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权力中心几十年前就迁去了大明宫,太极宫早就沦落为嫔妃和宫女宦官们的养老之地。
太极宫内的守卫十分松懈,不费吹灰之力,郭宋便离开了太极宫,回到宣阳坊府中。
作为天子最隐秘的杀手,郭宋知道自己今天不该出手,赵春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轮到他出手,怎奈人情难却,杨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若拒绝了杨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有裂痕了,这是郭宋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郭宋回到府中,他刚进内宅,却见自己书房门上用飞刀钉着一封信,他还以为是甘雷给自己留消息,可拿起信,他才意识到这是公孙大娘给自己留的消息。
信上只有一句话,‘见此信速到东市北码头相见。’
郭宋叹了口气,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公孙大娘。
他抬头看了看鹰巢,猛子不在巢中,估计飞到曲江池去了。
郭宋也来不及进屋收拾,直接离开府宅前往东市。
东市的码头有两个,一个北码头,一个南码头,南码头是纯粹的货码头,而北码头则是客货两用码头,经常停泊着一些客船或者画舫。
郭宋赶到北码头,只见北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只,但客船只有一艘,而且是一艘画舫。
“郭公子,请来这边!”
画舫上的船夫远远向郭宋招手,郭宋走上前,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画舫中的公孙大娘。
他快步走了进去,画舫中两名年轻女子将竹帘放了下来,一头站着一人,腰佩长剑,显得十分警惕。
“郭宋,坐下吧!”公孙大娘指了指对面的坐榻。
郭宋盘腿坐下,现窗上也挂着竹帘,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却无法看到船内。
船只沿着漕河缓缓而行,两边都是喧杂的货船。
公孙大娘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你今天可不理智!”
“师姑是说我射杀赵春之事?”郭宋喝了口茶笑道。
公孙大娘点点头,“你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隐蔽,你出现得越少,对敌人的威胁就越大,你的目标是有价值的,那不是赵春那种阿猫阿狗!”
郭宋刚要开口,公孙大娘又摆手打断了他,“你知道你想说人情难却,但你是刺客,如果刺客还讲人情,那就不叫刺客了。”
郭宋摇摇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刺客,如果师姑把我当做刺客,那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我说得不太妥当,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刺客,但你是执行天子命令的秘密武器,这一点你该不否认吧!”
郭宋平静道:”师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很含蓄,但我可以坦率地说,今天替杨雨刺杀赵春确实不妥,就像你所言,阿猫阿狗杀多了,把自己的身份也降低了,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仅此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公孙大娘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我刚才把杨雨也狠狠骂了一通,用藏剑阁以外的人执行任务,严重违反了藏剑阁的规矩,他将被冷藏半年,去白鹤山庄思过。”
郭宋沉吟一下问道:“鱼朝恩现我什么线索了吗?”
公孙大娘淡淡道:“杨万春封锁了光宅坊,一家家搜查,他们从光宅坊看门人那里得到一条线索,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人,背着弓箭走进了光宅坊,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身材很高的年轻人,估计很快就会全城悬赏抓捕,听说悬赏额是三万两白银,提供一条线索赏十两白银。”
“我居然值三万两白银!”
郭宋笑了笑道:“鱼朝恩太高看我了。”
“你不要小瞧悬赏的威力,基本上全城都动员起来,乞丐、地痞、闲杂人等等,谁都想得到赏钱,你之前的很多行踪都会被有心人举报,所以你必须要立刻离开京城。”
“现在?”郭宋愕然。
公孙大娘点点头,“我现在带你去曲江见一个人,交给你一个新任务,当然是圣上交给你的任务,然后你就直接从曲江离开长安。”
“等一等!”
郭宋顿时急道:“我什么都没有收拾,都没有安排好,现在怎么能离开京城?至少要等明天。”
“不行!”
公孙大娘断然拒绝,“我会帮你安排好,你的火龙王我会从清虚观帮你取出来,酒铺那边你可以写封信,我派人帮你送去,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郭宋无奈,只得道:“我会写两封信,阿姑替我交给大师兄甘风和三师兄张雷,我的马确实需要拜托师姑,另外,我书桌的抽屉里有只盒子,里面有几样我的收藏品,是比较名贵珠宝,烦请师姑替我保管,别的就没有了。”
“那你的鹰呢?”公孙大娘又笑问。
“鹰没事,它就在曲江,我等会儿会找到它。”
郭宋随即写了两张纸条,交给公孙大娘。
这时,公孙大娘又取出一只盒子,放在郭宋面前,“这是圣上给你的奖励,你刺杀李辅国,搞到了名册,圣上非常满意,若不是我阻止,圣上恐怕连二十万两银子都会赏给你。”
“师姑,你干嘛要阻止?我可以假装推却一下,但银子还是可以收下吧!”郭宋低声埋怨道。
公孙大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这么贪心,二十万两银子可以赈济很多灾民,你的酒铺已经很赚钱了,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
停一下,公孙大娘又冷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李辅国有一颗夜明珠,他一直贴身放的,常常向人炫耀,但你交上来的物品中却没有,你敢说不在你手中?”
