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已经很少去想年轻的事情,他之所以盘踞京中多年,也都是为了刘家子孙计较。没想到被孙女问起这个问题,他的这位孙女是完全无人培养政事方面的才能,否则若真是男儿,恐怕也不比她爹差。
但姑娘家太胆子大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什么都敢问了。
“你这孩子什么都敢问了。”
丽姝笑眯眯的:“我就是随口问一句,说起来我还很羡慕您和祖母呢,夫妻能够相伴到老多不容易啊。要是我和郑灏能够一如既往,我不知道多高兴呢。”
刘老太爷这个年纪的人,很少会把情爱挂在嘴边,甚至羞于提起这些,但孙女这般提起时,他自己也想到初年见到阿曾时候的场景,她生的活泼明媚,就那样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他像冰块一样。
的确,妻子爱热闹,他喜欢安静。
二人其实风马牛不相及,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入到他心里去了。
他那个时候读书不成,只袭武职,她却从不嫌弃,有时候他一身臭汗回去,她还会准备一碗暗香汤给他。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丽姝见刘老太爷陷入沉思,也不好在这里待下去了,出来时,丽姝去找曾盈秀说话。现下二哥二嫂外放,娘也跟着爹去了直隶,原本娘是不打算去的,但直隶又近,一天就能来回,如此才跟着爹去任上的。
曾盈秀是长媳,现下家中管家的人是她,因此,她这里人来人往的。但是见丽姝过来,特意吩咐下人辟了一小间作茶室让二人聊天。
丽姝笑道:“你这么忙,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搅你。反正我们何时说话都成?”
“也没什么大事,都是家里闲碎小事,我还巴不得找个人同我说话呢。以前有二弟妹在,我们俩还能说几句家里话,如今二弟妹还没进门,我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曾盈秀道。
见曾盈秀说的可怜,丽姝也就坐下来同她闲聊,曾盈秀倒是没说家长里短,只是问起她:“我听说栾指挥使的妻子生的尤其好看,是不是?可惜我没空,竟然没去。你说给我听听,是不是很好看,比起你如何?”
这个曾盈秀,还是那个八卦的样子,丽姝指着自己的脸道:“我都二十几岁的人了,那位栾夫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我怎么比得过人家。你我出生这样的人家,很清楚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还是得看女子家世背景,而这位栾夫人能让栾指挥使这样的青年才俊不顾一切的求娶,可见她比我肯定吸引人多了。”
曾盈秀捂嘴直笑:“这话我不信,你也就是恰逢生于望族,若是生再寒门,一样能靠着聪明美貌改换门庭。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子。”
“多谢你如此夸奖我。”丽姝听着直摇头。
回到郑家时,正好郑灏在家,丽姝就道:“没想到大家对栾夫人都这么好奇,难道生的好看的人都会引起关注吗?”
郑灏摇头:“我从不关注别的女人,就不知道这个问题。”
即便丽姝知晓他说的假话(),也觉得略夸张了一些:人家问你的(),和你回答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是说长的好看的人,都会让人关注吗?”
郑灏深谙回答之道,尤其是对丽姝,他看向她:“是会如此的,可也不过多瞥一眼,也没什么。只有你,随时随地都能吸引我,尤其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头发生的真好,人看起来冰雪聪明。”
对于丽姝这样的人,你只夸她漂亮,那也太肤浅了,她更爱的是聪慧二字。
果然丽姝听到这个,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道:“其实我知晓那位栾夫人没有任何身家背景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刘承旭的女儿,咱们也许一辈子连面都见不着吧。”
其实丽姝还是很羡慕那种纯粹的感情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喜欢就是喜欢。
就像前世她抢不过福宁公主,甚至这门亲事都是娘替她周旋而来的,如果她顺其自然,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和郑灏在一起。
所以,自己的外在和一切本领,实际上没有家世加持,她可能就遇不到真龙天子了。
别看丽姝时常大大咧咧的,但毕竟熟读诗书,也是心思很敏感细腻。
