之急,纵然之前的知县隐瞒不报,但是现在换了人,想来是不会轻易略过的。
只怕这次请旁人不过是幌子,石家夫妇两个真的想请的只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不过不等董氏和叶娇解释清楚,他们就已经出了走廊,到了后院厅堂里。
这会儿日头正好,阳光斜斜泼洒而下,既不会热的浮躁也不会冷的萧瑟,瞧着什么都透着暖意。
而叶娇走过去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正坐在厅堂里说话的妇人们。
其中,有些叶娇是认识的,还有些叶娇不认得,好在不用一个个的打招呼,不知道名姓也没什么。
她不认得别人,但别人都认得她,看到叶娇进来,便纷纷起身和叶娇见礼。
叶娇肚子微隆,只是轻轻点头便当作回礼了,而后就想要做到后面去。
“叶娘子,坐我身边吧。”这时候,坐在主位上有个穿着明艳的女人起身,笑着看着叶娇。
董氏小声道:“那就是郑氏。”而后她便松开了叶娇的手。
小人参想了想,便带着小素过去,走到了郑氏面前,脸上是经过了柳氏锻炼的端庄大方:“夫人安好。”
郑氏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叶娇,扶着她坐下后才道:“你身子重,不用这么多礼数,”而后郑氏对着身边的丫鬟道,“给叶娘子换盏清水来,她现在喝不得这些茶汤。”
丫鬟应声去换了杯盏,叶娇则是笑容浅浅的对着郑氏道谢。
这一番做派下来,不远处坐着的董氏在心里啧啧称奇,觉得娇娘学的真是不错,东家夫人教的也好,她到现在都能忍住没对着点心伸筷子,着实是难得。
不过在这时,叶娇就听到有人笑着和她搭话:“我们刚才还说呢,二夫人如今身怀有孕,瞧着就是有福气的。”
而后,便有人接了话茬:“可不是,祁家之前的义举可是尽人皆知,自然是积了功德的。”
可在这些吹捧中,有个声音响起:“只怕,咱们的知县夫人才该感谢祁二夫人才是。”
此话一出,就没人在开口了。
这话好说却不好听。
其实在座的都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之前的知县和县丞突然就丢官罢职,只怕和赈济水灾的应对不无关系。
纵然祁家没有得到褒奖,可是祁家做的事情间接的赶下去了两个当官的,这事儿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是这么明着挑出来,看起来是在夸叶娇,但实际上却是挑破了窗户纸,让知县感谢一介平民,这其中若说没有挑拨之心怕是谁也不信。
叶娇却没往心里去,看都没看那人,只管端着杯盏喝水。
尝到里面有丝丝甜味,便知道是加了蜂蜜的,她多喝了两口,还对着郑氏笑道:“这味道好,不过若是能温水调开,是要比直接热水冲泡要好喝的。”
郑氏立刻让人过来照办,而在偏头时,却没了笑容,一双丹凤眼冷冷的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这毕竟是自己做主家的宴会,总不能让人搅合了。
等认出了那人,而后郑氏淡淡道:“邵家娘子,既然知道祁二夫人身子金贵,便少说两句,让人家得个清净不好吗?”
而后,郑氏便笑容依旧的招呼着人尝尝新上来的茶点,还让人摆了投壶凑趣,刚刚有些冷淡下来的气氛很快就重新热闹了起来。
叶娇纵然不能参与其中,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们游戏,嘴里尝着知县家的茶点,倒也过得自在。
而被郑氏一句话怼了个没脸的朱氏面上一红,手指捏了捏帕子,没再说话,只是神色却带了些不服气。
她的夫家姓邵,是个商贾人家不错,可是邵家却有个当知州的堂兄,不管远近,好歹是门亲戚,邵知州也没少给邵家好处,自然是顺风顺水。
以往邵家在这附近都是有头脸的,邵知州地位稳当,他们也稳当,牢牢地把持住了这城中第一大户的名头。
可如今这稳如泰山的位置却要被祁家拿走了!
