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悄然而至,大年三十是家家户户祭祖的日子,一般是夜里寅时开始祭祖,天不亮,在长安的文武百官要赶到朝廷,参加新年大典,然后天子设宴招待百官。
丹凤门广场上,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郭宋从丹凤门进来,一直在等着他的薛勋连忙迎上了上来,“贤侄,你怎么才过来?
虽然郭宋已经是薛勋的准女婿,但在未成婚之前,一般还是称呼子侄,只有在婚后回门,才会以翁婿相称。
郭宋歉然道:“军营临时有点事,耽误了。”
薛勋一怔,“贤侄是从军营过来?”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军营,昨晚年夜饭,也是和士兵们一起,我考虑以后这种机会不会太多,所以尽量多和士兵们呆一呆,赢得大家的认可。”
薛勋点点头,“你做得很对,你把士兵们当做朋友,当做家人,士兵才会真正视你为帅。”
“谢谢世叔教诲!”
薛勋又道:“这两天有时间来我府上吃顿饭,把张东主一家也请来,大家聚一聚。”
“没问题!”
郭宋欣然道:“我等会儿和师兄约一约,确定好时间,然后给世叔送个信。”
“索性把你大师兄,李天师也一并请来吧!”
郭宋有点为难道:“大师兄恐怕没有时间,过年是他最忙碌之时,他都每天都要出门去做法事,都排到月底去了,他说都是权贵人家,不好让弟子代替。”
“那就下次再请他,张东主一家过来就可以了。”
郭宋点点头,“我记住了!”
“老薛!”
有人在向薛勋招手,薛勋呵呵笑道:“是几个老友,一起过去吧!”
薛勋带着郭宋来到几名官员面前,为官员笑道:“翁婿二人同殿为臣,也算是一段佳话。”
“让几位见笑了!”
薛勋又给郭宋介绍几名大臣,“这位是吏部郎中杨绩,我在洛阳的同窗好友。”
杨绩出身弘农杨氏嫡系,长一双细长眼,眼中总闪烁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知这种笑意是来自眼神本身,或者自内心。
他的夫人和薛勋夫人韩氏是闺蜜,但同时也是彼此攀比的对象。
薛勋又向郭宋介绍另外两人,“这位是太常少卿韦伦,这位是大理寺少卿高参,都是我在东宫的同僚。”
韦伦和高参的话都不多,笑容亲切,和郭宋见礼,“久闻郭都督之名了。”
郭宋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太常少卿韦伦、大理寺少卿高参,秘书少监薛勋,都是来自东宫,他们显然是李适要培养的自己人,这个杨绩一向不怎么瞧得起薛勋,现在却拼命和他们混在一起,显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善于钻营之人。
“杨兄,有什么消息给我们说说?”薛勋笑问道。
“我刚才正要说!”
杨绩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常衮要罢相了,这是确切消息。”
“好好的,怎么会罢相?”韦伦不解问道。
“新君不喜这个人,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新君对他的评论是,心胸狭窄,无宰相之量,可能还是和郭贤侄那件事有关。”
几人都向郭宋望来,郭宋淡淡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换相很正常,这口黑锅我可不背。”
“那不知是谁接替常相国?”韦伦问道。
“昨天下午,天子连续出四道旨意,宣道州司马杨炎,河南府留守崔佑甫、杭州刺史李泌、怀州刺史乔琳四人入朝,估计接替常衮相国之人就在他们四人中产生。”
高参呵呵一笑,“要是接替常衮的人是崔佑甫,那就有意思了,山不转水转,这两个死对头又遇到一起了。”
“新帝是不是想恢复多相制?”郭宋问道。
薛勋沉吟一下道:“当初先帝恢复左右相制度时,太子就不太赞成,他曾对我说,多相制有利于集思广益,有利于分散相国独权,我觉得新君更偏向于多相制,当然,也不会象从前那样完全把右相架空,但具体怎么改,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这时,钟声敲响,众人纷纷集结在龙尾道下,今天新年大朝就在丹凤门广场上举行,然后大家进含元殿参加新年大宴。
新年大朝并不是议事,而是天子向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恭贺新年,由于这次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新年大朝,他会宣布一些重要事情,比如新年的年号、大赦天下等等,一般时间也不会太长,一般一刻钟左右便结束了。
这时,鼓乐声响起,头戴冲天冠,身穿九龙赤黄袍,腰束玉带的天子李适,在大群侍卫和宫女的簇拥下,从侧面鱼贯而来,两名宫女交叉长羽扇,后面侍卫高举黄罗伞盖。
李适在台阶上龙榻上坐下,众臣下跪大礼参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众大臣站起身,李适点点头,“宣读吧!”
翰林学士赵琼展开圣旨高声念道:“新春到来之际,万福复苏,国运昌隆,特下此诏,以告之天下.........”
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大多是对先帝伟业歌风颂德,抑扬顿挫,赵琼足足念了一刻钟,到最后才宣布,“国号从今日起更为建中,今年为建中元年,为庆登基,特宣布天下大赦,望文武诸卿为大唐社稷继续尽心竭力,共创中兴大业,建中元年正月初一,钦此!”
众人再度三呼万岁,李适微微笑道:“大家去年都辛苦了,朕略置薄酒,招待各位,请各位进含元殿入座,尽兴而归。”
“新年大宴,准备入席!”
侍卫一声高喊,在鼓乐声中,李适被宫女和侍卫簇拥着离去,宦官们撤去了龙榻,文武百官以及皇亲王国戚们分成两队,沿着龙道向大殿上方走去,进入含元大殿。
大殿内已摆下上千张矮桌,地上铺着软席,五品以上官员有自己的位子,必须寻到自己的名牌,五品以下官员可以随意而坐,但品阶不能坐错。
郭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写着‘银青光禄大夫郭宋’,郭宋坐下,四周官员他大多不认识。
这也是地方官虽然条件好、油水多,但很多年轻官员还是愿意留在朝廷的缘故,留在朝廷就意味着能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各种人脉关系,甚至挤进某个圈子,这对未来的仕途展大有好处,而去地方为官就会失去这种机会。
但入仕一定时期后,官员们又会想法设法去地方任主官,并不是为了捞油水,而是为了捞资历,千年来的规矩一直就是‘不入州县,不能进省台’,没有当过地方官,不了解民间疾苦,就没有治国的资本。
历史上,就连唐玄宗李隆基想提拔杨国忠任相国,还得让他去蜀郡当半年的长史镀一镀金。
所以郭宋一直没有在朝中当官的经历,除了极个别朝官他认识外,其他朝官他都是一抹眼黑。
这顿新年大宴郭宋只得自斟自饮,吃得十分郁闷。
事实上,不光他一个人郁闷,基本上所有官员都喝得郁闷,不能随意换位子,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饮酒失态,运气好的,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可以交头接耳,可以小声聊天喝酒,运气不好,周围没有熟悉的人,就只能像郭宋一样,独自喝闷酒。
好在可以提前退席,很多官员装模作样喝了半个时辰后,便借口酒力不支溜掉了,一起跑去酒楼喝酒。
喝酒嘛!就讲究个气氛,大家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喝酒聊天,高声说笑,这才令人开怀,喝什么酒,吃什么菜,其实都并不重要了。
当然,朝廷大宴的酒都是好酒,眉寿酒或者剑南烧春,眉寿葡萄酒或者高昌葡萄酒,让很多馋酒的大臣大解酒瘾,所以,新年酒宴往往出现两个极端,提前溜走的,或者就是贪杯不肯走,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郭宋见有人退席,他也坐不下去了,便也跟随着溜之大吉。