“这个.....师侄就这个爱好,师姑就放过我吧!”
郭宋连忙合掌哀求,等会儿她去自己府宅,肯定会现这颗夜明珠。
“所以我让你别贪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公孙大娘这才指指盒子,“这才你应得的奖励,你自己看看吧!”
“是什么?”
郭宋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四样物品,一件绯色官服,一只龟钮银印、一只卷轴,一只银鱼袋。
“这是.....让我当官?”郭宋迟疑着问道。
公孙大娘冷笑一声,“你别想多了,你没有朝廷具体官职,只是官衔而已,你师姑我也有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比你要高得多,可你觉得我是高官吗?”
“这又是什么?”
郭宋拾起龟钮银印,上面用阳文刻着四个篆字:灵武子爵。
“这是爵位?”郭宋忽然反应过来。
公孙大娘笑道:“天子封你为子爵,升游击将军,赐你绯服银鱼袋,以后你出去,不到迫不得已,尽量不要出示天子金牌,用鱼符便可,从五品的银鱼符,谁也不敢轻视。”
相对于游击将军,郭宋对爵位更感兴趣,他把玩银印片刻,又问道:“师姑有爵位吗?”
“有!我是县侯,只比你高两级,还是当了二十年贴身侍卫挣下来的,我这样告诉你吧!长安所有的武士,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爵位。”
郭宋笑道:“这样说起来,天子似乎待我不薄!”
公孙大娘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
画舫沿着漕河一路南下,不多时便从青龙坊驶入了曲江池,在曲江池中心有一艘很大客船,至少有三千石,上面有两层船楼。
“上去吧!有人在等你。”
郭宋上了大船,一名年约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了出来,“久闻郭公子之名,今日才得见一面,幸会!幸会!”
郭宋见他身材高胖,皮肤白皙,目光深沉,但气质却温文尔雅,从容高贵,却不知他是何人?
这时,公孙大娘上前给郭宋介绍道:“这位便是元相国,你应该知道的。”
这位中年人竟然是相国元载,郭宋已久仰大名,他连忙行礼,“原来是元相国,晚辈失礼了。”
“呵呵!不客气,我们都是为圣上效力,一样的。”
元载又把身后一名年近六旬的官员拉过来,给郭宋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唐的财神爷,度支使刘晏,刚被任命为扬州刺史兼江淮盐铁转运使,今天就要启程去扬州上任。”
郭宋见刘晏身材瘦小,长得貌不惊人,今天就要出去扬州,他便知道恐怕刘晏和自己的下一个任务有关,他也抱拳行一礼,“请刘刺史多多关照!”
刘晏温和地对郭宋笑了笑,向他回一礼,他话却不多。
“我们进去坐吧!”
元载把众人请进了大船主堂,他让几名随从退下,关上了舱门,元载这才对郭宋道:“你的身份,圣上已经告诉了我和刘刺史,我们可以畅所欲言。”
郭宋点点头,看样子自己是要去江淮了。
众人坐下,元载对郭宋道:“十天前盐铁令兼盐铁转运使第五琦病逝,这个关系到大唐财源的重要位子空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位子,但还是被鱼朝恩抢先,他的理由圣上没法拒绝,按照惯例应该户部侍郎接任,所以皇甫温就理所当然地出任了第五琦的职务。”
郭宋笑道:“所以元相国来个釜底抽薪,架空了皇甫温。”
元载摇摇头,“架空是不可能的,但能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皇甫温,毕竟天下盐税七分在江淮,我们最担心的是,鱼朝恩控制盐税后,他便直接掌握神策军的军费,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一旦神策军的军费被他掌握,这支军队就完全被他控制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要阻止这种情况生。”
“那为什么不阻止天子任命皇甫温呢?”郭宋不解地问道。
元载摇摇头,“明面上大家都要按照规矩来,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只能在暗地里争夺。”
“那需要我做什么?”郭宋又问道。
元载注视着郭宋道:“圣上的意思,是让你作为刘刺史的幕僚,陪同他前往江淮,你们二人一起破这个局,挫败鱼朝恩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