其实上次他们曾托人想要给祁家来个下马威,谁想到话都没传到人家耳朵里就被堵了回来。
后来水灾生后,邵知州让邵家出点银钱,起码博个美名,邵家吝啬分毫不出,结果祁家就出钱出粮,大大的出了风头。
在旁人看来,是邵家吝啬,可是在邵家看来,是祁家抢走了他们的好处!
要说以前,朱氏根本不在乎这种知县组织的茶会,要不是看这个知县有点来头又是新上任的,只怕她都不会来。
结果她来了,不仅没有坐到知县夫人身边的位置,还要看着那个年纪轻轻的叶娇坐上去,这怎么能让她服气?
心里堵气,脸上也就带了出来,朱氏虽然还和身边的夫人们应酬,但是白眼没少往主座上面扔。
偏偏碰上了的是浑然不把外人当回事儿的叶娇,以及心思深沉的郑氏,她就成了扔白眼给瞎子看。
郑氏则是笑着和叶娇说话。
女人之间聊天寻常不过是那几样,夫君,孩子,家世,逃不出这些圈子去。
可郑氏不乐意谈这些,她家世好,但是家世好的代价就是被另一个更好的人家没有由头的退了亲,纵然郑氏在京中还有人脉,这会儿却不愿多谈。
夫君石天瑞好归好,可是后宅妇人谈论县官总不合适。
至于孩子,郑氏到现在只有个女儿,年纪还小,身子又弱,三天两头的病,也不禁念叨。
好在郑氏心思巧,早早的就让人准备下了游戏要用的物件,还有几盆漂亮的花卉,总归是有话说的。
郑氏早早就打听到叶娇在家里种了不少药材花,想来是个惜花之人,这才搬出了自己喜欢的几盆来。
毕竟作为一方知县,和当地乡绅富户打好关系是必须的,纵然郑氏是高门大户出声,可如今嫁给了石天瑞,夫唱妇随,当然事事为了夫君打算,也就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而叶娇却在那几盆娇艳欲滴的花朵捧上来时,略看了一眼,只觉得好看,旁的却没什么兴趣。
对叶娇而言,她喜欢的是药材,珍重的是要补身子的祁昀,而不是花。
家里也有不少好看的,可多是被她挪走或者推了,也不见多可惜。
郑氏见她不在意,也不介怀,而是同叶娇说起了这些点心。
小人参对此倒是格外喜欢,对着郑氏有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郑氏有心计不假,但那是在高门大户当中逼出来的,终究骨子里是个直率大方的,最喜欢的便是一眼能看到底的人。
一个有意拉拢,一个全随本心,聊的倒也愉快,郑氏也趁机改了称呼,叫她娇娘,足见关系亲近。
等到茶会结束时,郑氏是挽着叶娇离开的。
只是在郑氏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祁家能给自家相公带来多少好处,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纵使她喜欢叶娇的脾性,但真情其中到底是掺杂了几分刻意。
宾客大多散尽,跟着她们的只有董氏,两人一路上说的还是“沙糕的五种吃法”,不过在走过一处拱门时,叶娇脚步微顿,眼睛直直的看向了花丛,神情有些惊讶。
见叶娇似乎喜欢,郑氏便笑着问道:“娇娘瞧上了哪一株?”
叶娇拿着帕子擦擦嘴角,看着花丛中其中一株纯白无瑕的花,嘴里轻声问道:“不知这是什么花?”
郑氏看了一眼,淡笑道:“这是佛兰,因为花朵状如佛爷打坐,故而得名,我女儿最是喜欢。”声音微顿,郑氏对着叶娇道,“假如娇娘中意,带走一盆也无不可。”
叶娇却是看了郑氏一眼,犹豫了一下后才道:“只怕我不能带走。”
郑氏惊讶:“为何?”
叶娇又看了看郑氏,轻声道:“这花,毒性猛烈,轻易不能近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