遇到这样的问题,郑灏倒是很坦诚:“当初爹爹觉得你是刘家叔父的女儿,故而才有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是你,所以我心悦你,所以一直想对你好。”
“那是因为你人好,如果是其她淑女,你也是一般对待的。”丽姝不知自己为何这般说,但是就很想说。她希望有一个人是单独对她很好的,而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唉,每个人遇到爱就很难轻松起来。
郑灏忍不住看向丽姝,似有所觉:“丽姝,我只有对你才有感觉,这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我对你有兴趣,不是因为你是刘叔父的女儿,因为就是你。否则我若是娶了别人,这个人身份再高,生的再美,绝对不会是今日的。你应该知道,我只有对你的事情上才不正常。”
哪个人会一见面,就听人家小姑娘的话,跑去寺庙读书二年。
丽姝突然就不纠结了,即便是前世郑灏见到她第一面也会倾尽所有帮她,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快抓住于懋忠。
“好了,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有时候我总是会胡思乱想,还打搅你忙正事儿。”丽姝撑着下巴,对郑灏有些歉意。
郑灏不假思索:“即便我再忙,也会陪你消遣的,这是应该的。”
丽姝真的是满满的安全感,然而很快就被打脸了。
因为郑灏忙到深夜,她提着灯笼在路口等他,夫妻二人行走在幽静小道上,身后跟着的下人并不多,就在此时,大风吹过,似幽灵呜咽了一声。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鬼”,郑灏吓的窜到丽姝身后了。
丽姝从来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居然那么怕鬼,丽姝一向非常勇敢,她见郑灏害怕,很是镇定的用火折子点燃灯笼,才笑道:“是一只噪鹃鸟,不是什么鬼。”
郑灏也松了一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
():“小时候我常常生病,生病的时候就睡不好觉,总觉得有小鬼拉我的脚,所以一直害怕,不敢独处。”
原来如此,丽姝瞬间很心疼郑灏,拉着他的手一起回房。
被她拉着的郑灏在黑暗中却是勾唇一笑,他是太了解丽姝了,她母性十足,比起让别人照顾,她更愿意照顾别人,别人依赖她,她才有安全感。
白日还陷入在“如果我家无权无势郑灏肯定都不会为我如何”,到了夜里,丽姝见郑灏频频做噩梦,她又十分心软的搂着他,忍不住想“他这样的娇弱,我要保护他”的思绪中。
因此,早上郑灏起来时,丽姝还替他做了樱花糕,很是体贴道:“你别害怕了,我听说樱桃代表洁净干净的意思,昨儿你被吓了一跳,今儿吃些樱花糕,心情也好些。”
“好,都听你的。”郑灏很是乖巧的样子。
丽姝见他的样子,心想他还是离不开自己,倒是多添了几分满足。
这些日子,她又多了一份事儿,就是教栾夫人弹琴,看的出来她很喜欢弹琴,但是起步太晚,因此要多花费功夫。
偏偏丽姝不是那种随意糊弄人的性子,她先就说好了:“您若只是要人前看起来会弹呢,我就教您一首曲子足矣,若是您真的学真本事,不到几年是很难学会的。”
栾夫人却是个倔脾气,她说她要学真本事,丽姝自然也教她,从看谱到指法就够她学好一阵儿了,她还真的一丝不苟。
即便是回府之后,她也一直练。
栾指挥使下朝回来,见她还在琴房,不由得进去:“你不歇息一下吗?”
“这是郑大奶奶让我这么练的,她说她小时候练琴时,每日至少一大半的功夫都在练琴,从来不停歇。你不知道,我每次听到她弹琴,都觉得仿佛置身于仙境。而且我最喜欢她的直言不讳,我弹的不好,她就说我像锯木头,不像那些人,总是违心的奉承我。”栾夫人很喜欢丽姝。
栾指挥使笑道:“她自然敢直言不讳,荆湖刘家出身的望族嫡女,她父亲曾经做过河道总督,现下是直隶总督,其夫是吏部侍郎,也是出自荥阳郑氏,她家祖父和伯父都同时担任过锦衣卫指挥使,家世显赫,为人也自然不比别人那般畏缩。旁人畏惧我的权势,她可是不怵。”
栾夫人平日被栾指挥使保护的很好,也很少出去交际,她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因此她只知道丽姝是官夫人,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她只知道郑大奶奶颇为厉害,听说丈夫怕鬼,还买了八卦镜,桃木剑放在屋子里,想到这里栾夫人还笑道:“你是不知道郑少宰(吏部侍郎尊称)很怕鬼又怕黑,郑大奶奶每日都要保护他,真真是女中豪杰。”
栾指挥使满头雾水,他本人几乎监视全国情报,从来没听说过郑灏这么“柔弱”,这人二十多岁位极人臣,城府极其深,老谋深算,上次宫里闹鬼,他可是第一个出来呵斥的,威风凛凛,还被皇上夸奖过。
难不成那些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