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精瞧见李长笑神色,觉得好笑,自古以来,夫唱妇随倒时常听说,那“妇债夫偿”,着实第一次听见。又想啊,这世上哪有女子,到处欠债,让丈夫后面擦屁股还债的。
魏精足不出户,但耳目却通达,否则满庄奇宝,又从何而来?整座天下,大乘就那么几个,大乘之下的合体,也就那么几个。媚三娘鼎鼎大名,他又怎会不知?
那位女子,若叫他认真评价一番,他真无从说起。好似浑身缺点,却偏偏有一个优点最为显眼,那便是美。有这一大优点伴身,便是再大缺点,也变得不是缺点了。
他说明原委,李长笑实也有跑路心思,想着这“债”若太大,实在还不起,实在麻烦,他反倒不如帮魏精找到媚三娘后,将她五花大绑绑回来,归还器物,顺道道歉。
享有万事先生美誉的魏精,山庄内尽是奇宝,想是气度也定非凡人,胸襟可装海、可纳山,更不会与小女子斗气。虽说媚三娘绝非小女子,整座天下,道法比她高的,委实寻不到多少人了。但她偏偏喜欢以小女子自居,占尽小女子便宜。那同境强者是避而远之。
虽说不知觉中,欠下了一笔大债,但李长笑享乐起来,却仍毫不含糊。魏精瞧见,哈哈直笑,夸赞道,藏天下需要肚量,走天下更需肚量。
两人相遇不说惺惺相惜,却也说互相对上眼,交谈之意很浓。如此这般,一连数日过去。这数日里来,魏精与李长笑看大戏,赏风光,游花园。
玩得不亦乐乎。
魏精告诉李长笑,他这庄园来历久远,无数游客来访。但被他记住的,不过只手可数。五位大乘强者,有四位来访过此地。皆称赞“人间仙境”,提名“仙家宅邸,举世其一”。合体强者偶尔来访,与他饮酒作乐。
合体之下,炼虚境也有那么几人,让他记忆较深,也不知如今活着与否。魏精的山庄里,雅俗皆有,他自也不是以修为看人之人,但修为高之人,与他确实能更聊得来。
不过灵气枯竭后,来访者便少了,纵使来访,也无心取乐了,都是来借些宝贝、法器等等,很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李长笑听得魏精自述,忽是想着,有人纵傲游寰宇,却自困天地,有人足不出户,却天地宽广。
大受感触,隐约有所领悟。待两人玩得尽兴,魏精才又谈起还债一事。李长笑偷偷做好跑路打算,毕竟这债若真还不起,傻傻待着,真与傻子无异。
魏精神情紧张,见李长笑东张西望脚步虚浮,与之前的媚三娘如出一辙,之前他便是稍不注意,让那娘们拿了东西,一溜烟没了踪迹。此刻见李长笑也这般,心道:“原以为是妇债夫偿,原来还是夫唱妇随,妇盗夫逃,我得小心一些。”
魏精若在来去客栈住过几日,听闻过“菜市场双煞”的凶名,便是知道,这两人鬼心思多得很。媚三娘衣着风骚,看着不老实,实际真不老实。李长笑白衣飘飘,看着琢磨不定,飘忽飘忽,实际上也不老实。
魏精问道:“李兄弟,你我交情如何。”李长笑郑重点头,数日之欢,不敢忘却,“放心吧,魏兄,我与老板娘有本质上的区别。我比她老实。”
魏精神色缓和,如此便好,但又想起李长笑那句“老板娘”,言中之意定是指媚三娘无疑。心想这两人好生奇怪,到底是什么关系?
来到一座高塔,魏精神情紧张,再三嘱托,做人要实诚,千万不要跑路。李长笑满嘴应承。待入了高塔,媚三娘欠下的债,总算是明了了。
原来,先前媚三娘造访万事山庄时,想借一件秘宝。魏精并非不肯借,但借走之前,想要她帮一大忙。
这座高塔上,只藏有一物,名为“烦心册”,这册子长约有万丈,铺张开来,足以铺天盖地,甚是宏伟。
魏精的万事山庄秘宝奇多,正是太多,有时他自己也忘记,秘宝放在何处。百年之前,便想将万事山庄所有秘宝,尽皆登记在这卷“烦心册”中。
这样一来,他每天清晨,来此清点一番,见那琳琅满目的异宝奇珍,全记在一册之上,心情也是大为舒畅,身、心、道皆有无穷好处。于是他一个人一支笔,开始一笔一划将万宝登记。
可那“烦心册”啊,每写一笔,无忧之人便徒增忧烦,烦心之人就减少忧烦。魏精自觉自己虽足不出户,但忧烦天下苍生,身系天下重担,这满身的忧烦焦虑,写满“烦心册”应是问题不大。
但仅落三百余笔。
便心情愈加烦躁,只觉身边尽是烦心之事,才知自己历来潇洒,哪曾真正有过烦心之事?什么忧虑天下苍生,虽不算假,但太大太空,总觉遥遥无期,且天下能人何其之多,他这连宅邸都不曾出过的小修,何用操心太多?这份忧愁,便全不能做数。
无忧无虑,一笔下去,便平添忧虑。
于是干脆将笔一丢,大睡三天三夜,才将那烦心事尽数抛出脑后,从此以后,见那高塔便绕道而走,瞧见便心烦无比。
偏偏那烦心册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如此一来,这写也心烦,不写也心烦。万事山庄,本万事不记挂心,却由此平添一件烦心事。
直到媚三娘造访万事山庄,要借走一件秘宝,魏精想着,那秘宝贵重自贵重,但借走也是无碍。但不如让那女人,帮自己一个大忙先。
于是与媚三娘约法三章,在那烦心册上,帮自己登记众宝。媚三娘当时便想:“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毫不在意应了下来。可写下第一笔,觉察不对劲后,立马拍拍屁股跑路了。
反正秘宝已经到手,管他太多。今时今刻,魏精带着李长笑,再次踏足此塔。只求一并将那烦心事,给尽数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